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顶云层之上的巫神殿,顶部阁楼一个巨大的房间,露台之上站着两个人,一个身披白色粗麻衣长袍,赤脚,手持黑木拐杖的老者,个子很矮,不过五尺上下,非常瘦,一身皮肤褶皱不堪,还有诸多老人雀斑,鼻子很尖,鼻梁上有一个黑色的肉痣,老人的眼睛非常有神,细长的眉毛半垂到了眼眶之下,嘴边有修长的白色胡须。
另外一个人是一个二十一二岁的年轻人,长得白白胖胖,接近七尺的身高,但是有着不低于三百斤的体重,身穿一身丝质长袍,整个肉都感觉快要被勒出来了,尤其是腰间的金玉腰带,妥妥的把自己勒成了一个葫芦,看上去有些滑稽,不过五官虽然胖,看得出来还是很清秀。
这两人正是巫神殿的大祭司游昌之和越国末代皇子段延平,他们盯着山下湖中的竹排,竹排正在缓缓的靠岸。
段延平目光带深深的仇恨,颇为不忿的说道:“大祭司,我们真的有必要跟王敦老贼做交易吗?他利用我们办了不少事情,帮着他在越州站稳了脚跟,我不相信他愿意兑现承诺,割让三州让我们复国。”
大祭司用十分沙哑的嗓音说道:“殿下,历来中原王朝从来容不下我们三苗九黎,数千年来将我们从江南富庶肥沃之地,赶到了这充满瘴气的穷山恶水之中,汉人从来不可信,我们越国借着中原内乱重新建国,可惜梁国一强大,我们就分崩离析了,地疲民乏,物产匮乏,缺少冶金制器的能力,无法强大军队,纵使我们越民悍不畏死,依然无用,越国亡了,我们只能依靠这深山壁瘴才能生存。”
段延平:“可是,大祭司!”
大祭司抬手制止,开口说道:“殿下,老臣知道你怎么想,但是老臣得告诉殿下,王敦尚可谈,若当年真的是左景隆灭了越国,而非王敦,老臣得告诉殿下,你绝对活不下来,左景隆不会跟我们谈,而且梁国若举国来战,分化拉拢,八十一寨大部分都会倒戈,时间日久,越国所有的力量都会消磨殆尽;而这些年王敦与我们互相牵制,他用我们当筹码跟朝廷换取自己在越州的位置,我们用他的承诺换取了二十年的太平,大家彼此需要,相安无事,这才是积蓄力量的方法,所以王敦不能倒!我们与他还得演这场戏。”
段延平点点头:“大祭司,我明白了,只是这次老匹夫不知道又要我们做些什么脏手的事情!”
大祭司轻轻说道:“大概是北边吧。”
段延平念叨一声:“北边?魏国跟我们有什么关系?”
大祭司拄着拐杖缓缓转身,往里屋走去
“殿下就不必见他了,老身去就好了,他送了人回来,老身还是得表示表示!”
段延平应了一声:“大祭司,您受委屈了!”
大祭司头微微笑道:“殿下,你还很年轻,学会忍耐,总有那么一天,你所有的敌人都将尘归尘土归土,而你可以踏着他们的灰烬和尸体再建越国。”
段延平点点头,目送着大祭司消失在阶梯之上。
…
巫神大殿,全部用红楠木、黑木、紫衫木搭起的巨大的神殿,居中是紫色的大祭坛,供奉着一尊血红的巫王雕塑,那红色如活着流淌的血液一般,从雕塑上缓缓留下,汇入祭坛下的凹槽之中,形成一个巨大的红色阵法图;
四周三十六根巨大的黑木支撑起来的十丈高的神殿,每根柱子上都雕刻着巨大的神魔,在幽暗的神殿中散发着诡异的气氛。
红色的地板扑满了这长八十丈、宽五十丈的巨大神殿,如同一片红海,在视觉之中无边无际,巨大的神座就屹立在大殿底部三层神位之上,而那神座之上,坐着的是一个犹若枯骨的矮瘦垂垂老者。
左护法白凉带着王敦一行三人一路走上来,每十步就有左右护卫,每一个护卫都带着面具,身穿红麻衣,面无表情,都跟僵尸一般一动不动,到了大殿门口,白凉开口道:“国公爷,还请拖了鞋入殿。”
王敦示意王郢和自己一起脱掉鞋子,三人跟随白凉走进了巫神大殿之中,王郢一入殿就被眼前的氛围所震慑,步伐有些微微颤抖。
王敦回头看了一眼,轻声说道:“郢儿,沉稳些。”
王郢点点头,总算压抑住了内心的恐惧。
空旷的大殿并无侍卫,远远的看到神座之上有一个瘦弱如枯骨的老人。
王敦不急不慢的迈着步子来到神座下,上前点头就当作行礼了:“大祭司别来无恙!”
