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魉大攻的当晚,风间与一众人在席间就餐时,神情坦然,举措如常。
然而只有他自己感觉的到,而且也没和任何人表明过。
那些被他送入口中的食物,全都会消失得无形无踪,为了装出吃饭的样子,他只能空嚼假咽。
现在的他,只是像灵骑那样的灵魂体,不仅没有实体肉身,更是感官缺失。
而他却毫不惊讶,风间十分清楚这一切是怎么回事,虽然在原来的世界生活的时候早就有所察觉怀疑,但他也是来到这片大地后才知道自己的身体里住了达库莱那样的怪物。
从第三者的视角来看,达库莱不仅用风间的身体作恶,甚至还夺取了他的身体,是个恶到骨子里的怪人。
可风间打从一开始就把身体里的邪气当做挚友看待,在达库莱控制身体之后,更是明白它所做一切都是为了帮助自己寻到那虚无缥缈的梦境。
达库莱在这片大地上替他经历的悲欢离合、困苦磨难,他都看在眼里,不免心中生愧。
“风间施主,怎么神色如此恍惚?胃口不好吗?”
嵯峨问着,桌上已经吃完了第三碗饭。而风间却慢吞吞地执筷夹菜,半碗米饭都没吃下。
“嗯,有点着凉,没什么食欲。”风间吸了下鼻子,假装感冒鼻炎的样子。
“这几日确实有劳风间施主一起奔波了。可不打紧吧?”
“不打紧,不打紧。”
风间淡淡说道,胡乱扒拉食了碗中饭菜后,起身离开饭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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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的当铺规模虽是不大,却各处雅致美观。因其置于画中,故从未当成真正的当铺陈设,倒像是富贵人家的庭院。
信步走到院子里,脚边全是细软嫩草和姹紫嫣红。鼻中所闻,皆是清幽花香。
可风间不禁怀疑,就算是如此优美的庭院,在此处戴上数年,却也不会腻吗?
他往日梦中所见,皆是天下难寻的奇景。其中很多是圣刃世界中「奇幻世界」的景色,其余的,想必便是前任梦之剑士所见之景。
这些景色,或而壮丽宏伟,或而静谧幽深;或而生机盈盈,或而凄美十足。从落日的云端天际,到漆黑的深海幻境,从灰云雨幕的无人街道,到艳阳下百花盛开的无边原野……更有甚者,已非人言所能记述,只剩感慨万千。
每一处土地都引人入胜,恨不得一辈子无忧无虑地居住在那里。但细细想来却又不免觉得乏味,想要阅遍天下其他景色。
如果不是遇见了神念这个骑士,风间肯定会毫不怀疑地认为自己依旧在梦境剑的梦里,只不过多了几个活人而已。
而更令人怀疑的是,眼前所见,真的都是「真人」吗?……
“哦,风间施主,果然在这儿啊。”一袭深紫身影从廊道转角处跃现。嵯峨手里握着两颗果子,向风间打招呼。
“嵯峨大师——”
“还是别这么称呼小僧了,小僧只不过风间施主你长了几岁。况且已然比肩作战了这些时日,你我这般相称,不免有些生分了。”
嵯峨悠然自适地说道,比起和墨魉战斗时严峻的神情,此时更显天然本质。
“那……嵯峨,刚才那个拙劣的谎,想必你也看出来了罢。”
“嗯。小僧看得出来,风间你身体可健朗的很,刚才离开饭桌的时候,也是健步如飞。”
“呵……这么明显吗。”风间尴尬的咯咯一笑。
“小时候小僧和师兄们比武,总是被师兄们轻描淡写地就打败了。那时候小僧总是气得吃不下饭,住持爷爷就说,不好好吃饭的话是没法打败师兄们的。喏,接好了!”
话说一半,嵯峨便抛出手中果子,扔向风间。
“所以啊,好好吃饭是很重要的,不管有什么心事。嗷呜……”嵯峨随即啃下了口中的果子。
风间看向自己的手心圆润的果实,原来那是一颗淡黄色的苹果。见嵯峨吃的津津有味,他也只好跟着品尝。
“旁人都喜欢吃脆灵灵、甜滋滋的果子,可小僧偏就爱这口感沙沙酥软的……”嵯峨放下手中随身的长矛,下了台阶走进庭院。
“(没有味觉还真是不方便啊。)”风间在心里兀自调侃道,不自觉地跟上了嵯峨的步伐。
自入画以来,二人已然在这婆山镇共同作战了许久。每当抵御墨魉袭击之余,两位有识青年便会不由自主地高谈阔论起来。
一个是阅遍江山的云游僧,一个是饱经磨砺的旅行者。同样目睹过人间疾苦的他们,自然会有不少话可聊。
“嵯峨。”
“小僧在。”
嵯峨活泼地扭过头,把看向景色的目光移到风间身上。
当铺的庭院并不大,二人已经转遍了两三回,可嵯峨那双真诚而又兴致勃勃的眼神中,仍流露着不竭的探索欲。
“对于我和念骑这样的「假面骑士」,你是怎么看待的呢?……”
“小僧涉世未深,对源石技艺也是一知半解。不过想必其他骑士也都是像你和念骑施主那样愿意救人于水火的侠者吧!”
“「侠」啊,那再好不过了。”
风间的脸上闪过一丝茫然,他不曾知晓其他假面骑士的故事,所识骑士不过念骑等寥寥数人。也并没有真正所谓的敌人,身边最强大的怪人即是自己本身。
如此一来,skylight存在的意义已然成了一个自相矛盾的悖论,为了打败怪人而存在的骑士的最终目标是自己,故事的主角和最终boss竟是同一人。
“在炎国的战国时期,有一位武器商人沿街叫卖。声称他的盾是世上最坚硬的盾,无论多锋利的矛也无法刺穿;而他又说,他手中的矛是用源石技艺打造开锋的绝世利矛,无论多么坚硬的盾都可刺穿。”
风间自言自语地嘀咕道,同时也有意将这个故事告诉嵯峨。也许这个女青年,能够以佛学的角度,为他的困惑提供一些他所想不到的观点。
而嵯峨也不出意料地,对风间讲的故事产生了兴致。
“于是有个人站出来指着商人道:「如果拿你的矛去戳你的盾,结果会如何?」
商人支支吾吾,无言以对。”
风间讲完故事后转而赏花,等待嵯峨的反应。
“原来如此!小僧从小到大用惯了「矛盾」一词,想不到这背后竟还有这样的典故。”
“嵯峨桑,若是让你去执那一矛一盾,你会怎么做?”风间抬头斜睨嵯峨,眼神令人感到琢磨不透。
嵯峨闭目思虑半晌,随后睁眼爽朗说道:“小僧以为,矛与盾皆为一人所用,便不再有「矛盾」了!”
这句话从嵯峨的嘴中说出来天真的紧,看似离题万里,实则却又蕴含一丝哲理。
风间眼神一凝,这样的答案他却也并非没有想过,只是不知为何此刻竟由此想到了新的思路。
“倘若有一物什,比最强的矛还利,比最硬的盾还坚。矛盾结合,共御一敌。矛便不是最强的矛,盾也不是最硬的盾,矛盾如初,而「矛盾」却已然转移……”
风间这一番话说的极其晦涩难懂,嵯峨只是默而不语地把极具哲理的话记在心间,看向风间的眼神也发生了些许变化。
天色渐昏,视线不明,夜幕下的庭院更具幽深韵味。二人继续研学了一番炎国文化,随后回到各自房间歇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