索罗亚的族群在望风山地西侧的山谷,两人赶了一天路后,终于在第二日下午抵达。
谷口平缓的河流清澈见底,水位恰好漫过许莜小腰,时不时有肥嫩的鲈鱼游过,皆若空游无所依。
过了河道,蓝紫色、梨黄色的蘑菇立在谷地入口,最矮的也有半人之高。入口狭窄阴暗,不过两米宽,陡峭的山壁零零散散有些巨树,高半百余米,墨叶如针。
两人行进百步,狭路蜿蜒起伏如盘蛇,复行百步,道路宽敞明亮得窥谷内。
二十多只索罗亚、索罗亚克,似乎早已发现二人多时,静静等候着。
“啾~”
许莜怀里的小狐狸欢快地跳了下来,扑向一只健壮的索罗亚克。
艾琳面色还有些不自然,虽然她从未与这类宝可梦发生冲突,但这个时代人和宝可梦的矛盾,无可避免。
“那个……你们好呀?”
许莜试探性地比划了一个“OK”的手势,若是这些宝可梦怀有敌意,这种地理环境恐怕都跑不了了吧?
一众狐狸的目光直溜溜地汇聚在许莜身上。
许莜:(=ω)
众狐狸:盯~~~
许莜:(;°ロ°)
艾琳:……
[大贤者……应该是靠谱的吧??]
“来自远方的贤者,某乃此处狐王,与族人在此恭迎。”
为首的索罗亚克静静注视着许莜,低沉而恭敬的声音在许莜心底响起。
这只索罗亚克与许莜初见,便付出了几乎所有信任?
正当许莜困惑时,内心又响起了声音。
【别担心那菈许莜。】
【我已经和这里的宝可梦交流过了。】
时拉比无比可靠的声音响起,若非它还藏着身形,此时许莜真想给它一个大大的拥抱。
[靠谱!](来自许莜的认可)
【<( ̄︶ ̄)>】
“你好,狐王先生。”
许莜纠结地斟酌着用词,停顿了许久,才迟疑开口道:“午饭吃过了吗?”
艾琳:……(你在逗我吗?)
家乡习俗之——“吃了么您呐~”。
被问候的索罗亚克默然许久,似乎在深思眼前这位年轻贤者的话语中,暗藏什么深意。
[贤者大人用简单的问候,来表达自己善意的同时,询问了族里的生活条件。潜藏的含义,应当是了解我族的思想追求,是否仅以温饱为目标,还是有远大的理想抱负。若是我的回答过于繁琐晦涩,恐怕又显得我族气量狭隘,对贤者不敬。若是过于简短,则显得与贤者不够亲近……]
[嗯……]
[这位贤者大人,果然充满智慧。]
狐王:“吃了。”
许莜猛点头:“嗷嗷,我也吃了呢。”
狐王(面无表情):“……”
许莜(嘴角的笑容渐渐僵硬):“……”
虽说,许莜的社恐只针对陌生人类,但遇上这种庄重成熟的宝可梦,也依旧触发了许莜的社恐被动。
[呜……该说什么好呢……我们一开始来是干嘛的?]
[哦哦,大贤者说索罗亚克族群会是助力……嗯……]
[这样胁迫别人去攻击宝可梦,会不会很恶劣呢……]
许莜呆呆地站着,而艾琳丝毫听不懂索罗亚克的语言,气氛一时间尴尬下来。
默然许久的狐王,沉闷地开口道:“来自远方的贤者,可否劳烦您解决族内迫近的灾难。”
“灾难?”许莜回过神,不由有些小紧张。
她这么孱弱可怜又无助的贤者,不一定靠谱呀。
“是的,”狐王语气有些哀痛,“墨绿色的噗噗猪在两个月内,袭击了我们族群七次。我们的族人已经付出了十数条生命,包括我的儿子、儿媳。”
“也就是它的父母。”
狐王微微垂头,望向脚旁的小狐狸。
【那个时候小索罗亚和它的父母外出时,遭遇袭击,小索罗亚目睹了父母身亡。】
【我的力量需要一定时间蓄力,只能救下小索罗亚,却意外来到了那菈许莜所在的未来。】
【后来小索罗亚使用[幻觉]变成墨绿噗噗猪发疯,恐怕也是受到极大的心理打击。】
【嗯……这也是我的过错。】
时拉比低声解释着,也有些愧疚。
若是它的力量再强大些,招式使用再熟练些,或许就能救下小索罗亚的父母了。
一时不知先安慰谁的许莜,愣在原地。
狐王接着开口道:“贤者远道而来,不如先在族地走走,这里还有小部分人类和我们一同生活。”
“啊!”许莜忍不住惊呼出声,吓得艾琳差点拔剑。
“怎么了许莜?”艾琳略有些警惕地蹙眉。
“这里……有人类和他们一起生活。”
“人类?”