大祭司开口道:“国公也久违了,坐吧。”
大祭司话音刚落,只见从四周的烛火之中飞出来一群飞蚁,落在地上缓缓汇聚,很快融合成了三张红色的椅子,颜色纹理与这地板一般无二,如此手段等同仙人。
王郢想起刚才父亲提醒的话,也不敢表现的过度紧张,但是依然不敢马上坐上去,王敦笑着坐下,说道:“大祭司好手段,看来对比去年我们见面,功力又精进了。”
宮曲梁也笑着坐下了,王郢才敢缓缓坐下。
大祭司开口问道:“国公,我们老朋友就不必客气了,有什么事情不妨直说。”
王敦目光示意宮曲梁,宮曲梁将木盒奉上。
王敦开口道:“大祭司,这是我国陛下送来給孤的礼物,孤王收到后,心中久久不能平静,所以特地过来送給大祭司,希望大祭司看看。”
大祭司脸色微微一变,示意白凉接了盒子
然后大祭司开口说道:“礼物我已然明了,贵国皇帝有心了,如此厚礼,本座不能不回礼,国公且安心去吧,即日就会有人去回礼。”
王敦笑着点点头,问道:“大祭司,想怎么回礼?”
大祭司冷声答道:“国公,你今日说话太多了,不像你,本座不喜欢,送客!”
王敦连忙说:“大祭司等等,话孤不再说,只是怒江之上給大祭司备下了二十万担粮草,大祭司不妨收下。”
大祭司对白凉说道:“白凉,你收了吧。”
白凉跪下点头道:“是,大祭司!”
大祭司起身而去,随口留下一句话:“国公,不送了,日后指示越人做事的时候还希望慎重一些,听说你也只一个嫡子,希望你记得老身说过的话,别留下终身遗憾才好。”
王敦脸颊微微发抖,握紧的拳头又缓缓松开,一只飞虫停在了王郢的眉心,在王敦的目光中又缓缓飞走了,而王郢有那么几息的时间无法动弹、无法呼吸,甚至无法思考。
…
王敦随着竹排离开了落碧湖,回去的路上,三人神色严峻,一言不发,气氛凝重,白凉只是开口说了一句话:“大祭司,让我跟国公道声谢。”
王敦微微点点头。
在回去的大舰之上,王敦悄悄的跟宮曲梁说道:“曲梁,把各地的越人密探都召回来吧,尤其是越国故臣的后人,全部换上我们越州军的人。”
宮曲梁点点头:“是,属下回去就办。”
王郢在寒风中瑟瑟发抖,直到现在他才感觉彻骨的冰寒。
王敦取下自己的风衣为他披上,轻声说道:“去里舱休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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巫神殿的一间密室内,有一处神台,上门摆放着数层的诸多牌位,大祭司将一块新的牌位放在了最下一层,上面写着“大越第六代护国公游贤达之神位”。
大祭司又看向上两层的一个神位,上面写着“大越第四代护国公丞相游林之之神位。”
大祭司喃喃低语道:“大哥,我没有照顾好贤达啊,游家如今只有我这一身的残骨了,但是账还是要还的,仇也是要报的。”
大祭司说完,缓缓走出密室,身后的门砰地一声,自行关闭了。
…
三天后,一支贩茶砖的商队,从越州出发,去往魏国,拿的是越州官府开具的商凭路引,一路畅通无阻,三个月后顺利抵达了东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