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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71章 天意

,长安之上
「曹颖接了太平县县令之职,杨玄洗清冤屈,长安那边必然会给予补偿。升迁是必然的。」韩立惬意的在喝茶。
「陈州没有职位了,上佐有一个卢强足矣。再往下便是参军。」心腹笑道:「此人也算是参军的对头,走了也是好事。」
韩立的眼中多了艳羡之色,「有贵妃撑腰,此次他怕是能进六部。六部啊!」
对于北疆官员来说,进六部为官几乎就是每个人的终极目标。。
「宁为长安一小吏,不为北疆一刺史。」韩立挠挠头,有些遗憾。当初他若是能把杨玄给搞下去,按照上面的许诺,他此刻应该在回长安的路上了。
进六部,这便是把杨玄搞下去的报酬。可现在韩立依旧原地踏步,而杨玄却飞升去了长安。
就像是一个破旧的小村里,村里人每日就指望着几块薄田糊口。衣衫褴褛,饥寒交迫。可突然有人说在城里寻到了差事,带着一家子潇洒走了。
剩下的村民心中的那种羡慕嫉妒和空虚,至少得半年才能消散……随后会把此事挂在嘴边。在村口的大树下,在各家的门外,在自家的院子里:哎!那杨老二一家子说是在城里混的不错呀!
于是这种羡慕嫉妒和空虚,就会渐渐演变成一种憧憬和幻想。这些村民会憧憬着自家也有那么一天。聪明的人会从此脚踏实地的去努力,或是咬牙让自家孩子去读书什么的。
聪明过头的便会整日做白日梦,梦醒来,寒霜早已摸上了窗台。
「天亮才见马牙霜啊!」心腹安慰道。
「哎!来了个司马!」值房外有人喊了一嗓子。
韩立一怔,「司马?怎地有人来陈州养老?」
别驾和司马就像是宫中的冷宫,谁倒霉了,谁被边缘化了,职位高的,直接丢某州为别驾或是司马。这就相当于级别不变,但已经凉了。
心腹幸灾乐祸的道:「定然是长安的某位倒霉蛋,少说六品以上,这一下被打落尘埃,也不知会如何颓废,下官去看看。」
韩立拿起文书,关于谁来陈州养老的事儿在脑海中渐渐消散。
不知过了多久,他猛地抬头,就见心腹站在值房外,面色惨淡。
「谁?」韩立问道。
「杨玄。」
州廨的人都说新任司马是个倒霉蛋,当得知是杨玄时,顿时气氛就热烈了起来。
「老头子这般宠爱他,这司马怕是就成了货真价实的上佐。」
「使君在上,卢别驾资历深厚,自然是其次。杨玄这位司马便是陈州其三。」
「这官升的有些猛啊!」
陈州官吏愕然发现自己的头上多了一个婆婆。
这个婆婆笑起来脸颊还残留着一个酒窝,和家里的小子差不多的年龄,却成了自己的上官。
「摆酒宴。」
刘使君迸发出了令人惊讶的喜悦,当即令人摆了酒宴。
半酣时,刘擎问道:「为何不去桃县?」
「桃县太大,下官怕走错路。」杨玄语带双关的回答道。
刘擎颔首,「你能这般想,老夫便放心了。」
年轻人好高骛远,一心想往枝头攀爬。可枝头上有油,不是那等被宦途毒打得遍体油滑的老家伙,你也上不去。就算是勉强上去,也会滑落下来,跌个遍体鳞伤。
杨玄不是没想过去桃县,但此刻的他去了桃县能如何?
桃县那边大佬多,势力也多。他就这么突兀的跑过去占一个坑,多少人会盯着他,多少人会给他使绊子?
江存中和张度都给他来过信,让他想办法去桃县任职,如此三兄弟联手,当可横扫桃县云云。
可杨玄一去,这二位怕是不得安宁了。
不给别人惹麻烦,这是杨玄从小养成的习惯。
卢强问道:「子泰也该有人服侍了,使君。」
到了司马这个级别,州里就该给杨玄配置人手了。
刘擎冷笑,众人不解。
使君开始高高兴兴的,怎地就变脸了?
老头子对我果然是了解颇深啊!
杨玄笑道:「此事倒是不着急。」
刘擎淡淡的道:「他在太平有自己的人手,用惯了,自然舍不得。」
这话看似些许不满,可韩立却听出了别的味道:杨玄这位司马可不是空头司马,太平那边的官吏都唯他马首是瞻。
一位得了刺史看重的上佐,陈州六县,他的手中还有一县,这话语权和实力,一下就碾压无数。
狗曰的!
