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才,就必有考核。
否则,能上不能下,整个社会必然会死气沉沉,就会固化僵化肌体的生机和活力。
学而优则仕,以治国平天下为的理想的士人们,也会形成学术官僚集团。
加上传统的门阀官僚,双方理念,利益大相径庭,迫切需要确立一种全新的,双方都能遵循,参考的价值评判体系。
杨坚为了防止官员的贪腐,他制定过一些非常有意思的条条框框。
他制定的这些制度,一直被后世沿用、改进、提升和强化,可以说,后世的规范,大多只是在炒杨坚的冷饭而已。
比如,他规定了一种“回避法”。
州县官员不得在原地任职;下级官员不得在地方政府中,担任已经担任过的官职;他还规定主要的地方政府官员任期为三年(后改为四年)。
这主要是防止官员在本地建立深厚的个人关系网。
流动制,就是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可以根治以前州刺史就是土皇帝的弊端。
在这种制度下,州县将认可中央的权威,而不是只认刺史本身具有的威权。
他还规定,外任的官员不得带父母或超过15岁的孩子一起上任。
这可能防止官员在行使职权时,不受来自于近亲的制约和影响。
这种制度成效显著,当然,更重要的是,汉族又一次成为主人,中原大地分裂太久,人心思静,人心复古,朝野上下,每个人都能看到未来,还有发自内心的希望。
那是对明天的向往,新朝新气象。
隋朝初立,万象更新,国势蒸蒸日上,官员们也生气勃勃。
隋初涌现了一大批辉耀史册的良吏。
天下第一刺史梁彦光,成名于歧州。
当地风俗质朴,他因时顺势,不生事,不扰民,以静镇之,全境大治,路不拾遗,夜不闭户,名闻于天下。
梁彦光在歧州的政政绩,引起了杨坚的注意。
他巡幸歧州,亲自下了一道诏书,许诺将提升梁彦光的官职。
“三载之后,自当迁陟,恐其匮乏,且宜旌善。(赏赐了很多礼物和仪仗),庶使有感朕心,日增其美。四海之内,凡曰官人,慕高山而仰止,闻清风而自励。”
很难讲这些赏赐,有几分是因为杨坚本人的巡幸,怕让梁彦光破产,而做的补偿。但杨坚对于升官和赐物,以及为天下做表率,却是来真的。
因为梁彦光连年在刺史之中,考核第一。
作为隋朝刺史的旗帜,杨坚要重用他。
他调任梁彦光做了一个大州的刺史,那就是相州。
杨坚对梁彦光寄予厚望,他希望他能为杨隋一朝,羸得相州的民心。
相州,这是一个非常敏感的地区,也是一个烫手的山芋。
它是原北齐的首府和政治中心,也是当年尉迟迥叛乱的老巢,是山东叛乱力量的精神源起地。
尉迟迥失败之后,原来的城市被推平毁坏,杨坚将其地一分为二,新的府治,搬迁到离原地十五里的新城。
山东之地,经商氛围历来活跃,相州经过短暂的休养生息,人如蚁聚,很快又恢复了昔日繁华。
繁华虽依旧,但商人重利,人多变诈,世尚浮巧的风俗,也没什么变化。
相州,历来就难于教化。
全国之难治,在于山东;山东之难以驯化,在于相州。
梁彦光初到相州,想以理服人,以德感人,以静抚人。
他将在关中歧州,已被证明成功的一套方法,全盘照搬移植过来。
但事与愿违,相州之人,不吃他这一套。
浮华放浪的市井无赖们,还编造一首民谣嘲笑梁彦光的软弱无能,他赢得一个外号“戴帽饧”,就是软弱可欺之人。
杨坚大失所望。
帝国最精锐的干吏都收服不了旧日叛乱之心,这一场不见硝烟的战争,他暂时失败了。
但杨坚一朝,君是新君,臣乃名臣,君臣同心,才可能将隋朝经营治理得如日中天。
相州之治虽然失败,但盛名之下,梁彦光当然还是可用之才。
杨坚立即将梁彦光改任赵州刺史。
梁彦光抗命,他主动请缨,要二入相州。
杨坚深深地看了梁彦光一眼,这一眼,是期望,是默许,也是激赏。
梁彦光毫不畏惧,平视杨坚的眼睛。
君臣对视,一眼穿越古今,他们都看到对方眼中的坚决,还有信心。
杨坚同意。
梁彦光二度进入相州。
当听说前度梁郎今又来时,当地浮滑之徒弹冠相庆,嗤笑戴帽饧不过是来走个过场而已,他们可以高枕无忧地,过他们海阔天空的好日子。
但事态的发展,出乎意料之外。
梁彦光刚一下车,便以雷霆手段,“发摘奸隐,有若神明。”
光天化日之下,莫非王臣,一府之内,大小丑恶,梁彦光无不将它们一一指摘出来。
