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劳烦将军能够在百忙之中亲自出手解围,鄙人倍感荣幸。”
望着窗外不断摇晃着的熟悉风景,有惊无险地从监牢当中脱身了的小家伙突然想起了什么:“我本以为会是吉尔伯特先生过来帮忙。”
“吉尔的军衔太低,有些事情明面上不好处理。一旦压不住那城里小子,恐怕就要演变成流血事件。”
蒙格勒随手叼起那只从未离手的四木烟斗,啪嗒啪嗒闷声嘬了两口:“得亏是我今天回来视察赶上了,不然就算吉尔想破了脑袋,恐怕也不能保证能把你完整带出来。”
可要伤害一个对禁魔装置视若无物,并且已经有所防备的法师又谈何容易呢?只不过是一部分人觉得没有必要,一部分人又不敢出差错,普遍都不想把这件小事给闹大了而已。
对此心照不宣的小家伙,也顿时变化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惊喜模样来:“那看起来我得提前准备好送给上校先生的贺礼了~”
而将军用鼻腔喷吐出两条浓柱的同时,又笑骂着提醒那端坐身旁的孩子:“诶,这说得叫什么话?动不动就是没理由给人跳级啊、晋升啊,这像话吗?要是叫民众听了,可要骂咱们是军阀军政|府哩。”
“少校先生居功至伟,为何不能嘉奖他呢?自打换防开始他便是为了守卫防区的安宁而日夜操劳,经常是连饭都顾不上吃,时刻不停地忙着处理着各式公务。我相信他的辛劳全城市民都是看在眼里,记在心里的。”
紧接着话锋一转,小家伙的语气当中瞬间增添了些许不屑与愤懑:“而有些人就只是挂着个贵族名姓,还要利用下作手段诬陷、绑架无辜者以此要挟;都能向这样的人委曲求全,而真正作出贡献的实干者却得不到应有的嘉奖,您就不怕伤害到普罗大众们的朴素情感吗?”
“话虽如此,可对方毕竟是……好吧,你们的请|愿我会尽快呈报给卫戍部参考,一定不会辜负热心市民们的期望。”
对此颇为欣慰的将军阁下当即是用力点了两下烟斗。刹那间,装潢华美的车厢内部当即是泛起一阵朦胧光膜,将其间的一切一切所尽数包裹住了:“来随便聊聊一些内幕消息。”
“嗯,我会如实转告给督军大人。”
“你当然得转告他了,否则我也不会急急忙忙赶过来捞你。”蒙格勒将军嗤笑一声,随手拿烟斗在小家伙头顶轻轻点了两下:“三天后我要去趟奥林开会,届时可能就回不来了。”
“怎么会?为什么这么悲观?你可是有地盘有部队的实权少将,还有谁能在第一卫戍区暗害你个军阀头子不成?”
只是话音未落,被这消息猝不及防震撼到了的小家伙瞬间联想到了另一种可能性:“你是要去投奔议会派?!”
就仿佛是一击戳中了要害那般,蒙格勒却是没有回话。这年逾六旬近七的灰发老头只是收回了手,又自顾自地低头抽了两口闷烟。
“你不应该把这件事和我拿来讲,你不是不知道我在为谁服务。”似乎是感觉到了危险的小家伙不敢松懈,只见得手中光芒一闪,大量层叠而出的法师护盾顷刻间便是将他的娇小躯壳完全覆盖保护。
“我当然知道,孩子,没必要这么紧张。”
而摇着头的老蒙格勒,只是抬眼瞥了下身旁那几近凝实如胶质的防护灵光,随即吐出又一团烟气:“你要往好处想,我到了奥林城最坏的结局也只是在会后被软禁而已。我可以保证的是,在吉尔伯特上校领导下的112兵团会严格保持中立,绝不会参与任何的斗争攻讦。”
“可你明知道现在选择中立,就等同于是实质倒向议会派……就不能称病不去吗?”
面色难堪的小家伙紧接着反问到,却只听得哀叹一声:“不去的话我怎么给吉尔的晋升信任案拉票呢?何况我一家人这十几年来都住在奥林城里,按现在这个局势……不去不行啊……”
“你把地址给我,我能救他们出来!”小家伙当即用力拍着胸脯作保,“只要你能继续保证在暗中倾向于督军,不要倒向议会;我就能保证将他们所有人安全转移,请大佣兵团或者维·维侦探的费用由我包揽!”
只可惜小家伙的保障并不能打动已经作出决断的老将军——待到烟丝尽数燃灭,神情晦暗的蒙格勒只是抚摸着那枯树皮一般的粗粝指节,轻声感慨着岁月蹉跎:
“我和伊萨卡这个幸运儿不一样,他这个大公及督军的位子是要一直坐到死的。可我今年已经六十八岁了,折腾了一辈子,最后也没混上个中将,各大区督军和终身元老的位子更是轮不到我……再有两年我就要依照清退年限,光荣退伍了;现在有你们这些大大小小的年轻人在,我这个老头实在没这个心气、也没必要再陪着他去瞎折腾了。”
“可你还有两年时间不是嘛?”