多少人眼睛都红了,各种羡慕嫉妒恨。
但使君会安排什么职事给这位司马?
刘擎没说这个,「你刚到,州里给你准备的宅子你大概也不喜。有钱就自己去折腾,老夫不管。」
众人这才反应过来,这位司马还没安置下来,今夜都不知去何处睡。
老贼已经去寻地方了。
最后在城北,距离州廨五六百米的地方看中了一个宅子。
「买下!」
数骑进了州廨。
「吏部关于太平的任命下来了。」刘擎看了文书,把杨玄叫来,「吏部先来陈州,还邀请你跟着去太平宣读任命。老夫不解,吏部对你为何如此和气?」
卢强笑道:「子泰跟着去,这便是告诉太平军民,吏部赞同子泰此后关注太平县。这个面子可不小。」
刘擎淡淡道:「在老夫看来,这更像是衣锦还乡。吏部这个面子给的太大了些。」
杨玄不由的想到了那个老人。
动手能毒打郑琦,御前敢于据理力争。
大唐哪怕背负的包袱越来越重,却依然没有没压垮,正是因为无数个罗才在奋力的驮着这个大唐在蹒跚前行。
……
太平县县廨。
淳于间有些茫然。
当初在临安碰了一鼻子灰后,他又回来了。此次归来后,他很是兢兢业业,但曹颖却把着大半事务不放手。
县里的官吏看向他的眼神不对,就像是看死人。
他几乎不敢走出县廨,否则那些百姓会用各种法子来弄他。
于是随从就成了传声筒,可随从一出门,不小心就会被套麻袋毒打,几次之后,都绝望了。
他整日窝在县廨中,就像是一头困兽。
「长安可来信了?」
事情发生后,淳于间疯狂的给长安写信,把自己的弃城而逃说成是被杨玄的人各种挤压陷害。
可捷报一送上去,他的解释就显得格外的苍白无力。
你说太平军哗变,可转过头太平军就杀敌数百。你说别人挤兑你,可太平如今依旧井井有条。
淳于间看了堂下的曹颖一眼。
甄斯文进来了,眼皮子都不抬一下,径直走到曹颖身前,「县丞,回春丹开始产出了,那边问能否再多给些人手。」
曹颖同样不看淳于间,「那边要紧,从别处挤出些人手……要可靠的,送过去。」
「叩叩叩!」
淳于间轻叩案几,冷笑道:「有事为何不禀告我?」
甄斯文毫不客气的道:「小人不愿与弃城而逃的县令共事。」
「大胆!」淳于间大怒,朱禅知晓他一直想寻机闹腾一番,打破目前的僵局,就冷笑道:「甄斯文对明府无礼,来人!」
甄斯文站在那里,昂首道:「到了长安小人依旧是这句话:小人不愿与弃城而逃的县令共事!」
斯文果然一身都是胆啊!
众人不禁暗赞,唯有钱吉眼神闪烁。
淳于间一来,他就像是找到了母亲的孩子,把积郁的火气都迸发了出来,和淳于间联手,想压制曹颖。
可现在局势逆转,他坐蜡了。
他现在最大的希望就是淳于间能留在太平,如此曹颖没办法弄他。
曹颖缓缓起身,面向淳于间。
县丞要和县令对上了。
气氛有些紧张。
淳于间嘴角带着微笑,淡淡道:「我乃县令。」
曹颖微笑,「弃城而逃的县令,开口便是乱命!」
这是揭开了淳于间的伤疤,顺带又往伤口里捅了一刀。
太特么犀利了!
官吏们目露异彩。
淳于间这段时日一直在压着心中的绝望之情,但焦虑一直在摧毁他的情绪,此刻所有的负面都迸发了出来。
「来人!」
淳于间尖叫道。
他的随从进了大堂。
淳于间喊道:「拿下甄斯文!」
甄斯文的脚软了一下,隐蔽的哆嗦了一下,然后在心中默念一瞬,坚毅的道:「小人依旧是那个说法,走到哪也是那个说法!」
他转身,昂着头,准备出去。
可曹颖却上前一步,轻声道:「这是太平!」
淳于间冷笑,「我是县令!」
曹颖摇头,「你去城中问问,谁会以为你是县令?你的话出不了县廨,不,出不了这个大堂。」
淳于间羞恼之下,劈手就把砚台扔下去。
曹颖伸手,轻松的握住了砚台。
淳于间大怒。
事后家中来过一封信,很平淡,只是让他等待。从此后,长安仿佛多了个结界,把他隔绝在外。
他一直在哄骗自己,家中定然能摆平此事。可他清楚的知晓,弃城而逃最好的结果是贬官,弄不好会被流放。
结果虽说让人绝望,但等待才是酷刑。
他的神经绷得太紧了,此刻仿佛听到了脑子里嘣的一声,某个东西断裂了。
「来人!」
「拿下曹颖!」
撕破脸了!
