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文锋离开秋水庭和会的时候已经临近傍晚,这样的和会自然没有人关心他是否能有所收益,毕竟他的名声实在是不怎么好。
士子爱惜羽翼远胜于常人,所以连闲谈都没来由的清高一些,更何况今日的文坛盛世?
两人在巡防营的护送下离开的时候周遭讨论的都是今日和会中最终见到那个故弄玄虚的老人的才子们,其中出现最频繁的是两个人,一个名阳明,另外一个叫荀攸。
很有意思的是这两人倒是不见得才气冠绝,也不是技压群雄,而是对待老夫子的态度引起轩然大波。
“看吧,如今这世道,可还是那冠盖满京华的时候?书生所言皆是别人脸色,真是那叫什么来着,噢,世风日下。”杨文锋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和腰挎木刀的少年喋喋不休。
结果话音未落换来少年一记冷冷的白眼:“你一个第一纨绔说出世风日下来不觉得可笑?”
听到木刀少年的话小王爷并未有任何愧色反而很无赖的点了点头。
“喂,我说当初见到你的时候你那出手,怎么形容呢,就是霸气外漏,让我一度觉得你就是天下第一高手了,今天能不能透个底,你到底是几品?”
杨文锋记得当年江湖行见到木刀少年那惊才绝艳的一刀,当初他未曾了解武道所以只觉得那一刀太过玄乎,但是如今他初窥武道仍然觉得看不懂他那一刀到底达到了各种程度。
“真想知道?”木刀眼神一凝随后盯着杨文锋开口,这一看倒是把杨文锋看的有些心里发毛。
“咳咳……我看还是算了吧,让你的高人形象一直留在我心中吧!”杨文锋怎么都觉得木刀现在的眼神有些不善,干咳两声道。
“小王爷不想知道,老夫倒是想知道一二!不知阁下是否可以告知?”就在二人交谈之际,忽然天空传来一人如此话语,宛如平地一声惊雷。
此刻杨文锋和木刀少年已然离开秋水庭和会走入玉陵城外,而随着天空中那人声传来一人飘飘乎从云层中御空而显,那人长袖飘飘,束冠而华发,颇有天上谪仙风采。
这一刻,玉陵城外所有百姓皆不动不语,他们只能看着,身体却如草木竹石,杨文锋咋舌,而木刀少年却如临大敌,手握木刀刀柄。
天上仙人御风而落,他立足于二人身前数十丈的距离不言不语。此刻虽距离不近但是以二人眼力却也能看出仙人模样。
那是一位长者,身材修长遥遥若高山之独立,面色较白和大多数江南书生一般。他的脸棱角分明,虽岁月添了几缕皱纹但是却为比人身上加了一丝饱经沧桑之感。令人惊讶的是此人身上的气质,那是一种无法形容的感觉,如美玉般无暇,又如玉树临风优雅,似乎他站在那里就代表了这天下风流人士。
“此人……不简单呐!”杨文锋不自觉吸了口气自言自语道。
“你真的想知道我的境界?”身侧配木刀的少年全身也是气机流转,他的眼中早已只剩下眼前那一人,他的手中也只有一刀,时刻准备出手的一刀。
“老夫芈平,南楚亡国之人,今日入天渊,只为南楚鸣不平!”中年儒士淡淡开口随后望了一眼身后的玉陵城,他的眼中有惆怅,有怨怼,但更多的却是忧伤。
老人自报家门的话在杨文锋心中掀起波澜巨浪,他自幼虽纨绔但在读书一事上却从未有过松懈,而读南楚史籍中芈平的名字无疑是最占分量的一人。
芈平出生南楚贵族,幼时未及冠便才气显露,及冠之时诗文已然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其文多奇谲逍遥,如天垂千象,让人读来莫不觉得其诗文只应天上有,读来只能下跪磕头之感。
当时战国诸国,说到才气诗文只有其一人而已,其一人便仿佛占了天下所有风流。当真是千古绝唱领风骚于世间。
若只是如此也就罢了,此人十六岁入宫被楚王封大夫之职,二十岁提出举贤才,禁朋党,移风化,命赏罚,十二字改革,使南楚国力一度成为诸国最强,那时谈到芈平,所有人都感叹,世间怎会有如此惊才绝艳,如此风流无双的人物?
可惜的是楚王虽贤却胸无大才,且帝王心思多疑难测,以至于南楚后期弃芈平变革不用,罢黜其大夫职位贬其入荒地。
当年南楚灭国之际,芈平临危受命,当时南楚大部分地方已然沦陷,军队也十不存一,但是芈平硬生生却拖住了南楚的颓势。虽然最终南楚依旧被灭国,但和芈平并无太大关系,甚至很多人认为,若是芈平没有被罢黜,南楚和天渊胜负不过五五之数罢了。
据说当年南楚鄞都被破,杨王和芈平商讨未过,于鄞都内将楚国皇室尽数斩杀,之后芈平饮鸩酒大醉作《离骚》而亡,为何今日有仙人从天而来,自称芈平?
