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到了翌年正月初十,万府本宅和家庙已准备完毕,碧霄院修葺也进入尾声,但碧霄院的扫尾工作还是非常繁杂,大家忙着打理各类草木,清理洒落四处的余料废物,亭台楼阁的清洗,不一而足。
傍晚时分,清扫的婢女们都已散了。苏至简挑着两筐修葺“清芳阁”余下的废木料和石块往院门口走去,突然对面走来家丁头子陈大伟,苏至简见了,招呼了一声“陈大哥”。
哪料,那陈大伟不拿正眼瞧他,也不避他,苏至简挑着重担,显得笨重了些,正想绕开陈大伟,而陈大伟却抬起腿来狠狠地踢到他的左边筐上,左筐里的废料木屑顿时洒了一地,肩上的两只竹筐一下子失去平衡。
“你瞎了?!挑个担往我身上撞作甚?”陈大伟高声骂道。
“喂,是你踢我的筐啊,怎么反而诬赖起我了?”苏至简也高声回应道。
“大家伙看看,撞人的比被撞的还凶,大家评评理看。”陈大伟见许多家丁围拢看热闹,便朝大伙说道。
“大伟哥,你伤到哪儿了没有?”其中一个家丁问。
“哎哟,我这腿好痛,不会是被伤到筋骨了吧?”陈大伟作痛苦状,叫道。
这时,在场的人开始轻声地议论纷纷。
“听说这苏至简功夫了得,怪不得……”
“是吗?”
“那可不,有人看见他从屋顶唰地就飞下来了,还有人说三小姐拿大棒狠狠打他头,他一点事儿都没的。”
“哦,原来是江湖中人是吧,来兄弟们,大家一起上去跟他比划比划。”陈大伟招呼道。
陈大伟话音刚落,就有五六个家丁摩拳擦掌向着苏至简围拢。
苏至简在心里叫苦不迭,他心想自己习得卧龙上等武功,却不想在此虎落平阳被犬欺。家丁们上来拳打脚踢的时候,苏至简只能不断躲避,至多也是推挡一下,他怕自己一旦出手就收不住,那这几个根本不是对手,自己的身份也极有可能暴露。
还有人拿起掉在地上的废木料,狠狠地朝着苏至简打去,人多势众,苏至简终究无法躲避,那腕口粗的木料还是结实地打在他背上、臂上、腿上。过了一会儿,拳头、腿脚都重重地迎面而来,苏至简抱着头不停地往外串,家丁们却穷追不舍。
“哈哈,原来是个窝囊货,什么江湖高手。”陈大伟笑道。
“住手!”突然有人大声喝道。
大家扭头循着声音一看,都罢手呆立住了,有人喊道:“少爷来了!”
“你们收了工,就拿一个杂役殴打当乐子是吧?”万邦全问道。
“少爷,不是这样的。这个苏至简他挑着担故意撞我。”陈大伟答道。
“那你伤哪儿了,让我看看。”万邦全道。
“有人说这个杂役会武功,是从江湖上混进来的。”陈大伟又说道。
“是吗?那你们现在觉得他武功怎样啊?”万邦全问道。
大家都看了看苏至简,一副鼻青脸肿的样子,嘴角还流着血,都不敢吱声。
万邦全将众家丁呵斥了一遍,将陈大伟今日的工钱扣下,然后叫边上几个围着观看的临时杂役搀扶着苏至简,到府上止血疗伤去了。
其实苏至简身体并无大碍,这些蛮夫爪牙当然并不能拿他怎样,但他装也要装个可怜样,所幸万邦全来得及时,他要是再晚来一步,苏至简真的要发威了,还不把那几个小喽喽打得满地找牙?什么暴露不暴露身份,当然还是保命要紧。
过了两日,苏至简将剩余的金创药还给万邦全,在东厢房和万邦全还闲聊了三两句。苏至简惊异地发现这万公子与万家三小姐还真是天壤之别,在待人接物上看,竟不像是一个娘胎里出来的。
从东厢房出来时,已过了戌时。苏至简刚从二进院子里出来,就听到有人在敲大门。苏至简赶紧躲到一进倒座房的暗处,毕竟这么晚了,万一被老爷或者万芽枝看见,他一个杂役还在院子里晃荡,到时免不了受一顿训斥。
看门的年伯提着灯笼出来应门,问道:“谁啊?”
“我是你们老爷的访客,请通报一声。”门外人答道。
“访客?这么晚了,还有访客,你是哪位?”
“你就说,澜江府来的狄兄叨扰了万大人,说两句话便走。”
苏至简觉得奇怪,这访客来得也太晚了些,还从大老远的澜江府来。好奇害死猫,但苏至简就真拔不开腿了,躲在暗处继续看。
年伯通报后,从二进的垂花门里出来,快步走向大门,取了大门闩,将来客迎了进来。来客入门后,将连着黑色斗篷的帽子从头上翻下。
苏至简往那来客身上定睛看去,但光线太暗,那五官却是看不确切。那来客站定,仿佛思虑起什么,往四周看了看。苏至简赶紧躲到柱子后面。
年伯上了大门闩,提着灯笼走到来客身前,弓着腰,展开左手臂作引路状,道:“请。老爷在堂屋等候。”
这时,苏至简从柱子后悄悄探出头来,年伯手中的灯笼照亮了来客的面容,苏至简一看,心中一惊。来者居然是沧浪帮帮主狄沧海!苏至简当时在澜江府碧云镇救灾与邬硖派弟子打架时遇到过他。
苏至简看着年伯与狄沧海的背影往堂屋的方向走去,心潮未定,这沧浪帮不是说退隐江湖了吗?却怎么与京城大官相与起来了?三日后就是贵妃省亲的日子了,这万尚书怎么会在这样重要的时刻愿意接待一个江湖人,这不得不让人疑惑不解。
苏至简本来打算在贵妃省亲之前离开万府,这次狄沧海的来访,加上之前赵灵儿告诉他的万贵妃身世之迷,这两者让他开始对万贵妃和万府的秘密产生了极大兴趣,他打算找个借口再留几日。
机会总是留给有准备的人。果真,第二日,万邦全让人来找苏至简。
“赵立,我想有个事要你帮忙。”万邦全道。
“少爷,你客气了,前几日多亏了少爷给我疗伤,再说赵某本就是万府的杂役,有事少爷尽管吩咐。”
“后天就是我大姐万贵妃回府省亲的日子,本来万府的迎接队列都已经安排好了,而且已做了训练,但哪成想其中一个家丁他夫人突然早产,需要人照顾,今天早上他来求我,问能不能找个人顶替。”
“这……”苏至简听了,心里一片欢喜,他想,刚好找不着理由留下来,这样倒好了,说不定到时还能亲眼看到那个传说中的万贵妃。
“我见你仪表堂堂,做事也很牢靠,所以突然就想到了你,希望你不要推辞,暂时也不要走了,有什么困难尽管跟我说。”万邦全见他有点犹疑的意思,以为他急着离开。
“啊,不,没困难。我,我只是没想到,少爷这么看得起我。可以的,留下来,留下来。”苏至简使劲抑制住内心的兴奋,喃喃道。
没有昨夜狄沧海的突然来访,苏至简是不会留下来的,但临时起了改变,把赵灵儿搞得一愣一愣的。苏至简打算以后再跟她细作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