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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5章 江南忠骨埋长安,修乐引发朋党案

生为陈国臣,死为陈朝鬼。
当年在建康城外,白土之冈,和贺若弼苦战不退的鲁广达,可谓是陈国武将之中唯一的赤胆忠心。
鲁广达和陈后主一同北上进入长安,但他悲伤故国的倾覆,看到陈国君臣尽数在隋朝锦衣玉食,心中忧愤,难免外露愤愤不平不色。
郁郁成疾,再无生志。
当他偶染小疾之时,再不愿意就医吃药,主动寻死。
鲁广达求仁得仁,他以自己的死,纪念那永远逝去的故国。
江南好,风景旧曾谙,日出江花红胜火,春来江水绿如蓝。
他们,今生再也吹不到江南的微风,也晒不到江南的艳阳了。
原陈国的尚书令江总,虽然不能像鲁广达一般舍身取义,但他却写了一首直抒心意,非常大胆的诗去纪念鲁广达。
“黄泉虽抱恨,白日自留名,悲君感义死,不作负恩生。”
这其实也是一首故国山河,空自遗恨的愤懑之作。
幸运的是,当时杨坚已经一统天下,局势大定,并未就此诗大做文章。
否则,一场腥风血雨,无法避免。
江总虽然侥幸逃脱惩罚。
但是因为写诗而丢掉自己前途和性命的,在杨坚一朝,真有其人。
那就是原北周的千金公主,突厥的可贺敦,后来杨坚让她改姓杨氏,让她做了隋朝的大义公主。
她就是因为一首诗而误事,并且送掉了自己的性命。
杨坚虽然宽待陈国君臣,但杨坚是个优秀的政治家,他绝对不会用感情凌驾于理性之上。
必要的防范,绝对不可缺少。
为了避免陈朝君臣,集中于京城作乱,杨坚依照惯例,将陈国的皇族投放到偏远的四方之地。
但杨坚却并没有对他们赶尽杀绝,反而每年赏赐不少财物,让其衣食无忧。
陈氏虽然失国,却非常侥幸地保存了屈辱型的富贵。
原陈国长沙王陈叔坚,亡国之后入隋,被流放到瓜州,但叔坚生于皇室,根本不知稼穑,却和妻子日日沉醉于酒中,不知归路。
但却保持了一辈子的衣食无忧。
从中可以看出杨坚对于陈国的宗室,其支持和善后的安抚,是落在了实处,也体现了真正的上国仁义之风。
杨坚这种宽宏大量,来自于其绝对的,对皇权掌控的自信,这比之于在政治上,先贬再杀的老套路,要仁慈和自信得多。
陈国君臣,虽然并没有给杨坚添乱,但杨坚很快就要忧心朝廷之中,隐隐的内乱了。
这起源于修乐,引发了杨坚一朝第一次朋党之祸。
历代王朝,功成修乐,是传统也是自然之理。
杨坚重开天地,又完成了近三百年来南北分裂之后的大一统,他比别的君王有更加足够和绝对的理由,去重修雅乐。
但修乐却变成了一件非常难以完成的任务。
因为,到底哪种音乐才是正宗,正统的音乐,已经失去了判断的标准。
谁也说不清了,也辩不明了,正统音乐,确实已经失去了统一的标准。
因为,北方中原地区,在五胡乱华之后,汉族惨遭灭绝式屠戮,能保留下来的传统文化屈指可数。
加上北朝各个王朝忙于征战,一心想着以武力,征伐吞并对方,作为阳春白雪的音乐,似乎和时代格格不入,已成为多余。
晋室衣冠南渡,南北区隔,这大雅之乐,已逐渐乱了套。
一是乐器散亡,二是乐人离散。
日积月累,音乐正声凋零。
对于何为正声,历来就有许多的流派,形成了许多的权威,互相不服,互相攻讦辩难。
这本来只是技术或艺术上的争论,掀不起多大的浪花,
但事情非常不巧,主持隋朝修乐,分成了二大阵营。
他们重要的代表人物,都是朝中重臣,谁都有理,谁也不服谁。
于是,修乐的分歧,就延展到了朝堂之上的派别之争。
一方是苏威的儿子苏夔,另一派是当世宿儒何妥,双方各执其理。
但何妥利用自己大儒的身份,先引诱杨坚试听自己选定的音乐,并且对杨坚灌输其理念,“黄钟象人君之德。”
意思是黄钟之调才是帝王之乐,才是帝王之正声。
于是,当乐曲演奏到黄钟之调时,杨坚为避免成为外行,也需要摇头晃脑,下了定论。
“滔滔和雅,甚与我心会。”
于是,何妥先下一城,让杨坚止用黄钟一宫,不假余律。
这当然是违背音乐自然发展之道的。
于是,在杨坚平江南之后,在建康获得了宋,齐二朝旧的乐器,还有演奏这些乐器的江左乐工。
杨坚当然想听听号称衣冠正朔的华夏之声。
于是,他命令在隋朝的朝堂之上,演奏陈国宫廷之乐。
华夏之音,果然不同凡响。
杨坚听完乐曲,便心悦诚服地叹赏道,“此华夏正声也。”
乐声,乐器,乐人,三乐毕集,重新修定音律是势所必然。
于是,就引发了著名的修乐朋党案。
事情简单明了。
何妥和苏夔对于乐声,各执一词,无法参决判定其高下。
杨坚本人更加不懂,于是,他想了一个简单的方法:投票。
他让满朝文武,实名制投票,看到底谁得到的票数更多。
这是一种民主制,本来没什么问题,但苏夔却有个有权有势的老子,叫苏威。
苏威是根正苗红的官十代,其父苏绰是北周政治的奠基人,而苏威本人在隋朝也是集万千宠爱在一身。
这就产生了一个问题,满朝文武十有八九,都看在苏威的面子上,投票支持苏夔。
何妥平时在朝堂之上,和苏威却有很多不同意见,甚至达到水火不相融的地步。
于是,结果不出意外,苏夔完胜。
看到这个投票结果,何妥不服。
他认为这次的投票失败,并不是自己对于音乐的主张错误,他认为这是朝臣趋炎附势,站队巴结苏威的结果。
作为当世宿儒,何妥的自尊心受到很大的打击,他愤愤不平地说:“吾席间函丈四十余年,反为昨暮儿之所屈焉!”
愤怒的何妥上了一封非常重要的奏章,他检举揭发了苏威在朝中结党营私。
这是政治斗争中惯用的手法,有效且有用。
这个罪名直击杨坚的软肋。
他坐稳天下之后,最大的心病,就是天天防备朝臣拉帮结伙,怕他们像自己一般,篡夺政权。
同时,何妥的奏章上的时间非常微妙。
杨坚本人需要这道奏章,或者说他需要借用奏章来做文章。
因为,这个时候,在隋朝的政界,有一颗巨星已经冉冉升起,再也无法压抑他的光芒。
他就是杨素。
作为弘农杨氏的代表,关陇勋贵的中坚,在隋朝建立伊始,杨素就成为其集团利益的代言人之一。
但当年杨坚为稳定政权,推行新政,需要绝对支持以高颎为首的新一代领导核心。
于是,杨素稍被压抑,只能屈居于稍次的第二级别。
但正如杨素对周武帝说过:“臣但恐富贵来逼臣,臣无心富贵。”
这虽然只是一时豪壮之言,现在却已变成现实。
杨素在再平江南之后,已处于功高不赏,无法再默然立世,锥处囊中了。
时代他需要进入隋朝的最高权力中心。
但有进必有出,杨素要上位,就需要有人让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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