难不成这世上真的天空仙界,有人死后成仙而临?这种事他杨文锋不信。
“我芈平,半生文士自诩诗文经纬无所不精无所不能,那日你天渊屠刀下落血流成河,终幡然悔悟。
投笔从戎,文士也未必不能成为让这个天下震颤的武夫啊!这几十年我博观而约取,厚积而薄发,那些圣人之语,百家之言成为我修这天地大道最大的助力,今日我恨,只恨我修道太迟,恨我入此境界太晚啊!”
此番话从前方的长者口中说出本是喃喃自语,但是不知为何此刻所有玉陵城的人,上到武皇阁老下到平民百姓都听到了他的话。
“初入武道,我便以立基一击,也不算得上以大欺小!”这一次芈平仅仅是针对杨文锋一人开口,此番言语之后他随手一指杨文锋,随后便扭头望向前方的玉陵城。
那芈平的一指很随意,但是却让杨文锋瞬间毛骨悚然。那是一种本能的感觉,他知道他必须用尽全力去抵挡,哪怕稍有侥幸便会当场身死道消。甚至于就算是他用尽全力,手段尽出也不见得能挡得住这天人立基的一击啊!
在这一瞬间杨文锋异常清醒和冷静,他看到身旁的木刀少年木刀已然出鞘几分,但是却被他大吼阻止。
“就让我接他这一招又如何?”
大吼以后杨文锋瞬间眼神变得血红,通过这段时日的熟悉他也算初步掌握了那江湖影子的杀之极,虽不能达到对方那种念修一品境,但至少对敌保持绝对冷静和狠辣还是可以做到的?
这也算是杀之极的一种表现。杀戮之极,眼中无所谓爱恨情仇,无忠孝礼义,无人更无己,所有的一切都是为了杀戮而存在。在这种状态下和人交手目的只有杀死对面,不会考虑其它因素,甚至自己的生死都不会考虑,又怎会被其它外物所影响?
在这种状态下那一指的威力已落在他的身上,只一瞬间杨文锋便感觉宛若泰山压顶的压力。
那压力不仅仅来自于芈平一指的威力,杨文锋在这一瞬间明显感觉他周遭的一切似乎都开始对他产生压榨。
气流如刀,刀刀在他的体魄之上纂刻,似乎每一刻都想要将他的一切剔除。脚下大地震颤,那力量想要让他跪下,想要揉捏摧残他的所有。杨文锋抬头望天,在这一刻天在头顶百万丈之外,但给他的感觉却在眼前,他不能登天,却能被吞噬的一无所有。
他浑身颤抖而恐惧,一刹那间他感觉自身的存在是一种多余,仿若他本就不应该于这天地之下存在,也没有存在的理由。
这种状态下他体内的飞仙之力自然而然开始集聚翻滚,他手作剑指终于有了动作。
这一刻杨文锋体内所有的飞仙之力都已经凝于指尖,也只有如此他才能勉强发出一击反抗。这个时候杨文锋心里大骂眼前的芈平,“什么劳什子南楚最风流之人,分明是最无耻之人。”
这一指若真的是立基一击的话那这个世界上估计所有的立基修士都要去死了。不只立基,杨文锋也算是见过几个高手宗师,这一指的威力恐怕比较二品纳气宗师也不逞多让,甚至有些地方有过之而无不及。
这凝聚体内所有飞仙之力的一指加上杀之极已然是杨文锋此刻能用的最强手段。可是当他准备递出一招的时候却发现有些尴尬,因为这一招竟不知落于何处。
此刻他周围的一切都在他的对立面。那风,那云,那天地,那空气,虽然知道最终的一切根源都是那数十丈开外的长者,但是如今寸步难行,他又如何针对那一人?
终究他还是递出那一招。那是一剑,这一剑的剑招本是前些日子他所观《平陵剑决》所录,威力倒是稀松平常,但取意却有几分味道。
这剑决招式如雨中泼水,一旦用出之后连绵不绝却又虚实不定,名字和剑招特色都有“平林漠漠烟如织”的意思。
本来这二品剑决剑招还算是有特别之处,可是如今无奈的是他杨文锋在对方如此威势之下压根就用不出什么剑招,只能用这剑决中的一刺而已。
除去剑招之外就是这一剑本身所具有的剑意,剑意这种东西说白了就如同小娘子的姿色一般,可能初现惊艳,但是倾国倾城绝不是短时间内可以做到的。
这些时日杨文锋所想到的剑意也最多是初具雏形,他勉强模糊的考虑到剑意本身和他出剑时的心境有关,但是具体剑意如何他仍然不算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