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玄感已是四面楚歌,陷入重围了。
东都樊子盖时不时地派军骚扰,洛阳城不动如山,完成了牵制杨玄感的目的。
隋军非常重要的一支军队,渡过了黄河,那是大将屈突通。
他本来驻守在河阳,因为兵少而先行观望,但他见到杨广征辽的主力宇文述的大军前锋后,他决定渡过黄河,对杨玄感实行夹击。
加上东边的来护儿,西边的卫文昇,这种态势,是要在东都洛阳城下形成大合围,关门打狗的前奏。
杨玄感本身是个知兵的人,知道面临生死关头,当时,他阵中有一个重要的谋士大将军李子雄,赶快向他献计。
李子雄是当世为数不多的军界老资格。
他因为坐事除名,在来护儿的军中效力,在杨玄感起事之际,由于杨广一直怕李子雄心生二意,便特意叫人锁住李子雄,押往自己的行营。
李子雄确实有令杨广不放心的本事。
他从北周时代起,一直到杨坚一朝,都因为战功赫赫,历任显职。
杨广本人,也对其印象深刻。
当年汉王杨谅反于晋阳,为了防止他联合东面的幽州窦抗,形成尾大不调之势,需要选任一个忠诚且靠谱的大将去顶替窦抗的位置。
这是一个风险极高的任务,稍有不慎,就会身首异处,并且,会让平叛痛失好局。
李子雄在杨素的举荐下,临危受命,匆忙之际只组建了一个千余人的队伍,就用计,智取窦抗,顺利接掌幽州,从而保证了杨谅之乱快速平定。
此事之完成,非有大智大慧,大勇大武不可。
李子雄一战成名。
也许,从那个时候开始,李子雄既成了杨广倚重的将领,同时,也成为杨广怀疑猜忌的对象。
这也成了杨广心中的一根刺。
虽然李子雄有来护儿看守,但杨广还是不能放心。
他的不放心是正确的。
李子雄在押送来杨广行营的过程中,竟然逃跑了。
不出意外,他径直跑到了杨玄感的军队中,李子雄果然造反了。
但对于杨玄感而言,家有一老,如有一宝。
杨玄感得到李子雄这种军界的元老名宿的归心,加上是自己父亲昔日门生,心中大喜,更认定自己是天命所归,便事无巨细,都向其咨询。
而李子雄也怀感遇之情,一条道走到黑,对于杨玄感尽心辅佐,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现在,局势已经到了一个非常危急的时刻。
何去何从,性命攸关。
李子雄看出了问题的关键,那就是必须切断屈突通南来的路线,才可以打破隋军合围的战略意图。
于是,李子雄向杨玄感献策说:“(屈突)通晓习军事,若得渡河,则胜负难决。不如分兵拒之。”
这是上策。
但杨玄感正面的敌手,是隋朝久经战阵的名将,洛阳城樊子盖,同时也洞悉杨玄感的部署,他抢先发动攻势,将杨玄感死死拖在洛阳城下。
杨玄感已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他陷入进攻不能,退亦不能的二难境地。
因为需要同时应付东西二线的战事,加上其弟杨玄挺的阵亡,让杨玄感军队的士气明显受到影响。
以前战无不胜的义师,现在变成了屡战屡败的丧气之师。
这个新出现的状况,意味着杨玄感久处洛阳城下,师老无功,他的锐气已逐渐消磨殆尽。
最坏的情况出现了。
屈突通渡河成功,隋军主力对杨玄感形成实质性的合围,不过是时间的长短而已。
再坚持下去,有死无生。
何去何从?是摆在杨玄感面前的一道难题。
三十六计,走为上,打不过,就必须跑。
虽然东都洛阳这块肥肉,已从嘴边溜走,但杨玄感并非山穷水尽。
李子雄再献一策,“东都援军益至,我军数败,不可久留,不如直入关中,开永丰仓以振贫乏,三辅(关中)可指麾而定,据有府库,东面而争天下,亦霸王之业也。”
英雄所见略同,这其实就是当时李密所献的中策。
李密也表示赞同,在旁边补充说:“元弘嗣统强兵于陇右,今可言其反,遣使迎公,因此入关,可以绐众。”
李密实乃大将之才,短短几句话,就将核心难题解决。
因为,要从战场退却,要让部下将士誓死跟随,就需要许诺跟随造反的部下,一个明确的未来。
造反面临杀头的风险,当然也必须有巨大的利益追求。
李密此计,有一石二鸟之用,一是在于树立一个举手可得的优势目标,定鼎关中,可以有着光明的未来。
二是有关中豪强归顺,让部下可以逃避目前的困局,能够轻松重新开始。
这对于士气和民心的提振,是上而又上的大计。
杨玄感果于决断,立即放出风去,向关中地区派出间谍,传言说:“已破东都,取关西矣。”
兵贵神速,杨玄感不再迟疑,立即挥军西进。
杨玄感入关的目标、口号、势力都是合情合理,堂而皇之。
他不但欺骗了隋军和己方的军队,甚至连其本族,弘农杨氏的宗亲,也认定杨玄感有真龙之相,族中好事之人,立即成为杨玄感入关的向导。
关中自古帝王起家之所,洛阳虽失,如果能占据关中,造反的形势更佳。
这本质上是一场争抢时间的游戏。
现在关中的兵力空虚,只要杨玄感一路直驱,直指京城,隋都大兴城不战而降,是完全可能的。
一旦挥军入城,以杨氏在关中和朝野的地位及影响力,未始没有一战之力,天下大势,犹未可知。
但杨玄感身后,也紧紧蹑着隋朝的精锐主力。
现在的核心问题,是比赛谁的速度更快,天命真正归属于谁。
杨玄感占先行之利,眼见成功在望,他自己却给自己掘了个坑,然后跳进去,妥妥地把自己埋给了。
当杨玄感的军队经过弘农宫时,杨玄感的军队却走不动了。
并不是他不想快速推进,而是弘农当地的父老乡亲,全部栏在路中间,要求他攻下粮仓。
他们的理由也冠冕堂皇,并且似乎为杨玄感考虑,“宫城空虚,又多积粟,攻之易下。进可绝敌人之食,退可割宜阳之地。”
这是杨玄感的家乡,也有他的宗族父老,他没有办法用强力行军。
况且,杨玄感认可这个计划。
当然,他有私心,因为弘农的太守,是蔡王杨智积。
他是文帝杨坚的的族侄,当杨玄感的军队经过其城下之时,他对属官说道:“若成其计,则根本固矣。当以计縻之,使不得进。不出一旬,自可擒矣。”
于是,他登城而骂,蔡王有辱骂杨玄感的本钱和素材。
因为,他是弘农太守,弘农是杨氏的起源,他手中有大把的猛料和人质,可以和杨玄感周旋。
大概是蔡王杨智积的骂功实在过于厉害,戳中杨玄感心头之恨,加上杨玄感的父亲杨素刚被挫骨扬灰,新仇旧恨一齐涌上心头,杨玄感被彻底激怒了。
他决定攻下弘农郡,拿下这个不知死活的蔡王,将他彻底消灭,才能解除自己心头之恨。
杨玄感本以为自己一声令下,小小弘农郡,不堪一击,必然应声而下,但出乎他的意料,在蔡王杨智积誓死抵抗之下,杨玄感三天之中,竟然无尺寸之功。
杨玄感并没有完全丧失理智,他知道他身后的追兵,已经迫在眉睫,他再也耽误不起,于是,他立即起兵直趋京城大兴。
可是,一切都太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