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琳儿有这么娇弱吗?”
楚王盯着帷幕,疑惑地想着,在他一直以来的印象中,周若琳都是一个刁蛮、被他宠坏的孩子,只要不顺着她的意,就会大发雷霆。
但今日,他见到了另外一个周若琳,一个娇滴滴的柔女子,那姿态就仿佛风中的弱柳,随时可能会被吹倒似的。
还有就是哭,楚王已经有些不记得周若琳上次哭是什么时候,而且一般她不开心,都是想办法让别人不开心,让他人分担她的情绪。
当时看到周若琳娇弱地倒在地上哭泣,楚王真是没想到那个哭泣的人会是周若琳,当时他都有些惊呆了。
“不过好像这几天看到琳儿确实像换了一个人,难道喜欢上一个人真能改变一个人的性格吗?”
楚王想不通,在这方面他算不上是过来人,自己的正妻就是出自东川士族中最大的家族,这是一场政治联姻,对楚王来说,他正妻的模样,他都看不上眼。
至于其他的妾室,他也是挑好看的,一个个的往王府里塞,算下来,他都好久没去看一眼正妻了。
也因为自己没有对人真正喜欢过,所以他不想让自己的孩子也被政治联姻所束缚,如果有喜欢的,就自己去争取,他是谁?天下无双的楚王!他也需要牺牲儿女的幸福去联姻?
思绪如麻,回过头来时,才发现议事堂里的三个人都恭敬地站着等着他发话。
“本王刚刚想到了一个问题,一时之间陷入了其中。”
楚王淡淡地解释了一句,而且就算他只是在胡思乱想,以他的身份,还有资格让他们仨等着。
“既然闹剧结束了,那我们也就继续谈正事吧!”
他起身走到沙盘旁,拿起长棍比了比盐矿和巨门关的距离,再比了比和樊城的距离,随后有些泄气的放下了长棍。
“你说得对,盐矿只能放弃,巨门关在距离上比我们要有优势,若是我们继续把将士们留在那里,一旦战事起,我们根本来不及赶过去。”
他又看了看巨门关和樊城之间的距离,叹道:“若是我们派兵在矿区和樊城之间驻扎,那镇守樊城的兵力又不足,他们掉头攻打樊城,我们支援起来也来不及。”
“地利啊!太重要了!天时地利,刘福禄已占一半!。”
楚王叹了一声后沉默了片刻,突然他仿佛想到了什么,说道:“若是刘福禄的目的只是盐矿怎么办?他拿到盐矿就严守那边,那我们不是白白放弃了盐矿吗?”
这时,李伟成上前,施了一礼后说道:“楚王不必担忧,您看地理位置,当初梁王把樊城一带的沿海地区都让给了我们。”
“盐矿虽远,但只是相对于樊城而言,而这盐矿它有大半是处在我们这块版图里,可能当时梁王也没想到这贫瘠之地也会有宝藏吧。”
“如果这刘福禄的目光真如您说的那般狭小,那也无事,只需一纸书信递到楚地,待您的无双军出马,定能将他赶走,而且说出去也好听,这只是在收复失地罢了。”
通过李伟成的话,楚王明白了,周超他们根本就不担心刘福禄对他自己造成威胁,三十万无双军一到,足以把梁地踏平。
而现在之所以不招来无双军,是不能落人口舌,单论兵力,是楚王的无双军最强,但为什么楚王还不能一统天下呢?
因为他还不能太出头,枪打出头鸟,如果楚王表现得让其他藩王感觉到了威胁,那么对方有可能会合起手来共同击溃楚军。
一个藩王不是楚王的对手,两个、三个加一起呢?这次行动也是,无双军不能先动,各方势力都在盯着他们,一动就会让人警惕。
哪怕无双军只是从楚地内地赶到外地,就是驻扎在陵州都不行,只要出了内地,就会让人觉得,这是即将出征的信号。
可如果说无双军若是不动而导致一不小心楚王陨落于此怎么办?对楚王府和将士来说,自然是天都塌下来了。
但对士族来说,这时好事,这正好是士族接受楚王势力的大好时机,而且他们还会多一个讨伐梁地而不怕其他藩王与之联手的理由:报仇!
替楚王报仇!谁敢插手,就是不共戴天之仇!梁王抵挡得了吗?呵,不说人数上占优,将士们滔天的怒火也会倾泻在他身上。
而且就算东川士族第一时间不去攻打梁王,那其他藩王也会有所动作。为什么?因为梁王手上有能够杀死王的人!
在这个年代,“王”可以老死,可以病死、甚至可以被人暗地下毒毒死,但不能死于敌人之手,死了,那下手的那个人会被其他的所有“王”忌惮,从而促使他们联手。
梁王不蠢,刘福禄虽然是个武疯子,但他也不蠢,所以他们肯定是不会对楚王如何的,最不济也就是把樊城及周边屠个干净,就给楚王留几个亲信罢了。
“不能出动无双军,那我们可能要输啊!梁王和刘福禄不会拿我们怎么样,本王不会出事,你们了不起就被剃成秃瓢,但是这对士气的打击很大!”