艾琳瞪着美眸,有些不敢置信。
离开国土的她心里早有预感,在神书篡改、乌托邦沦陷的情况下,那些贵族联合教会欺压平民,无疑会变本加厉。那样强势的国度,在贵族和教会手中堕落,恐怕再逃亡几年,乌托邦便真的名存实亡。
但,身为希望的英雄(抑或弃子,抑或贵族的眼中钉),她别无选择。
只是,若此处还有人类,那便是火种和希望。
“在哪?他们现在在哪?”
艾琳拉着许莜手腕,语气不免急促起来。
[若世无乌托邦,此处便是人续存的乐土。]
[但……人和野兽共存,到底是如何共存。]
[视作奴隶还是不闻不问。]
许莜稍稍安抚了下艾琳,与索罗亚克接着交流后,开始参观这里。艾琳也渐渐平复了心情,沉默着跟在许莜身后。
族地三面环山,内有许许多多十数米高的树木,树干窄且平滑,叶如杨柳随风荡。索罗亚克的房子由石砖和深褐色的木板搭建,方方正正,那是人类的建筑风格。房屋之间点缀着亮紫色、梨黄色的蘑菇,屋檐挂着青银色的爬山虎,如梦似幻。
很快,在群狐簇拥下,两人来到了人类的居所。
也是同样的建筑风格,不同的是在外有大片大片的农田,种植着谷物和果树。
见到这般多的索罗亚克到来,这里的人们没有惊慌,反而颇为好奇地迎了上来,为首的老人躬身问询道:“仁慈而智慧的狐王,不知您此次前来,有何指示。”
老人眼中的敬重不似作假,这里的人们看向索罗亚克的神情,也是无比感激的样子。
男女老少,皆有衣可穿,面色红润。虽无肥胖丰满之态,却也健康自然。
几只索罗亚克适时的让开位置,露出狐群中的许莜、艾琳。
“吼……”
狐王低沉地嗷叫一声,抑扬顿挫的声调让艾琳、许莜不由侧目。
而那位老人侧着脸认真听着,时不时轻轻颔首,露出惊讶之色。
这似乎是索罗亚克和人类共存后,培养出来的交流方式。
“原来如此,这位,就是大贤者预言中的人么……”那位老人此刻竟浑身发颤,潸然泪下,忍不住低声呜咽起来。
而身后的人群也议论纷纷,无比震惊地望着许莜二人。
“大贤者的预言,果然是真的!”
“有救了,我们终于有救了,呜呜……”
“有新的贤者在的话,那些该死的恶魔一定会遭到惩罚的!”
“那两个漂亮的姐姐,都是新的贤者吗。”
狐王退了半步,目光望向许莜,示意她向前。
[您作为预言中的贤者,请带领我们,度过迫近的灾难。]
[拜托您了,向您致与最诚挚的敬意。]
被狐王的话震得晕乎乎的许莜,下意识地往前走了两步,然后猛地意识到不对。
[等等?预言?!]
“请问,你们说的预言,是指神书的藏头吗?”
