恢弘天门开始慢慢趋向于稳定,那上界独有的神秘气息也开始缓缓从天门之内涌现向此间空间,他们师徒二人很清楚,当这种仙气开始到一定程度之时此方天地便是那飞升仙界的桥梁。
到那个时候凭借着那神秘仙尊的不知名手段蒙蔽人间大道,以及这里的仙气浓郁他便真的可能让那上千仙人走出天门。
一旦走到那一步,即便是短暂的空挡也绝非他们两人可以抵挡的。他们殒命或许不算什么,但人间没有了他这位镇守人间的读书人只怕还是会和之前一样,一步步沦为那上界的豢养之地。
老书生绝不能看到这种情况发生,当初也正是因为如此他单枪匹马以读书人的身份一举瓦解了当初的大秦帝国全然不顾自己的文脉道统,如今又有什么不可以舍弃呢?
或许唯一不能舍弃的便是自己的这两位弟子吧,他可以抛却自己的大道不要,也可以让自己的弟子去认为他们的先生不过是薄凉心性,但他不忍心让他的弟子因为他而身死道消。
他告诉王羲颐,君子时屈则屈时伸则伸也,他曾经也告诉过对方无论何时都不可轻易放弃自己,须知生死乃人生大事,岂可说死便死?
可如今他却要走上这一条路,他选择虽千万人吾往矣,亦是亡矣。
老人和王羲颐说完那一句话和一件事之后浑身便开始有气势节节攀升,那并非寻常武夫和求道士那种修为高深后爆发出来的武道气势,而是蕴含一种说不明道不清的意味。
他此刻彷如化身为一尊神只一般,浑身大道气机一览无余,而且那种大道气机还在不断攀升,随着这种大道气机的不断提升此方天地开始猛烈震动起来。
老人身上那种气机开始不断逸散而出,原本由天门之内涌现而出的仙气开始在这种气机的逸散冲击下竟然被冲散了几分。
“老夫于人间立教称祖,虽未曾称霸一方但却也算的上是慧及天下了吧。若非老夫,如今的人间依旧是那王侯将相种姓门第,何来的天下士子风流?何来的万千贫寒士子一步步走出困扰?
老夫为所有读书人搭了一步梯子,如今与你们借一缕心中信仰,不过分吧?”
老人低声呢喃,在这一刻人间几乎所有的寻常士子心中皆有一缕涟漪泛起,他们皆不由想起了那位儒家始圣,想起了若非他的儒家学说恐怕他们如今便不会读书,更不会明理,于是心中皆有一丝感激。
在这一刻老人身后有万千光影氤氲起伏,那万千光影如同一条光阴长河般在老人身后流淌,加上老人本身那大道气机不断流转,一时间此处空间蕴含着一种大道浩淼的感觉,而且随着那光阴长河的出现此处原本残留的仙气都瞬间被席卷在那光阴长河之下,似乎时间都停滞了些许。
“你竟然想要散道?而且那是?信仰之力,你这凡人好大的胆子。”
看到天门之外的这一幕那立于天门之内的神秘仙尊原本波澜不惊的语气刹那间变得有些恼怒,他没有想过人间竟然敢有人去染指那不属于他们那个层面的东西,当真让他的心中泛起久违的怒意。
“你当真觉得玉石俱焚就能阻止这大势所趋?到头来不过是一场镜花水月而已,若是你胆敢走入天门,本尊一定让你神魂俱灭。”
天门之内呵斥声如同滚滚惊雷在此间回荡不休,在这呵斥声中那方天门又开始剧烈晃动,不断有恐怖仙气继续从天门之内溢散而出,而且那站在最为靠前位置的伟岸身影变得更为凝实,似乎随时都要从天门之内走出。
在其身后,成百上千的仙人隐隐幢幢如同皮影幕布上的士卒般列阵在后,于天门之外一眼望去两者似乎分别位于不同的时空,但却又像是同处于不过百步距离,看起来分为怪异。
“虽不能完全阻止但却足矣为人间争取百年光阴,况且我散道之后依旧有我的弟子代替我镇守人间,我孔丘又有何惧?