众人心中一凛。
「见过明府!」
外面突然传来了声音。
「见过明府!」
「明府回来啦!」
喊声越来越大。
喊声传到了县廨大门外。
所有人缓缓回身。
杨玄背身站在大门外,冲着外面拱手,说道:「回头再与大家说话。」
他轻松的就像是和邻居拉家常。
随即转身。
「很热闹啊!」杨玄笑眯眯的道。
所有人都齐齐行礼。
「见过明府!」
杨玄颔首,「都辛苦了。」
人群自动闪开了一条道,目光追随着杨玄进了大堂。
曹颖回身。
「郎君。」
「见过明府!」
大堂内的官吏们齐齐行礼。
甄斯文抬头,就像是一个被外人欺负的孩子见到了家长,不禁泪流满面。
「斯文。」
杨玄拍拍甄斯文的肩膀。
「明府。」甄斯文哽咽着,「小人就想着明府何时能回来。」
「辛苦了。」
杨玄对曹颖微微颔首,目光一抬,看向淳于间。
杨玄回来了,那么结果应该也来了。
此刻淳于间反而没了畏惧,一种解脱的轻松让他不禁面露微笑。
「杨郎君!」
他还是县令,杨玄却不知具体职务。
杨玄指指自己,「叫杨司马。」
司马?
这不是闲职吗?
陈州司马……刘擎看重杨玄,必然会重用。如此,这个司马便是显职。
杨玄高升了,而且是他的上官。
淳于间面色惨白,「见过杨司马。」
杨玄点头,「听闻你在太平四处为祸。」
「这是污蔑!」
啪!
杨玄一巴掌就把淳于间打懵了。
「老子呕心沥血才把太平从绝境中拉出来,你特娘的竟敢祸害?」
一顿劈头盖脸的毒打后,杨玄解气了,回身看着目瞪口呆的官吏们笑了笑。
甄斯文下意识的道:「明府殴打杨司马,可杨司马修为高深,明府自取其辱。」
有前途啊!
随即任命下达。
「曹颖为太平县县令。」
曹颖行礼,心中百感交集。
太平是基业,但太平太小,不足以作为讨逆的大本营。
若说太平是个池塘,郎君走向陈州,这便是从池塘走向了一条河。
河流可以平缓,也能湍急。
而他在太平的任务便是为郎君看守这份基业,并不断扩张这份基业。
我们的大业啊!
终于看到了一线曙光。
「淳于间。」
「在。」
「随我等回长安。」
长安吏部来人,这表明事儿不轻。
朱禅却轻声道:「到了长安就有办法,郎君安心。」
一家四姓何等威势,这等事儿在旁人看来是十恶不赦,但对于他们而言只是小事罢了。
鼻青脸肿的淳于间浑身轻松,微笑道:「我有数。」
他跟着吏部的官员出了县廨,刚想回首再看一眼。
「狗贼出来了!」
欢迎杨玄的百姓依旧没散,见到淳于间出来,不知谁先开的头,杂物雨点般的飞来。
「哎哟!」吏部的官员被误伤,赶紧抱头躲在一边。
淳于间却没这么好的运气,顷刻间就被杂物淹没了。
「淳于间昏厥了。」
现场就剩下一个杂物堆,吏部的官员面面相觑,低声道:「此人果然激起了民愤。」
「没错!」
「哎!看看死了没。」
有人去拨开杂物,伸手试探了一下淳于间的鼻息。
「还有气,不过气息微弱。」
「医者,寻医者来。」
太平名医陈花鼓飞也似的来了,看了一眼,就笃定的道:「额头挨了几砖头,脑子里出血了。就算是能好也是傻子。」
吏部官员懵了。
「这……这算谁的责任?」
一个看着稳沉的小吏淡淡道:「此人民愤极大,百姓听闻此人被带走,依旧怒不可遏,于是自发出手。此事与人无干,乃是天意。」
「是啊!天意!」
一个官员看着那些兀自不肯退的百姓,脑子里突然蹦出一个奇怪的观点。
「难道百姓便是天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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