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噢,你要去见那个老头子啊,麻烦你见到他以后帮我道一声谢,虽说当初我并未答应做他的弟子,但若是没有他的话恐怕早已没有如今的我了。”虽说对于认一个若昧平生却又强的离谱的人来当师傅这件事让生性多疑的杨文锋来说觉得极为不实在,但是无论如何对方都曾救过他一命,这点是毋庸置疑的事。“只怕先生还是希望可以听到你当面和他讲,更何况我如今这个样子,怕是他老人家并不一定想见到我。”王羲颐先是面带微笑转而又有一些感伤,他看着杨文锋有些欲言又止。“为何不想见,我看如今你怕是比那个老头子也不逞多让吧,有你这样的弟子他怕是骄傲都来不及,又怎会不想见?”杨文锋有些奇怪,与王羲颐相处这段时间他明显能够感觉到他对于那位老头子的敬爱和思念,却未曾想过两人之间还有这样一层隔阂。“我走出了一条和先生不同的路,基本上算是离经叛道了。”想到当初他声名鹊起的时候他的先生对他说的那番话王羲颐便有些黯然神伤。“既然你如今想清楚了自己接下来会走的路那一切便休要再提,从今日起,山高水长,你我师徒就不要再见了。”说完这句话之后他的先生便没有容他解释半句,就那样飘然离去,一去经年便再无相见。“后来你可曾再去问过那个老头?虽然我对他了解不多,但是却也看得出他并非那故步自封的小气之人才是。”杨文锋对此有些疑惑,虽然在他看来那位儒家创始人有些不靠谱的地方,但是却也绝不应该是那种敝帚自珍之人才对。王羲颐叹了口气没有继续开口,他何尝不了解他的先生是什么样的人,但是他又太过了解文脉道统对于他先生的重要性。虽然当年他们这一脉道统崩坏他的先生从未多说半句,自教导他以来每每谈及那段往事他也仅仅以时势使然一句带过,但是王羲颐还是可以从他的先生那平静的口气之中感受到一些细枝末节的遗憾和伤感。他的先生是谁?是那千秋儒家学说的创始人,是那被誉为天不生的先生,便人间万古如长夜之人,在他先生最为意气风发之时却也偏偏出现让谁也难以理解的黯然收场,王羲颐曾想亲口问问他的先生,他是否也会遗憾?所以在被人一次次诋毁,一次次被那些个王朝学宫泼上污浊之时的王羲颐选择站了出来,他要和他们讲讲道理,替他的先生,也替他们这一脉和这个人间讲讲道理。就在他以一人之才碾压诸国那些百年难遇的天才之后也就是他的先生和他分道扬镳之时,在那之后他其实很想和他的先生说一番不足为外人道矣的心里话。他王羲颐根本就不在乎什么扬名于人间,做不做那学宫之主对他来说也是百无聊赖,至于那什么创立自己一脉的文脉道统,什么做那千秋圣人他王羲颐通通未曾想过,若是可以选择他只是希望可以长伴他左右做他的一名弟子而已。“既然心有不甘又为何不去亲自问上一问?离经叛道又如何,况且不过是学问立场不同罢了,哪里至于到了师徒不相见的地步。”看到王羲颐那失魂落魄的模样杨文锋有些无言以对,他自然很清楚文脉道统对于一家学说的重要性,但是在他看来儒家学说中本就有包容天下学说的说法,何至于仅仅因为走的路有些不同便闹到师徒不相见这样的地步,若是那样的胸襟和气魄又如何可以创出这冠绝千秋的儒家学说?“我曾在某本书上看到过一位儒家圣贤说过的话,他曾说过,青取之于蓝而青于蓝,是故弟子不必不如师,师亦不必贤于弟子。我相信若那位老头并非沽名钓誉之辈他一样会有这样的心境。其实有些想法不过是我们自己画地为牢罢了,就像是,就像是我对于杨继那般心思。”