复仇具有正当性吗?
如果你去拿这个问题向大街上的行人讨教,那么第一种情况:具有此类经历的人(亲历者)会向你讲述仇人的可恨之处,那么自然而然地,一个关于支持“复仇具有正当性”的结论产生了。
第二种情况:对方没有被其他人严重伤害过(旁观者),那么他/她的态度就不好说了,但我相信,大部分人还是会认可复仇至少具有一定的正当性,他们给出的理由通常可以分成两类:要么是偏感性地运用同理心(如果我遇到这种事…),要么是偏理性地运用逻辑推理(如果复仇并不正当…)
第三种情况:对方就是曾经严重伤害他人的人(迫害者),很多时候就是复仇的对象…不提也罢,值得一提的是,有相当一部分人同时拥有一重以上的身份。
目前来看,星野苍介属于第一种情况,而望月彻算是第二种。
然而不管人们对于复仇的态度如何,复仇本身就是现实矛盾激化后的产物,这一点注定了它的不可控性,为了寻求安定与秩序,大多数人倾向于将复仇的权利让渡给具有权威性的第三方,让这个团体或者领袖(仲裁者)依据人们普遍认同的价值观念完成复仇结果。这,就是人类社会最早期的司法程序。
……
北欧的魔神,回来了。
出租车内,伯爵在收到来自赛义德的信息后望向窗外,由于外界照明条件不佳,他只能模糊地看到两个人影在逐渐远去。
“现在相见的话,尚且太早。”
“Schilfquaste”,这个德文词语翻译过来就是“芦苇流苏”的意思,两位通缉犯正朝着这个看起来颇为奢华、外部类似于童话乐园的酒店走去。
“你好,请问有空房间吗?”星野苍介来到前台,向一位女服务员订下了一间双人间,然后将全部行李交给赶来的搬运工,临走时,他隐约听见了身后那位服务员和她身边同事之间的对话。
“那个女孩的装束…真的没问题吗,看她的样子才十三四岁吧,身边居然没有父母陪同。”
“但是经理说自己就是她的舅妈来着,这次只是负责带欧提努斯小妹妹过来度假,我们肯定用不着担心啦。”
将小费交给搬运工后,星野苍介和望月彻带着行李进入了双人间。
“这里的网络信号还可以,我们明天的第一个目标可以选在这里。”房间内,望月彻捧着他的笔记本电脑查看最近发生在北欧的新闻,他向同伴展示地图上的一处标点:“上次和你提到的…”
星野苍介将两根手指竖在嘴唇前,这一举动令望月彻心中警铃大作,不得不按照计划临时改变自己的话语:“苏黎世植物园附近的星轨之门支部最近的工程进度不容乐观,学园都市的灾后复原委员会似乎对此颇为关心,明明这不是那些人的管辖范畴,大概是因为修复第二学区这种工程给他们带来的压力太大了,可恶,我们这种一线调查员可不是酒囊饭袋的出气筒啊。”
“你还是早点睡吧,明天我们的活可不轻松,”像是模仿猫咪的动作一般,星野苍介迈着轻柔的步子接近卫生间门口,嘴里说着提前准备好的回答:“营巢部队的那帮人比我们更惨,想要在规定时间内恢复基础设施,他们得不停加班才有那么一点点希望。”
“好想念第四学区的美食啊,全世界一百九十个以上国家的山珍海味,呜呜呜,回去之后一定要大吃一顿才行。”
“醒醒吧,战时管制状态可不是说着玩的,听说神学系学校集中的第十二学区以及留学生众多的第十四学区都被半封锁了,为了防止生源流失和维持稳定,这帮人什么都干得出来。”
“哎呀,我好像有一样东西忘在前台了,我去取一下哈。”望月彻有点慌乱地揉着自己的刘海,接着匆忙开门跑了出去,临走时还没忘记将房门关上。
“现在可以出来了吗?”站在卫生间外的星野苍介感受着手中的“无流驻”,通过这把武器,以“沫参辰”为代号的混沌魔神也可以发出声音。
卫生间的门打开了,一位头上头戴着仿佛女巫般前端凸起、帽檐宽大帽子的波浪卷金发少女正站在星野苍介面前,从外表来看,对方仅有十三四岁的样子,在前襟敞开的皮草大衣中仅有一层类似比基尼的黑色皮衣,还有大片白皙肌肤直接暴露在空气中,像是毫不在意寒冷那样的装束过于令人在意。不过,她最为突出的特征依然是脸上覆盖着整只右眼的黑色眼罩,这不由得让他联想到最初现身的方懿轩。
欧提努斯,奥丁的别名。
虽然证据远远不够充足,但这个名字还是在第一时间跳入星野苍介的脑海之中。
“来自外域的魔神,”少女似乎完全不在乎面前的星野苍介,而是将目光放到无流驻上:“名为混沌,是吗?”