楚王提到的这点也很关键,为什么无双军能够战无不胜,攻无不克?除了将士们都经过各种训练和领兵之人的英明外,还有重要的一点就是要有天下无敌的气势。
狭路相逢勇者胜,无双军就是有勇有谋的一支军队,血地里杀出来的他们,从敌人与他们见面开始,对方就开始害怕,这怎么输?
可若是现在楚王输了,其他人就会觉得无双军也不是不可战胜的嘛!楚王的威信会一落千丈,无双军的士气也将跌落至冰点。
“所以,这也是为什么需要巡逻的原因,首先就是要搞清楚刘福禄的目的到底是什么,是盐矿,那好说,我们有正当的名头出兵。”
“要是他的目的是在您身上,那一个盐矿放了就放了,不说想办法打败他,只要坚守一两月,王府自然就派人寻您,到时间就能解围了!”
“坚守吗……”
楚王盯着沙盘,脑海中不断地预演着各式各样的可能性,最后,他突然拿起了长棍,在樊城周边的六个村落处都画了一个圈。
“若按照你们的计划来,他们又该何去何从?”
问题很尖锐,如果楚王他们固守樊城,那么周边的村落势必将会落入敌手。
这里的村民很少,六个村加起来也只有一千二两百人左右,对这个世界来说,这点人少之又少,就是死了,也对这个国家、对楚地也无甚影响。
但对周超来说,这一千两百人就是一千两百条性命啊!难道就这样舍弃了吗?
盯着周超看了很久,楚王突然笑了,他摩挲着下巴回忆道:“遥想此前还在阳关城时,你曾指责过本王不应该以外城的百姓性命做筹码,可你现在的做法与本王那一日有什么区别?”
被楚王这么一问,周超沉默了,他的内心也因为这个计划而遭到问责,愧疚感不断地折磨着他的心灵,令他备受煎熬。
周超几次张开口想要回答,但话到嘴边又都咽了回去,赵信长想要说话,但对他极为熟悉的楚王抬手就阻止了他。
楚王知道,这个问题是周超所必须面对的,也是每个合格的将领都要经历的。
尽管在这个世上,百姓一直都处于这个世间地位的最底层,很多心狠一点的将领都不把他们当人看,但有心狠的人,也有仁慈的人,也有些仁慈的将领会面临这样的选择。
仁慈,这时一个好的品德,但对于将领来说,慈不掌兵,仁慈不是错,甚至需要保留这个品德,但在必要的时候,要学会做出取舍。
而此刻,楚王就在逼周超做出取舍,若是跨过去这一关,则万事大吉,日后定能平步青云,但若是跨不过去,那只能泯然众人矣。
周超浑身颤抖,双手用力地抓着沙盘的一角,就好像随时会被周超捏碎一样。
看着他状态好像越来越不对劲,赵信长不管那么多了,想要先把他唤醒再说,但就在他即将伸出手去抓周超时,后者的颤抖却突然停了下来,而他的眼神也变得清明了些。
“是,我的做法与您没什么两样,但若回到那一日,我依然会像那一日一样对您说,因为这个做法依旧是我不认同的!”
听着周超这句话,楚王眉头皱了起来,显然这个回答不能让他满意,周超这个人,楚王还是比较欣赏的,不能就让他一直幼稚下去。
正要开口,周超先一步说道:“而我现在之所以做出这个选择,是为了整个楚地,以及为了无敌的楚王,这仗您不能败!”
“一旦您败了,充其量也就是个最强的威胁,而不是一个真正的无敌楚王,而最强的威胁会遭到其他人群起而攻之,这样只会让整个楚地的人民受苦。”
“为了防止这件事的发生,这个牺牲是必要的,尽管对他们来说很不公平,但也只能这样了,原本我还打算把他们都接到城里来,但食物不够,这个计划只能放弃。”
说到这里,周超的表情黯淡了下来,要不是慷慨的赵信长来时和李伟成来的时候都有收购许多的粮食,单单凭樊城这点吃的,哪里够坚守这座城池。
事实上如果楚王不在的话,周超断然不会固守在这里,他宁可带着兵马弃城逃回阳关城,重整旗鼓后再杀回去。
而这样的话,仅凭城里那要力气没力气的百姓,杀了也是白杀,也没什么价值,这样对百姓来说,还要安全一点。
说到楚王,周超抬头看了他老人家一眼,脸上又多了几分罪恶,这些罪孽事实上都是他造成的,如果不去争夺那座盐矿,就不会和巨门关结怨。
同时,如果不是自作主张派张全送信过去,就不会被楚王收到,他老人家也就不会来,这样就算打起来,也不会上升到这个层次。
说到底,造成现在这个局面的根本原因,就在他周超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