见许莜提起,那位老人轻轻点头,布满皱纹的老脸勉强扯出笑意:“是的,贤者大人。”
“来到这里的人,大多是乌托邦的奴隶或者平民。”老人低声诉说着,眼含泪光,“法律和秩序,对贵族而言只是牟利的工具。最底层的我们,被压迫到卖儿女,甚至沦为奴隶。”
“那时的我们麻木地活着,因为大贤者在神书里说,自杀是对神明的亵渎。”
“我们活的浑浑噩噩,即便无衣无食,被鞭挞凌辱,也早已无所谓了。”
“只是……我们不懂……”
“为什么大贤者的神书里,把我们放在如此卑贱如猪狗的位置,真的只是因为恶魔么?”
“在如行尸走肉般,不知时间梦想的我们,得到了弗兰妮·戈拉斯大人的帮助。”
老人说话的同时,人群中走出一位带着素白头纱的少女。
“您好,贤者大人,小女弗兰妮·戈拉斯。”弗兰妮盈盈一礼,眸子含笑。
弗兰妮举止优雅得体,一颦一笑,温婉娇淑。
“戈拉斯?”艾琳立刻记起这个乌托邦内赫赫有名的大贵族,忍不住惊骇道,“你是……七年前逃亡的戈拉斯二小姐!?”
艾琳的语气极为肯定,而弗兰妮微微一笑,没有出声,算是默认。
见许莜困惑的模样,艾琳简单和她讲解了一番这个大贵族。
戈拉斯家族是和大贤者一同创立乌托邦的,元老级别的大贵族。
而眼前的弗兰妮二小姐,在七年前带领支持她的民众发起了一次游行,希望教会能废除奴隶制,解放生产力。
能有如此先进观念的缘由,自然是因为她作为戈拉斯家族二小姐,有资格查看未删改的神书。
而贵族和教会,俨然成为书中所描述的社会发展的阻碍。
只是,又有谁能在尊优处贵的贵族宝座上,主动砸饭碗呢?
只是年少的弗兰妮小姐,很难接受“武装夺取政权”的思想,于是她的游行推动改革的计划,毫无疑问的失败了。
让贵族和教会放弃奴隶的天真想法,成为了她的罪过。
教会宣判弗兰妮二小姐被魔女附身,当施以火刑,戈拉斯家族也当即对外与弗兰妮断绝关系。
施刑的那天,围观的人很多,大多是平民。
贵族不屑于来,而奴隶,没有来的自由。
当时,负责镇守刑场的,便是艾琳所在的小队,因此她对那天的劫法场印象深刻。
淅淅沥沥的小雨中,烽火狼烟远远高升,沉闷的警钟轰然敲响。
“恶魔来了!快跑!”
“城墙破了,有恶魔,恶魔!”
“什么?!恶魔,呜哇!”
“啊啊!我看见了,是恶魔!在那!!”
不知谁大喝了一声,人群瞬间混乱起来,恐慌如同瘟疫般蔓延,连远处观望的贵族都蹙眉躲藏起来。火刑固然是难得的乐子,但对贵族而言,他们的小命比整个乌托邦还要贵重。
在闹腾混乱的人群之中,窜出三四掩面黑衣的男子,迅速将弗兰妮解救下来。当时艾琳有能力将他们全部留下,但她没有动。
一场犹如烽火戏诸侯的闹剧,在第二日才被公示出来。
至于逃跑的戈拉斯二小姐。
呵,为了国民“日理万机”的贵族们,每日赌马押注、勾栏听曲,事物繁重,这种小事很重要么?区区一个十岁少女能掀起什么波澜,没了贵族身份还沦为魔女罪人,不过是个笑话罢了。
于是,乌托邦的戈拉斯二小姐消失了,与之一同逃离的,还有三十多平民、奴隶。
敢于离开乌托邦庇护的缘由之一,便是聪慧机敏的弗兰妮,在偶然之中,发现神书的段首头一个字能连成完整的句子,因为发现了大贤者留下的话。正是这些藏头之语,给人那些人追随弗兰妮的勇气和信心,坚定了对未来美好生活的向往和追求。
“OK”的手势和索罗亚克族地的位置,这些不仅是留给许莜的,更是留给人类中有理想抱负之人的。
那样的人,想来是比贤者重要得多,耀眼得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