按照本朝惯例,宫里的娘娘若回家省亲,需要娘家大舅子领队,带领家里十八岁以上男丁三五十人到宫里迎接,名曰“迎凤归巢”,队伍名叫迎凤队。万家男丁少,所以万邦全挑选了几个相貌好的、身材匀称的家丁,充实迎凤队,以显万贵妃娘家的气势。
迎凤队虽然只能进入宫殿南门祈安门内列队等候,并不能进入各大主殿里面,更不能进入后宫,但这是所有家里男丁的荣耀。
苏至简能得到这样的机会,他心里觉得真是太荣幸,太难得了,所以各种繁文缛节、程式训练、注意事项都不敢含糊。
正月十五日那天一大早,迎凤队就整装出发了,万府上下喜气盈门。
五十人组成的迎凤队在御道上向着皇宫的方向进发,显得异常招摇,风光无限,自然引得四周民众好奇,观看的人们站满了御道两侧。
苏至简边走边想象着皇宫的样子,他甚至在心里盘算着该如何混到皇宫里去,也许通天钻就深藏在宫中。
突然,他的余光瞥到了右首道旁人群里似乎有一张熟悉的面孔,他转过脸去,发现那双眼睛也刚好望向自己。苏至简心里一颤,连忙转头避开她的目光。
“苏至简,等等,苏至简……”后面有个女子的声音在喊。
苏至简当作没听见,自顾前行。那女子不是别人,正是蓝歆。蓝歆边喊着,边冲出人群,在迎凤队后头追赶着苏至简的背影。
“苏至简,真的是你,你这是要去哪……”蓝歆拉住苏至简的衣角,边喘边问道。
“什么苏至简,小娘子莫不是认错人了吧。”苏至简拉回自己的衣角,甩了甩衣袖,看也不看她一眼,走了。
蓝歆意欲再上前,迎凤队里两个护卫已经拔刀阻拦,其中一个怒喝道:“放肆!再不滚,劈了你的头颅。”
蓝歆狠狠瞪了那个护卫一眼,但也不敢造次,毕竟这里是京城。她心想,是啊,苏至简不是已经死了么?他不是被母亲杀死了么?
那天蓝歆听母亲说,她亲自杀了苏至简,蓝歆非但没有死心,还与母亲大吵一架。尽管她没有觉得自己真的爱上苏至简,但对于母亲的心狠手辣和对她感情的横加干涉深恶痛绝。
蓝歆哭着离开了蓝是绮,她觉得自己无法原谅这样一个母亲,她要离她远远的。母亲也没有拦她,她只听得母亲在她身后喊道:“我看你是不碰南墙不回头,总有一天,你会明白的。”
可是天底下,怎会有这么相像的人?蓝歆还是觉得不可思议,她转到人群后,沿街朝着迎凤队跑去,又赶到队伍前头,远远看着那个貌似苏至简的男子缓缓走来。
这次,苏至简再没有往街道两侧看去。但蓝歆还是认出了他,果真没错,那个不是苏至简又是谁,凭的就是他脖子上戴的那根红绳,红绳是她自己编织的,下面一定还吊着一颗红石头,尽管那红石头被他的衣服遮住了。
没错,那天在卧龙派的大梧桐树下,她把这个红石头吊坠送给了他。她本来是想用贴身之物向母亲暗示自己心有所属,挑战母亲多年对自己严苛的管束,哪成想母亲却因此杀了苏至简。
本来是想以苏至简报恩为借口,来激怒母亲,却想不到害死了苏至简,蓝歆得知苏至简的死讯后,心如刀割。如今,却离奇地发现苏至简还活着,出现在京城的御道上,并与她再次相遇,蓝歆一下子觉得五味杂陈。
苏至简一定有什么苦衷吧,或许他心中有着深深的怨恨,竟不想认她,他还活着就好,蓝歆痴痴地想,竟迈不动两条沉重的腿。
“大叔,这些人这是要去哪儿啊?”蓝歆抓着人群中的一个老者问道。
“去皇宫啊,还能去哪儿?”老者道。
“他们是宫里的人?”
老者看这姑娘不像京城人,而且全然不顾男女之别的样子,看着不像普通人家的温良娘子,于是不耐烦答道:“那可不?!”
元宵之夜,万府碧霄院张灯结彩、喜气盈盈,万禹新偕众家眷陪着万贵妃游园赏灯,一家子说说笑笑,其乐融融。苏至简虽加入迎凤队,但从皇宫一路归来,却没能靠近万贵妃,只远远望见她从“凤驾”里出来,被众嬷嬷、丫鬟簇拥着入了万府,其五官却是看不真切。
在碧霄院,他虽然担任了看门护卫工作,却还是见不着万贵妃,也不过是只听其声、未见其人。
半个时辰过后,站在海棠门旁看护的苏至简闻说万贵妃他们坐着游船,从园中河经过时,他见四处无人,便偷偷地离开海棠门,往河边跑去,想一睹贵妃风采。
河边早已站满了万府上下及亲眷一干人等,他们有的提着做成花鸟鱼虫的各式灯笼,有的拎着花篮往河里撒花,有的轻轻地鼓掌欢呼,一派和谐欢乐的气氛。苏至简拨开人群,探头往游船上细看,端庄美艳的万贵妃令苏至简看得有些痴迷。
“呀,你这厮原来跑这凑热闹了,给老子滚出来。”正看得起劲,苏至简忽然听得有人在身后轻声说道。正欲转身去看,却已被身后之人揪着耳朵从人群里给拎出来。
苏至简想起小时候被同学欺负揪耳朵的事,他平时最讨厌有人揪他耳朵,这时他是真火大了,还没看清对方是谁时,就骂了句:“娘的,揪老子耳朵干什么?”
定睛一看,原来是陈大伟,又是这个冤大头,苏至简心里不免沮丧。
“呦呵,叫你值门却开溜,还骂起老子来了!”陈大伟怒声道,说完便举手要打脸,“你小子是不想活了?”
苏至简正看万贵妃看得起劲,这时的感觉就像小时候的玩具突然被人抢走了一般,不知哪来的勇气,躲开陈大伟的巴掌,也怒声道:“还不许我看一眼贵妃,送声祝福了?这全府上下谁不往河边挤,你偏管我做甚?”
陈大伟听了,更是火冒三丈,平时除了万府主子,谁还敢跟他这样说话。陈大伟猛地出手去推苏至简,本来凭苏至简的武功,完全可以避开他,但为了不显露自己的武功,他却并不刻意躲避。
“你今日真个是不想活了,你一个下等……”
未及陈大伟说完,苏至简已被推出了三步,苏至简继续往后退。哪料河边青草茂盛,将河沿遮了个严实,苏至简退到河沿边上还未知,再往后退一步,便一下踩了个空,扑通一声掉进河里。
这时,原本人声鼎沸的河面顿时恢复了平静,所有人的目光俱都往落水的苏至简投去。
万禹新见势不妙,这大好的日子可不能让搅和了,万一出了人命,冲了喜气,惹了贵妃女儿甚至是宫里,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愣着干什么?快,快把人给救上来啊!”万禹新对着游船上撑篙和划桨的伙计们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