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礼和朱耷转身向另一个方向走去,拽着仍然嘟嘟囔囔的孟龙潭。
来到刚才的山门时,他们也曾极目四望,看到旁边的山头上,还有一座古寺。
山作为一个象形字,从外形上就可以看出来,一座山上一般有多个山峰。再大的一座寺庙也不可能占满这诸多山峰。
比如笑傲江湖中,嵩山剑派和少林派都在嵩山上,是不是感觉他们隔了很远很远?
既然这家寺庙不能进,那就去另一个看看。
不过去另一座庙就没有那么轻松了,不像刚才都是青石板铺就的山路,这次的路程多是弯弯曲曲的小路。
这座寺庙看似只是在另一个山头,但是“望山跑死马”,这曲线距离比直线距离可要远了数倍。
直到日头已近正午,三人才来到这座寺庙的山门前。
这远看古拙的寺庙,近看就得换俩字形容:破败。
寺庙的院墙仍在,但是多处坍塌。从坍塌处望去,内外都是杂草。
只有从山门到大殿的这条小路,倒是打扫得干干净净。路上的坑坑洼洼,渲染着它昔日的繁华,还有如今的落寞。
山门大开,并无人值守,三人施了一礼,便跨过门槛走进去。
走进寺庙之中,依稀可见昔日气象。一座座大殿虽然破败,多有倾颓,但是仍然可以看出规划严整、气势恢宏。大殿顶上并无飞檐拱角,稀稀疏疏地长满了杂草。
“这寺庙不简单哪!”朱耷感慨了一句,“你们看,这寺庙规模宏大,气势磅礴,形体俊美,庄重大方,整齐而不呆板,华美而不纤巧,舒展而不张扬,古朴却富有活力,乃是典型的唐代风格。咱们从山门走来,约有半刻,却还未走到大雄宝殿,可见占地不小。唐代的时候,说不定是一方著名的丛林。”
朱耷话多,一路上谈天论地没有停过,贺礼也知道了聊斋世界的基本情况。
明朝末年天灾频发,帝国末日,灾民揭竿而起,鞑虏也伺机叩关。随后是几十年的混战,人口损失近半,终于打退鞑虏,重建中原王朝,国号为“夏”。
鞑虏在与中原王朝的混战期间,学习中原的文化制度,掠夺了大量的文人工匠,也建立起了完整的王朝。
虽然对中原的战争最终失利而退兵,但是也并没有被打垮,中原王朝也无力追击,最终划黑龙江而治。
鞑虏从此向西进取,也建立了一个不下于中原王朝版图的游牧王朝,国号为“清”。
中原王朝为了集中力量打退鞑虏,很大程度地依靠了地主乡绅阶层,不得不向士绅阶层妥协,让渡了许多权力。这是贺礼从谈话中猜出来的信息。
可见聊斋宇宙之灵是从祖世界的明末历史信息开始魔改,创建了一个别具一格的聊斋世界。
言归正传。
古代讯息传播保存不易,所以古人十分看重“博文强识”这个技能。
现代人一般都是硬盘和收藏夹。要向人推荐什么好东西、好玩的、好吃的,也很少有这种滔滔不绝的兴奋了,一个链接发过去就完事儿。
时代在变化,科技在进步,我们却好像失去了什么重要的东西。
在朱耷的滔滔不绝之中,三人继续往前走。贺礼觉得如果自己打开录音笔,估计可以轻松完成一篇《唐代建筑风格考》这样的高质量论文。
三人站在大雄宝殿之前,不禁一阵唏嘘。因为这本应该是寺庙内最辉煌的建筑,如今已是断壁残垣,破砖烂瓦。
朱耷很是唏嘘感慨了一番,接着又献宝似的说起了文献记载的大雄宝殿,一般占地多大,佛像多高,多少菩萨尊者环绕,说的头头是道。
如果不是他姓朱,贺礼都要怀疑他是徐霞客的后人了。
三人继续往偏殿去,寻找一些没有毁坏的古迹。
走到偏殿,发现是一方小院,不很宽敞,却打扫得干干净净。里面有一位老僧,须发皆白,正坐在蒲团上念经。
老僧见有客人来,连忙站起来整理衣服,然后出殿下台阶,迎接三人。
两厢见礼之后,朱耷迫不及待的询问老僧,为何寺庙如此荒凉,只有老僧一个人。
老僧说起寺中情况,原来他以前是一位行脚僧人云游四方,也是途径此地来寺中挂单,见寺庙破败空无一人,就在此歇脚。
后来仅如此大的寺庙,竟然荒废至此,心中不免惋惜,就定居在此,为这寺庙增添人气。
奈何人老力薄,就只能照顾到这一个保存相对完好的偏殿。
想起山门前干干净净的小路,原来都是老僧每天打扫,三人不由得生出一股敬意。
“大和尚乃是真修士也!”孟龙潭佩服道:“不似如今大多数僧道之流,名曰修行者,实为吸血鬼,不事生产,诓骗大众,一心聚敛钱财,阿附权贵!哼!”
说着向着刚才的寺庙方向恨恨地哼了一声。
“阿弥陀佛,老僧不过一老朽,不敢当不敢当啊!”老和尚合十道。
“寺庙虽大,多处都已经坍塌,唯有此殿保存完好,各位施主可愿随老僧一观呢?”
“固所愿,不敢请尔。”
三人随老僧进入大殿,殿中央是志公禅师雕像,不过手脚都是鸟爪的形状。
两侧墙壁绘满了壁画,画中人物栩栩如生,顾盼神色都如同真人一般。画中人物衣袂飞扬,盈盈若舞。
壁画中有散花天女,缇兰仙子,各有姿态,曼妙万方。伊衣袂款制、发髻形态、珠钗颜色、神态举止,各不相同。
两边墙壁之上,云海佛光之中,如此多的曼妙天女,让人仿佛置身天国。
一时众人皆为壁画夺了神智,沉浸在这艺术海洋之中。
“吴带当风,吴带当风,这是吴道子的真迹啊!”朱耷口中喃喃道,双眼放光。
老僧为三人拿出蒲团,三人如同机械木偶一般坐下,眼睛不离壁画一刻。如果是现代人看到了,一定会想起沉迷电视剧的小学生。
贺礼曾去过敦煌石窟,也看过许多博物馆展览,但这是第一次真实地体验到了艺术之美的冲击力。
它没有剥落一点点色彩,不曾有一点点岁月磨灭的残缺,也没有一个玻璃保护罩把人隔绝。它是如此鲜艳逼真,仿佛一个鲜活的世界,里面有着鲜活的仙女在打量着新来的人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