“北欧的奥丁居然不是大叔,这我不是很认可,”沫参辰将整块金属塑造成站立在少年手掌之上的高密度手办,然后发出御姐的清冷声音:“如果仅仅是采取现在这种姿态的话,无异于主动暴露弱点。”
这算什么,魔神之间的会面吗?遇到这种超出自身理解的突发事件,星野苍介不知该摆出什么表情,于是干脆平静地盯着对面的欧提努斯。
“那么,你现在的状态又是怎么回事?像一条宠物犬一样被牢牢拴在这个人类的身边,为了吸引主人的关注而装成凶恶模样,对着其他人嘤嘤狂吠?”欧提努斯丝毫不给面子,在她看来,来自外域的魔神已经失去了绝大部分权能,根本没有资格评判魔神从“隐世”降临到现实世界的方式。
“收回你之前的话,现在还来得及。”星野苍介忍受不了欧提努斯的说法,在沫参辰提出反驳之前,他沉声警告道。
“星野你…为什么为我出头?”手掌上的沫参辰不知道是否是完全将自己代入到人类的情感模式中去,至少祂的语调听上去像是被感动了一样。
“我至少欠你三条命。”
星野苍介曾经观察过那些落在地面上的枝叶,脱离了原本所在的树木后,它们只会慢慢腐烂,直到最后完全融入土壤。
他很清楚,无法融入人群的自己也迟早会彻底烂掉,但在那之前,总还是可以做些什么。
“魔神是怎样的存在我从来没有特别研究过,但不管怎么说,你已经冒犯了我的朋友,需要道歉。”
对于少年而言,保留情感是一件很麻烦的差事,但这也是人生的意义所在。
欧提努斯略为惊诧地睁大左眼,她并非是因为星野苍介的话语而动摇,而是发觉了自身的“扭曲”之处。
……
其实望月彻并没有走远。
房间并没有爆炸,酒店的上空以及周围地表没有出现大型魔法阵,其他客人以及工作人员各自做着自己的事情,无论行为还是语言方面并不存在异常之处,苏黎世当地也没有发生自然灾害。
这些都可以证明问题不大…才怪,星野苍介刻意将他支开,这已经证明了本次情况的特殊性。
对于魔法的学习,望月彻只是达到了知悉一些专有名词的程度而已,难道有什么证据可以证明敌人没有使用魔法吗,难道有什么目击者可以看到敌人具体采取了某种行动吗,难道有什么理论支持他分析那些足以扰乱认知的术式吗,难道他现在的所思所想就一定是真实且合理的吗?
不,望月彻第一次深刻体会到了“无能为力”代表着什么,甚至于暗自痛恨自己不是一个魔法师,而是只能搜集无关紧要情报的黑客,他非但没有成为同伴的助力,反而沦为拖累星野苍介步伐的累赘。
说起来,在俄罗斯号列车上的时候,情况就已经很严重了,虽然对于最终结局的影响不大,但当星野苍介试图劝说塔莉娅的时候,自己在哪里,他冲入战场的时候自己又在哪里?在那样的关键时刻,星野苍介只能独自想方设法处理问题,如此一来,自己的意义何在?
“为什么选择我?”
在成长过程中首次体验到挫败感的少年不经意间提出了这个问题。
“迄今为止,我所做的事情,真的有意义吗?”他开始进一步否定自己,却没有注意到笔记本电脑的外壳被手指捏出了裂痕。
明明从小到大,都不是这样的。
“望月家的公子简直是天纵奇才,我家孩子要是有他十分之一的天赋,我做梦都得笑醒,这可不是玩笑话。”
“还是满分啊,六年级的数学试卷都不行吗,不行,小学三年级学生怎么能调到初二去,这件事,你父亲也不会同意的。”
“哎呀,少爷布置的盆景颇有意趣,假以时日一定可以成为这方面的大师吧。”
“你是我最大的骄傲,但时时刻刻不能忘记,要保持谦逊谨慎的美德。”
“睡前故事太简单了,欸,什么,你说已经原创了一个童话,真棒,那么讲给妈妈听好不好?”
……
自己擅长的领域总会令其他人惊叹,羡慕,乃至愤恨,没有优势的地方也可以通过努力补足,即使到了学园都市最出名的长点上机学院,望月彻依然是众人眼中的星辰。
“我需要你的力量,”八月末的某天,星野苍介向他伸出手:“拜托了,试着调查那些研究所的情况吧。”
(再想想,一定会有办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