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天,一公里。
许莜和两只索罗亚克第一天顶着风雪,仅走了半公里有余便无法再进,次日挖洞也只挖了不到四百米。
这里岩石坚硬不提,光是要保证容得下两只成年索罗亚克正常通过,便极为费力。时不时往上开个凉凉的通风口,顺便把挖出来的岩土搬出去,一来一回便要不少时间。
忙活半日后,许莜便基本放弃这个法子了。
目测离那座漩涡高塔起码二十公里,这个打洞速度,食物绝对会在到达前先消失。
见少女一副苦瓜脸的模样,时拉比悄然出声道。
【其实……我应该能保护你进去那个漩涡。】
发愁的少女一下精神起来,连忙和时拉比沟通。
[可以吗,可以吗!那我们赶紧开始吧。]
【我的力量恢复了一些,虽然不多,但是范围仅够保护你进去,雪橇恐怕要留在外面。】
【这样进去之后,发生什么危险,我可能没办法保护好你了。】
[没关系的……]
许莜眸子微垂,揉了揉怀里的小狐狸,巧笑嫣然。
[哪有一点风险也不冒的贤者呀。]
[背负那么多人的期待,空手而归也太狼狈了。]
【那菈许莜……】
【嗯,那我们现在进去么?】
许莜稍稍思量,先朝两只索罗亚克道:“我有进去的办法,但不知道会进去多久。现在我的想法是,我带部分的食物进去,你们则带着剩下的食物和雪橇,回到族地。”
两只索罗亚克默了半响引开,其中一只才轻声说道:“贤者大人,我们的职责是保护好您,这样回去……”
“因此才需要你们回去,我进去不知道要多少时间,雪橇带不进去,我的空间背包没有那么多空间装食物。若是进去太久,食物耗尽,我们的处境就会很危险,所以拜托你们先回到族地,再带些食物,好在外面接应。”
两只健壮的索罗亚克显然没有狐王那么聪明,木讷地点了点头,半懵半懂地说道:“既然是贤者大人的安排,那我们便回去了。”
“嗯……”许莜眉眼弯弯,又递上一份羊皮卷轴,“为了避免狐王担心,我还特地写了封信呢,免得狐王又多想什么。”
两只索罗亚克很快顶着雪橇,出了地洞,而后迅速向来路奔去。
它们心思很单纯,只要是贤者的命令,它们就会努力去做。
“呼,这样,就彻底没有后顾之忧了。”
[开始吧,时拉比。]
【嗯。】
浅绿色的光芒笼罩着许莜,将风雪和寒冷隔绝在外。
但,路途二十公里有余,前半程还是雪地。
知晓时拉比的力量还未完全恢复,许莜也不耽搁,收回宝可梦后迅速爬上洞口,往漩涡高塔跑去。
……
秋水流过山间溪流,汇聚成江河,来自远方的红叶悠悠落在水面,顺流而下。阴沉的天空,没有雨,也没有太阳。
几只索罗亚克互相舔舐着伤口,眸子的余光注意着四周,如刀锋般锐利。身旁十几位壮年男子原地坐着歇息,或是擦拭刀锋,或是取出水囊解渴。
他们时不时朝着前方望去,神情有些哀伤,又带着些许敬重。
眼前是破败的谷地,被焚毁的屋舍,腐臭烧焦的尸体。眼前伫立着的女子,是组织他们进行运动战的领袖,击破十数倍于它们的恶魔,却无一人身亡的前骑士团副团长——艾琳。
那日,天初破晓,阳光朦胧,徒然爆发冲天的火光,将天边的血云映得惨烈。
不论如何也不曾想过,谷地会在这样短的时间内被攻破。
艾琳面色微白,怔怔望着远处燃烧的光点。身旁的人惊恐地坐倒在地,或者嚎啕大哭,几只索罗亚克面露凶光,几乎就要不管不顾地跳下山崖,冲向谷地。
幸而,艾琳及时站出来,使得这股本就孱弱的力量不至于分散。
下游既已失守,上游自是无用。在艾琳的指挥下,队伍迅速回援,却频频撞见绿色恶魔。
整座谷地,已经被这些恶魔占领了。
眼前残酷的局面,将众人心底最后的侥幸熄灭。艾琳仅凭一己之力,压下众人的悲痛和恐惧,靠着索罗亚克的机动性,不断尝试接近谷地。
半个月时间,虽然从未靠近过,但这些人和狐已经成为训练有素的骑士。
就仿佛她是天生的军事家一般,在外凭借机动性打运动战,消耗对方有生力量,在内联合周边弱势的宝可梦,相互扶持,补给物资。一些有不俗攻击力的宝可梦,怀着对恶魔的仇视,也加入了骑士团。
通过结盟弱小的宝可梦,而形成大大小小的根据地将恶魔分割开来,艾琳率领的骑士团频频得胜。被骑士团纠缠着的恶魔们,没有余力组织起进攻,而根据地却越打越多。哪怕再好战的恶魔,在伤痕累累后,也会冷静下来,最后陆陆续续退出谷地。