杨文锋犹豫了片刻之后脸上露出一丝苦笑,他如今在这里劝说王羲颐的场面和之前许多人劝他的场面那样的相似。“在我的娘亲去世之后我一直都不和杨继多说话,我恨他连累了我的母亲,恨他无法为我的母亲报仇,这份恨我觉得一直会放在我的心里,即便他是我的父亲。后来在我离开这玉陵城三年之后,在某一个瞬间看到杨继的满头白发之时我才发现其实我并未有那么恨他,之所以那些年那样表现其实不过是在给自己找一个借口,找一个可以和他在一起相处的借口罢了。”杨文锋转头看了一眼远处天渊边境的那个地方自嘲一笑,此时此刻不知道那个人在做些什么。“看起来我们倒真是一对难兄难第啊。”听到杨文锋的话王羲颐走过去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有些悻悻然,随后他长长吐出一口浊气,然后看着杨文锋眼神坚毅。“小师弟,谢谢你这番话,虽然我今日早已下定决心前去见先生他老人家,但是你这一番话还是让我心中大定,真是可惜,我今日就要走了,若是他日再见……”王羲颐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他的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让杨文锋有些满头雾水。“算了,以后的事暂且不提,今日之事本与你无关,但是既然被他们盯上恐怕将来还会再生事端,也算得上是师兄连累你了,临别之际师兄有一物相赠,也算是你我师兄弟之间有个念想吧。”王羲颐从身后腰间拿出一本泛黄的书籍轻轻插入杨文锋的腰间而后看向远方天际那常人无法看到的那番壮观景象。“你这一去怕是极为凶险吧,虽然我不知道你和那个老头子在做些什么事但是我大概可以猜出应该是和上面有关,如此一来我恐怕帮不上任何忙,只能说一声保重了。”对于王羲颐的奇怪举动杨文锋也不是傻子,之前看到那惊世骇俗的乱战他早已猜出一二,加之之前那个老头的超脱于世,他杨文锋又如何会熟视无睹呢?王羲颐展颜一笑,他向杨文锋摇了摇头示意不必如此,随后王羲颐凭空扶摇而起,青衫飘摇而遗世独立,宛如即将飞升人间的仙人一般。“小师弟,经此一别甚为遗憾,未来天高海阔皆任君游之,若心疑处,书中自寻。”王羲颐看着杨文锋眼中充满了认可与期望,他看着此刻的杨文锋就像是他每每在心中苦闷难耐之时在书中寻到的那一个可以解除忧愁的希望一般。王羲颐忍不住开怀大笑,随后他心中不由豪情万丈:“早些年往往听人说那些举霞飞升的得道之人飞升之时的场面如何仙气飘飘,如何举世瞩目,今日且让我也去那天上看看,敢问天上之人,可否给我王羲颐让上一让?”此话说罢只见天地之间骤然有大风扶摇而起,而后在那原本云海翻腾的九天之上有彩霞突兀而现,有一人乘霞而起,一步踏入九天之上消失在人间。在那天外天,数百位仙人联袂走出仙门之后便各自站立,他们有脚踏飞剑之上的剑仙,亦有身披道袍的得道之人,这些人若是在人间花力气去寻找他们的背景怕是皆有不凡之处。可以由人间飞升天上之人莫不是得道之人或者是武道冠绝人间之人,谁也未曾想到他们会一齐联手去与一位看起来很不起眼的老头对峙,也无人能够想象是什么样的人能够抵挡如此多的天上仙人联袂出手。“若非你执意大逆不道,这仙界之中岂会没有你的立足之地,放弃执念,今日你这一脉还有机会。”恢弘天门之中有惶惶天威不断覆压而出,之前那开口的门内之人又一次开口。“这种鬼话你觉得我会相信?