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仁宫
入夜戊时,永慧公主、萧思钰依然在陪伴老太后,萧思钰陪伴太后下棋,一旁的永慧正在用心研茶,但是手摇着碾子居然心开了小差,一旁的太后看在眼中。
“丫头,明天他离京了,你不让他见你,怕他多了一些愁绪,难道你也不打算最后见一面吗?”
太后出言提醒,轻叹一口气,将手里的棋子放回了盒子里。
永慧低下头,发现茶沫早已研磨好了,自己居然在空转石碾,脸上不免有些苦色。
永慧低下头用茶耳将茶沫放入茶托中,然后倒入了茶碗,一旁的金壶中的水也沸了,永慧过去轻轻提起,将热水倒入茶碗中,暗暗的一颗眼泪就滴落在了茶碗之中了。
永慧抬头强颜欢笑:“老祖宗,对不起,这茶又废了。”
老太后摇摇头,一阵心疼。
萧思钰关切的说道:“姐,你去见见毅哥吧,毅哥这一去恐怕你们以后再难相见了。”
永慧抿嘴摇头:“钰儿,你不懂。”
老太后在范长令搀扶下缓缓起身来,走到永慧身边,低头轻声说道:“丫头,人总要留一些念想的,否则岁月漫长如何度过啊,对你是如此,对毅儿也是一样如此,你自己想想吧,老身累了,先去休息了。”
永慧和萧思钰拜下:“送皇祖母。”
老太后摇摇头,缓步走向后殿。
萧思钰起身拿出一张绢帕递給永慧:“姐,毅哥应该想见你最后一面吧。”
永慧接过了绢帕,没有说一句话。
……
第二天吴国公府前,一百多骑年轻骑士尽数翻身上马,钱毅看了看太晨宫的方向,脸色微微有些隐痛,最后他大喊一声:“出发!”
以钱毅、严雍、赵海为首,一行人往宜阳门而去。
宜阳门的旁边停着一辆寻常的马车,赶马车的车夫带着斗笠,但是身形魁梧。马车里面传来一个女声:“何统领,今日他是从宜阳门出京吗?”
你男子点点头:“是,殿下,末将已经问过了,今日辰时左右从宜阳门离京,殿下还是不打算一见吗?”
里面突然沉默下来,许久才开口:“我看他一眼就好,不必让他知道。”
外面的男子只是微微摇头,不再说话。
片刻后,一黑衣骑士带着一百多骑往宜阳门而来,他面无表情、但是神情坚毅,就在他策马跑进宜阳门门洞的瞬间,那辆马车的撤帘微微掀开了一个角,一双眼睛看着那熟悉的侧脸从身边策马而过。
惊鸿一瞥是一生,擦肩而过,就是咫尺天涯。
可是此刻这个人往南而去,而自己即将往北去。
白驹过隙,人世沧茫,一生无相见之日。
永慧突然想起了十年前的春狩,在建都西郊的皇家闱场,父皇举起手中的一块子母玉佩大声对所有的功勋大臣子弟说道:“诸位小郎,今日谁猎获最多,朕赐下双鱼佩,玉佩一块上有缘定二字、另外一块有三生二字,日后可用此佩跟朕要一段好姻缘,诸位小郎可愿意一试啊。”
那时候那个白衣少年带着微笑望向了自己,自己羞涩的微微一笑。
那天狩猎结束,那个白衣少年猎杀了一只猛虎,他背部、手臂皆有伤痕,但是他脸上带着万分得意的神色,远远的在人群中寻找自己的身影。
景帝看着那死去的猛虎问他:“毅儿,这猛虎是你猎杀,你为何敢于猎杀如此猛兽,还弄的自己一身的伤?”
钱毅开怀笑着说:“陛下,臣心中有想要守护的东西,故而必须赢得这次春狩。”
景帝满意的大笑起来:“十二岁猎虎,从古至今从未有人做到过,毅儿,你未来必定为我大梁虎将,今年的春狩你赢了,朕把这块玉佩赐予你,你有什么心愿,日后可持这玉佩过来,找朕要一段好姻缘,朕一定准!”
钱毅手持玉佩,满脸笑容,然而毫不畏惧的对陛下言:“臣想要陛下最珍贵的宝物,岂敢不用命,请问陛下愿意給吗?”
景帝看向下面坐着的永慧,露出微笑,对钱毅微微点头说道:“毅儿,朕明白了你的心意,朕既然说了赐下美好姻缘,你的心愿朕自然会给你达成。”
景帝说完看了看永慧问:“父皇认为毅儿甚好,慧儿以为如何。”
永慧心中感动,害羞转身而去,留下钱毅站在原地傻笑不止。
就这最后一面,惊鸿一瞬,一生的情缘就结束了,人世苍茫,一生再无缘得见。
钱毅骑马奔出门楼的那一瞬间,钱毅停马回头,回望这宜阳门,似乎心有所感,他用手紧紧抓住自己的胸口,痛的难以呼吸。
好像有一种东西,从自己的心口被割离了去。
严雍上前宽慰道:“少主,我们有回来的那一天。”
钱毅不言,冷面掉转马头,一声呼喝,众人打马而去。
........
“何统领,我们回宫吧!”永慧悲伤的对何元朗说道.
何元朗回头不忍,还是问了一句:“殿下,为何不下车一见呢?”
永慧略微低沉,缓缓说道:“如果我能忘了,他不能忘,那就不如不见了。”
何元朗点点头:“我跟师弟说了会随公主和七殿下去魏国,师弟向我恳求一定要护公主周全,说将来必有接回公主的那一天,这块双鱼佩子佩是他让我转交公主的,他说玉佩不重圆,此生不娶。”
武士说完将玉佩递进马车内。
永慧接过那个玉佩,正是十年前,钱毅用命搏回的那块双鱼佩,永慧将玉佩翻到背面,正是右佩,上书“三生!”两字
“往事已矣,珍重!”永慧喃喃说出,泪已经止不住了。
泪水落在了三生石上,缘定的三生,也许是永生的离别了,永慧擦掉眼泪,掀开车帘,一块玉佩飞出,坠入断桥下的西子湖中,何元朗回头看了一眼,面有憾色,缓缓摇头,没有说出一个字来。
四十年后,一个老人来到断桥边,往断桥下抛下了另外一块玉佩,上面有缘定二字,而随风散落的白灰被飘洒在这西子湖中,不知道这样算不算团圆。
钱毅终究一生未娶,而永慧终究再未南归!
太晨宫钟郁阁中,景帝放下手中的笔,吕绅上前说道:“陛下,该传膳了?”
景帝将刚刚写好的信件叠好,再用蜡封封上,抬头问吕绅。
“钱毅走了吗?”
吕绅:“走了。”
景帝又问:“他们有见一面吗?”
吕绅摇头:“公主没有下马车,在西子湖断桥扔掉了陛下赐给钱少公爷的玉佩。”
景帝笑了笑:“这丫头性子刚烈啊,随她吧。”
景帝随手将那封信交给吕绅:“让内卫司六百里加急,送给左宗明。”
吕绅接过密信点头道:“是陛下,还有一件事情,王敦着人送了密信給左帅,此事该如何?”
景帝摆摆手:“不用理会,王敦并不知道左宗明知道了其父的事情,左宗明是个聪明人,想要报他父亲的仇,想要封得国公之位,就要做朕手中的刀,朕让他杀的人,他必须杀!”
吕绅点头:“陛下说的是。”
景帝再吩咐一句:“盯紧皇后和太子,不要让他们乱来。”
吕绅:“是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