但,恶魔撤退了,谷地却永远地成为了陵墓。
众人聚在宗祠前,原地修整。为了避免恶魔反扑,他们持续作战没有很好歇息,此时疲惫极了。但眼前是族人的尸体,是恶魔的残躯,是他们没能救援的灾难起点。
在这样的地方,哪怕身体休息好了,精神也会无比疲惫。
仿佛身后是身亡之人的视线,仿佛身侧是亲人故友的笑声。
一切的一切压在他们身上,让这些浴血奋战的骑士,饱受煎熬。
一道阳光透过云层,落在宗祠。
艾琳微微抬眸,视线望去,目露警惕。
一只带着绿色鸟头的人形宝可梦,从宗祠中走出,如古井般平静的眸子仿佛没有聚焦,又仿佛在看着一切。
若是许莜在这里,会一眼认出这是一只天然鸟。
而且是现代的天然鸟,没有一丝来自远古的痕迹。
索罗亚克微微起身,警惕地望着来鸟,其他骑士也迅速向前,护卫在艾琳左右。
“等等……”艾琳忽然出声,制止了他们的动作,眸子定定望着那只天然鸟,“您,可是大贤者身侧的神鸟——八咫。”
“大贤者?!”一旁持剑的骑士惊呼出声,盯着那只天然鸟,心中掀起巨浪。
在乌托邦的教堂中,挂着一副十七米长,二米宽的长卷,被名为[最初的晚餐]。画卷中心坐着的是大贤者,在他左侧的是他的弟子,右侧的则是侍奉他的灵宠。
这只绿色脑袋,如人般站立的,便画在其中。
天然鸟闭上眼眸,用出了心灵感应与他们交流。
[我的确是你们口中大贤者的八咫,会在此处也是因为大贤者的封印术。]
“来自洗翠遗迹的封印术么。”艾琳目光微微闪烁,这种东西原本应该公之于众,却被贵族们垄断,骑士团有的都只是残缺。
[在大贤者离开之时,已经料到乌托邦无法长久,而我因伤无法离开这个时空。]
[由于无法预测人族下一次灾难会在什么时候,我的寿元始终有限。]
[因此大贤者选择将我封印于此处,毕竟这个位置靠近谷口,最容易被破坏。]
[却不想被人族在此地建立宗祠,这里始终被保护着,我没能阻止发生的灾难。]
艾琳默然不语。
虽然很想将怒火倾泄出来,但那种发怒,只是无用迁怒罢了。哪怕是大贤者也无法事事全面。
“谷地……虽然失守,但许莜、弗兰妮应该已经撤出去了。”艾琳垂着脑袋,轻声说着,“谷地外的树木上,有弗兰妮留下的划痕,那是他们撤离的方向。”
天然鸟眸子微眯。
[你说的弗兰妮……是那日在谷地引火自焚的女孩么?]
引火自焚?!
艾琳眸子微缩,猛地抬头死死盯着天然鸟。
“你说……什么!”
她周围的骑士也面露震惊,甚至有的已经开始四处找寻弗兰妮的尸首。
“她怎么会……”艾琳贝齿咬破红唇,盯着天然鸟,可怖的神情宛如恶鬼缠身,“你在说谎!那个女人,绝不可能死!”
悲怒到极致的艾琳,对八咫已经没有了敬称。
[她……]
“她不会死。”艾琳忽然低垂眸子,情绪平和下来,认真说道,“哪怕整个谷地的人族死光了,她也不会死。”
“我从小就知道她,那个眼高手低的混蛋,将自己的梦想高高架起,对其他人不屑一顾。”
[即便我和父母上门拜访,那个戈拉斯家族二小姐也只会姗姗来迟,然后行个礼便走了,从不给她一个眼神。]
“她知道自己的价值,在革命斗争没能取得胜利前,她不会这样草草牺牲。”
[她发起反抗后逃亡的夜晚,可是有近百奴隶冲击教会。恐怕即便没有骑士团的内应,她也能逃出去。]
“除非她……”
[除非她……除非她死去就是她最大的价值……这种可能只会建立在……]
艾琳忽然顿住,眸光微微闪烁。
她……已是将死之人。
弗兰妮的病情有多重,她从未提过。
那个目空一切的戈拉斯家族二小姐,从未不屑于在自己面前表现出软弱,只会阴阳怪气地刺自己两句。
而自己,也只以为她故作娇贵的贵族小姐罢了。
仅有的阳光重新隐没于阴云。
艾琳张了张嘴,却如何也发不出声,只是死死盯着眼前的天然鸟。
这时,多希望对方能轻蔑地出声,否定自己的论断。
破败的族地,焚毁的屋舍。
这一切……已经不可能是噩梦了。
艾琳紧紧攥着手,泪光在发红的眼眶里打转。
破旧宗祠的木门,发出“吱”的轻响,慵懒地哈欠后,是熟悉的调侃。
“呀啦,这不是艾琳酱么?哭鼻子的样子,真是可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