相州城中,轰然骚动。
他们知道,梁彦光此次有备而来,目标明确,手段严厉,没有侥幸可言。
于是,狡猾之徒,豪强之辈赶快奔逃出境,境内大治。
梁彦光此举,大收杀鸡骇猴之效。
但他并不满足,这只是“术”,能治标,但不能治本。
他要改变相州的风气,那就需要从“道”上入手。
要想知书识礼,仁义礼智信,温良谦恭让,就必须知学重学。
他趁势招收当世大儒,在每个乡镇创立学校,大弘礼义之风,一时之间,相州风俗大改。
山东本为礼仪之邦,后屡遭丧乱,斯文稍坠,历经梁彦光此治,儒礼兴盛,大有超越以往之迹象。
但梁彦光这种经世务实的人才,在杨坚一朝,也不过只是做到刺史之位。
可见杨坚非常重视名位,对于梁彦光,他重用他的吏术,但却并不认为他是治国的长才。
杨坚知人善任,非常善于抓重心。
相州刺史,不是最重要,却是山东之地最敏感的职位,杨坚于此特别着意。
号为政治天下第一的,还有另一任相州刺史樊叔略。
他被杨坚征召入朝时,就已有大名于世,当地百姓不论男女老幼,乡间野里,竞相传唱“智无穷,清乡公(樊叔略),上下正,樊安定。”
杨坚一朝,上下同欲,政治清明,是中国历史上最清廉、清正`清朗的时期之一。
这里还有青史留名的“杯水别驾”赵轨。
他为政齐州,连续四年,占据考核第一名的位置。
任满之后,父老相送于道,流泪挥别说:“别驾(赵轨)在官,水火不与百姓交,是以不敢以壶酒相送。公清若水,请酌一杯水奉饯。”
赵轨并不是求名,而是有一种政治的自觉和自醒,心有天下,胸怀民众,自然桃李不言,下自成蹊。
如果说赵轨只是洁身自好,留名青史,终杨坚一朝,还有很多官吏,真正起到了为民立命,移风易俗的父母官的作用。
辛公义,以男身,而被岷州之民称之为“慈母”。
他主政岷州(今四川岷县)之时,当地有一个非常不人道的习俗。
那就是一家之中,只要有一个人生病,健康的家人,生恐被传染,或者无钱医治,就会让他自生自灭,无孝无义无亲,成为一种习俗。
辛公义以大慈悲之心,想改变这种风俗,他知道光靠说理,不会有任何效果。
他要以实际行动,树立新的风俗。
他的方法很简单,将这些生病的人,全部集中到衙门,他亲自在厅上设置一个床榻,和病人朝夕相处,他甚至拿出自己的薪俸,劝其医药,侍其饮食。
病人之多,让整个衙门人满为患,甚至门廊之下,都挤满了人。
但辛公义坚持下来,他召集病人的亲属,让他们看看自己的所做所为,还有那些即将病愈,容光焕发的亲人。
辛公义趁势教导他们说:“死生由命,不关相着。前汝弃之,所以死耳。今我聚病者,坐卧其间,若言相染,哪得不死,病儿复差,汝等勿复信之。”
权贵富豪者以身作则,上有所好,下必甚焉,民风民情,为之一变。
辛公义足当“慈母”二字无愧。
杨坚对于他的这些干实事的官僚们,有三招御人之术:升官,赐物,重名。
德州司马房恭懿,也是第一名拿到手软的干将。
在新丰令上,为县一级官员中的天下第一。
升为德州司马后,又被卢恺评定为天下之最。
这是一个值得树立的红旗手。
杨坚立即在大兴城大兴殿内,当着各地入京的朝集使,大力赞扬说:“房恭懿志存体国,爱养我百姓,此乃上天宗庙所佑助,岂朕寡薄所能致之乎!“
为了起起到激励作用,杨坚当众许下承诺,“朕即拜为刺史。岂止为一州而已,当令天下模范之,卿等宜师学也。”
有隋一代,文武名臣辈出,汉族被压抑了几百年的情绪和情怀,喷涌而出,真是将星文吏,闪耀千古。
文臣体国不贪腐,武将尽死不惜身。
杨坚本人也是一个非常勤奋的皇帝,他日旰忘食,深夜不寝,孜孜不倦,一心为国,足可以称为一代名君。
杨坚在老病之际,回顾自己一生时,仍然无愧于心,又不无得意地说:“昧旦临朝,不敢逸豫,一日万机,留心亲览,晦明寒暑,不惮劬劳,匪曰朕躬,盖为百姓故也。”
杨坚,是中国历史上一等一的皇帝。
但要立于项尖的皇帝之列,他还有一件事情要去完成。
那也是历代中原王朝必须完成的最高级别的任务。
中国大地,等待这一刻,已经差不多三百年了。
杨坚,当他大权在握,国势蒸蒸日上之际,他将目光,投向遥远的江南,那里,有历代帝王的光荣和梦想。
现在,那个属于他的光辉的时刻,已经到了。
跃马长江,一统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