在我之后后辈有读书人曾直言: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此言可谓继往开来,道尽所有读书人之心声。既然如此,那没有前生来世神魂俱灭又如何?”
对于天门之内的威严嗓音和恐怖仙气流转老人淡然处之。
看到这样的老人王羲颐双眼微红,他的心中颇为激动,仿佛看到了那些书中所描述的他的先生当年学问空前绝后人间无人出其左右的模样,那是他曾错过最美好的风景。
王羲颐轻轻长呼口气然后眼神坚定,他向前走出一步然后对着自己的先生弯腰行礼。
“先生,赎弟子不孝不能长伴先生左右,今日之事本就是弟子之事,先生大道非此,自然不能因此而散道。”
王羲颐显得有些局促,自他跟随老人以来他很少会和老人意见相左,即便是后来因学术上偶有不同见解也大都是融洽相论,不会出现这种直接反驳的情况。
听到王羲颐的话老人先是一愣继而沉默,随后便骤然愠怒,如同一座沉默火山爆发:“在你映象当中才开始成为我的弟子之时我可曾训斥过你?知道为什么后来我对你的训斥越来越多?”
老人的话一针见血,直接刺在了王羲颐的心间,他知道他的这个弟子这些年之所以一直未曾来此地见他就是这个原因。
果然,听到老人的话王羲颐眼神立刻变得有些暗淡,他低下头轻声呢喃:“弟子不知。”
“不是因为你是我的弟子而走出一条离经叛道之路,也不是因为大道不同水火不容,而是因为我后来越来越看不上那那副自以为是的样子。”
老人神色倨傲,这一刻面对王羲颐他似乎和面对那些高高在上的仙人一幅模样。
“我孔丘是谁,想当年我有弟子门生三千人,其中佼佼者众多,即便是成就圣人的也绝不在少数,你一个王羲颐又算得了什么,凭什么在人间传承我的道统,又凭什么能够妄议我的大道?”
老人的话很决绝,也很伤人,似乎对于王羲颐这样的弟子浑然不在乎。
“哈哈哈,有趣,果然是下界之人,若是我等不干涉你下界也不过是相互扰乱的散沙模样,就算是被称为圣人的尔等都是如此,何况他人?
那个叫做王羲颐的后辈,既然老书生不领你的情何不入我天门?本尊看你资质不错,若是入我天门之内本尊便准许你随本尊修行,将来成就必然远在老书生之上。”
天门之内那位神秘仙尊朗声大笑,而后对着王羲颐发出邀请。
“你闭嘴。”
王羲颐猛然抬头然后怒吼道,他这一吼之下那不知高几千丈的天门骤然下落了几丈,之后老人身后那光阴长河也瞬间停滞了下来,就连那大道气机也开始变得不再蔓延。
在王羲颐的身后四个方位分别出现了四道千丈身影,那四道身影一人作儒生打扮端坐于北方朗声说出四个字:“得道多助。”另外一人侧卧于东方虚空之上,那人侧卧之姿如同一只似鱼非鱼似鸟非鸟的异兽一般,他则是长长打了个哈欠呓语:“浮生若梦。
另外,在西方则是有一僧人端坐于似虚似幻的莲花台上双手合十低眉唱出一句佛号:“阿弥陀佛,应做如是观。
而位于南方的一人则气势最为迫人,浑身首遭也充满了戾气。那人一身黑衣长袍头戴围帽,周围充斥有火红色的雾气冥冥流动如同蔓延天际的火海,相较于其余三尊身影他并未开口多说什么。
这四道千丈身形就如同四根天柱般矗立于此间四方,那原本依旧有些大开的天门此刻已经完全静止下来,而且似乎还有关闭的迹象。
“这是……你大胆,竟敢同修四教大道,儒道二教还好,那佛魔二教本就是霍乱大道根本,你如何敢,当真不怕万劫不复?”