“可我已经为帝国服务了整整五十二年了,我把整个人生都献给了伟大的德斯迪罗母亲,现在轮也到了我去补偿家人们的时候了。”
望着身旁那心有不甘的年轻孩子,老将军的眼神当中却是平添了几分慈爱:“我年纪最小的孙子孙女也都和你一样大小,是成家立业的年纪了。如果是格林爵爷的话,你觉得他会让自己的孙子在将要成婚的年纪里,还在为了生存问题而担惊受怕吗?”
“他才不会像你这样懦弱!”诧异之间,下意识说漏了嘴的小家伙全然失了镇定:“你!你怎么会知道?”
“那年爵爷带你来纳米亚拜访时,我作为陪同也有幸出席了会议。只是你当时像个追星的小姑娘似的,把注意力都放在了那位帅气英俊的战斗英雄身上,自然是不会注意到我这个没啥名气的陪跑准将。”
“我……我只是一时冲动,突然对您出言不逊实在是抱歉。”萨塔连忙是低头躬身向着身旁的老人致歉。但在内心深处,他还是不愿意老头子在自己心中完满的高大形象受到哪怕一星半点的污渍:“但我相信他不会这样,他一定会了自己的初心而勇往直前。”
“曾经那个会为了理想与复仇,而屠灭三万人之众的狮鹫是这样没错的。如果那只狮鹫还在,他肯定会毫不迟疑地掀翻桌子,在身死之前把所有威胁到他至亲生命安全的危害统统消灭殆尽。”
“可要是事实当真如此,这只老鹫也就不会为了他的宝贝孙子而选择妥协;用自己积蓄了一生的声望去拉拢各派山头去签订《近都岛协议》,为年轻人不成熟所犯下的过错埋单,为你理想中能源新时代的实现去铺平道路。”
老将军喃喃着,再度将手中不断颤抖着的烟斗紧紧握住:
“人一旦老了,没几年好活了,这心里头就会没由来地突然多出来许多挂念。我平里日不是啥好货,吃喝嫖赌贪之类的好赖事也都干过,坐在这个位置上想不胡闹乱搞也难;可现在我就什么也不去想了,就没日没夜地想着早点退休回家去,去陪家里人安生过几年平静日子……”
“我怕了,孩子,我现在是真的怕了。”
遥望着那远去马车的背影逐渐消失在了地平线的尽头,站定在村头的小家伙将嘴微微张着,却是怎么也说不出话来。
如果同样的困境发生在自己面前,自己又该如何作出抉择?是毫不迟疑地跟随自己所无比崇敬的那位英雄,不管路途艰难险阻也要不惜一切代价地一直冲刺到最后终点?还是为了保护自己的至亲至爱,选择去尝试着、去学会着改变自己?
只听得萨塔轻叹一声:“难说啊……”
“欸!兄弟,今天这么早就下班了哈?”
亲切熟悉的呼唤声将少年人从迷茫中偷出,欧仁两步快赶,便是勾着萨塔肩头把他往村里带去:“真稀奇了嘿,今儿个不到十七时就回来。走,晚上叫上你家那口子整两杯?”
“那还早啦,等我先去打个电话跟德比他们俩报个平安先。”
“哟,咋了这是?”顿时察觉到了话题的欧仁连忙来了兴致,这是连进城泄火都顾不上了,非得是叫小家伙透露点内幕消息来:“刚才大老远就看到有辆马车给你送回来,我看那装潢可真够奢侈的哈,这又是跟哪个外地富翁谈生意去了?”
“没有的事,碰到个不算很熟的老朋友非要载我一程。”
萨塔轻描淡写地应付了过去,显然他现在并不想认真谈论这些个事情,只听他问:“欧仁,老大哥他在办公室不?我有事情要跟他先讲。”
“老头儿?他一大清早就出去扫墓了,到现在一直没回来。”欧仁抽了两下鼻子,随口反问了一句:“啥事这么着急要找他讲啊?霜雪也在家你咋不去找她说呢?”
“那不一样的,我和伊琳娜和老大哥两个要讲的不是同一件事情。”
“喔哟~现在都叫的那么亲密啦,这同床共枕过的那就是不一样嘿~唉唉唉,咋急眼了呢还?不逗你玩了,咱们说正经的说正经的。”
眼见四下无人,心中烦躁不已的小家伙干脆先给自家大嘴巴兄弟透点底,好让大伙提前有个心里准备:
“算了,先这么跟你讲吧,我今天早上给小赤塔抓了!他不知道怎么搞了张议会下派的拘捕令来,说因为我涉嫌组织走私活动把我抓去审讯。我是想办法让吉尔伯特帮忙作保,这才一路跑回了村来,现在晓得了不?”
“晓得了!怪不得之前来好几辆军车呢。那咱们现在还等啥?赶紧进村商量下对策先啊,那狗|娘|养的肯定不会这么简单放过我们。”
说着,欧仁便是拽着小家伙的手,抬腿就要向村子里头跑去:“我记得老头儿出门前把那个传讯器带上了,咱们赶紧找霜雪拿机器去。欸,等会儿,你头上插着啥玩意儿?”
突然间,停下了脚步的欧仁将手搭在了那一脸懵逼的小家伙头上,从那几无察觉的发丝当中小心捏出了一小张纸屑卷来——而在那张不过筷子粗细的纸条展开瞬间,便是有一行由魔力凝聚而成的简短讯息,毫无征兆地冲入了在场两人的脑海当中。
“小心槲寄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