怎么,人多了不起啊,你为何不踏出天门?是否是没有把握镇压我这一把老骨头?”那位镇守人间上千年的老人收起之前的离愁别绪,面对这漫天仙气流转和数百仙人的威压他浑不在意。“口舌之利罢了。”这一次声音并非从天门之内,天门之外一位身穿儒衫的中年男人朗声开口。“和他多说这些作甚,逆乱之徒且看我一剑了之。”这一次是一位身负长剑须发皆白的仙人,他剑眉一瞪随后背上长剑铿锵作响,刹那间便已出鞘而至。一剑光寒十九州,只见一道剑气宛如一颗彗星划过天穹,气势恢宏而迫人,即便是那些氤氲仙气在这一剑之下都被斩碎如大风之下的霜雪般破碎而去。看着这一剑老人轻轻闭上眼睛,他摸了摸自己空无一物的腰间随后轻轻做了个拔剑式,就像是有一柄长剑被他握在手中一般。如今的读书人极为热衷负笈游学,若是在负笈游学之际腰袢还能负上一把长剑,那可谓是真的士子风流了,只是谁也不曾知晓其实最早的仗剑负笈游学的读书人正是这位老人,而老人当时还未曾习武,所携佩剑也不过是一个寄托罢了。若求学问道之徒多荆棘坎坷,我皆一剑斩之,这便是读书人手中的浩然剑。手中虽无剑但却有剑气陡然满身侧,面对那如同彗星一般气势骇然的仙人一剑那道诞生于老人手中的一剑毫无气势可言,就像是某个月夜的一道透光窗台的月光一般清冷而冷冽。两者相互对斩之后便有剑气轰然逸散开来,剑气如同骤雨般猛然激射四周,好在这里是天穹之外,在场的又都是仙人,所以这飞散开来的剑气倒是并未造成什么意外的伤害,只是两道剑气互相消耗最终消散殆尽。“负隅顽抗。”在那两剑同时消散于天穹之外后那数百位仙人之中又有一人沉声开口,随后便有一位儒生打扮的灰袍老人向前踏出一步。那位儒生打扮的老人抬起一只枯瘦手臂对着对方轻轻一按,之后便有仙气萦绕于整片天外天之内,仙气萦绕如同汪洋恣肆,只一个瞬间便如同拍岸大潮般从老人头顶倾泻而下。老人微微抬头之后嘴角弯曲了一个弧度,他冷笑了一声对头顶那片仙气大潮不屑一顾。“原来飞升这么多年还是这么两下,不过是将人间的天地元气换做你们所谓的仙气而已,可你们别忘了,这里依旧是人间。”老人嗤笑一声任由那拍岸大潮般气机汹涌的仙气大潮从自己头顶砸下,似乎是抱着一种不打算抵抗的心思。那仙气大潮重重从老人头顶砸下,之后便如同那九天垂落的瀑布落在江河之中升腾起浓郁的雾气瞬间将老人淹没。杯酒之后雾气退散,仙气也趋于平缓,但之后的一幕让场中那些个仙人都有些惊讶,虽说他们的心境早已古井无波,但看到这一幕依旧不免有些咋舌。只见场中的那个人站在原地毫发无损,之前那气势磅礴负压天际的仙气浪潮似乎对他来说并未造成任何影响,就像之前所发生的一切都像是一场海市蜃楼一般虚幻。“当年不过是一个捡着我的学问勉强开辟出一条小路的滑稽可怜虫罢了,如今竟然真的把自己当成那口吐谶语的圣人了,真是可笑至极。”老人对着那位看起来和他年纪一般无二的儒生满脸鄙夷,随后他又环视了一些四周那些数量极多的仙人脸色极为倨傲。“你们之中有几人是那真正飞升之人?又有多少是那死后被封的所谓神明?当真觉得我老头子如此实力不济?”“不过是占据一个地利而已,勉强达到那万法不加身的境界罢了,如若不是我等走出天门,你岂会如此轻松?”听到老人的话又有一人飘然而出,这一次这位仙人身穿一身黄紫道袍,左手持一方大印,右手持杆杏黄色的八卦令旗声音轰隆隆作响如天雷激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