这一次那天门之内的神秘仙尊是真的怒了,他的声音罕见地极为暴躁,再无之前那种大道广博波澜不惊的冷漠。
“先生,你不必如此,这便是王羲颐的宿命,即便是先生你再舍不下弟子又能如何?您可以舍生取义难不成就要让弟子苟且偷生吗?咱们这一脉只有为了自己的大道一往无前,又何来龟缩隐忍这么一说?”
王羲颐看着自己的先生神色逐渐释然:“当年先生做了那个决定之后便有意疏远挚友故交,至于我这个弟子更是不管不顾,甚至将我赶出门庭,其实这些我都了解。
如今您依旧是扮演那个恶人,不惜让我恨您,让我与您背道而驰,您做这些无非就是想让我王羲颐活下去,而您身死道消去承受一切,不是吗?”
王羲颐神色黯然,他的声音在微微发抖,极力压抑着他的情绪。
“可是先生,您是看着王羲颐长大的,您应该知道我王羲颐即便是大道散尽,魂魄具灭,被遗臭万年也绝不能眼睁睁看着先生您在我眼前身死道消。
当年先生道统崩坏,被无数人口诛笔伐的时候王羲颐不在,若是王羲颐当时便是先生的弟子那绝不能看到先生受辱至此。今日无论先生认不认王羲颐这个弟子都不重要,王羲颐大道散去更不重要,我王羲颐今日只愿可以为先生尽孝,只愿代师散道,关天门。”
王羲颐泪流满面,他的话如同那棋盘落子,掷地有声而决绝不悔。
话音未落王羲颐便一步踏向那尊从亘古便一直存在于世的天门,在此时,东西南北那四尊千丈身形都对着其微微点了点头而后便轰然散去。
就像是光影汇聚而成的四尊巍峨身形悄然崩散开来,无声无息但气机蔚然大观,每一道气机都比之成势高出太多太多,溃散的四尊身形化为四道璀璨光柱跟随着王羲颐一同向那天门撞去。
“不可,小颐,你这一去今生来世都将失去,万万不可。”
对于自己的这位弟子的心声老人还未曾回应对方便毅然决然撞向那巍峨天门,这一刻他忽然感觉到自身即将溃散的大道又聚拢起来,而身后那由气运凝聚而成的时间长河也完全停滞凝聚。
原本老人的计划是以自身散道为代价,加上强行拘押而来的儒教气运去镇压住此方天门,这样一来不但可以切断那位人间飞升之人对于天门的气机牵引而且还能关掉天门。
但如此做的代价便是老书生大道散去,自身所蕴含的儒教气运点滴不剩,以此作为代价去与这人间大道做个交换,破坏一次规矩。
毕竟如今这天门确实是因人间有人飞升而感应显化,那仙界仙尊想要偷渡上千仙人强行入人间必然需要付出极大的代价,而老人想要关上天门必然也会隔断人间那人的飞升,如此一来也算是破坏规矩,自然也需要付出代价。
在这之前他仍然执意让王羲颐死心,即便是对方不死心他也有自信在他散道之前强行将对方扔出此方天地,这是老人的想法。
但是他未曾想到王羲颐竟然已经走到这样一步,他更没有想到自己的弟子竟那般决绝。
先前看到王羲颐施展那一气化三清的法门刹那间将数百位仙人打入天门之时老人便感觉到自己弟子如今可能已经达到了他的高度,在他散道之后自然会留下一份馈赠留给自己的弟子,到那个时候王羲颐便能代替他镇守人间,甚至是强过于他。
可惜这一切都是他的想当然,原来此时他的弟子真的已经应了他所说的那句话,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如今他非但无法阻止王羲颐的关天门,更是要眼睁睁看着对方在自己眼前失去来生来世。
王羲颐的话还在他的耳边回荡,老人面如枯槁,两行清泪缓缓从眼中淌出,千言万语只化为先前那一句话。
他多么期盼王羲颐能够听他一句,希望对方可以顾及一下自己,希望他可以留有一丝余地,但他同时也明白自己的这个弟子,知道其既然如此行事断然是虽九死而无一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