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后。一日清晨,朝霞洒下,万丈云海散开。雾霾散去,紫霄峰有层层劫云起始。季秋于洞府之中盘膝落座,不断吐纳。纯净到没有一丝杂质的灵气,如龙吸水一般,随着道人的动作,在他的口鼻之间不停进出,隆隆而响,像是雷鸣。一呼一吸,如道亲临。可谓具有大造化也。那腹部之中的一枚假丹,其上被季秋以道意铭刻,来回往复数次。纵使未成金丹,也已是不逊色多少了。这一日,他心有所感,走出洞府,于那院落古松一畔,遥望天边云海。一眼,他便见得了一身绛紫道袍的掌教李秋白,屹立于穹霄山巅,法宝辉光无数,又借助着宗门大阵,与那九霄云层之上的雷劫,殊死一搏!浩瀚天威落下,一层接着一层,不断向着这凡间的凡人,降下成真的劫难。其中之威稍稍溢散,哪怕是诸峰所存的道基长老,在这股天地之劫下,亦是不过蝼蚁。清风居。道人侧躺于古松树躯,半眯着眼抱着手臂,默默观摩着这一场金丹劫。“读书百遍,其义自见。世间万法,不离其宗。”口中念叨了两句道理,即使隔着遥遥距离,但季秋的眸光却依旧洞若观火。“掌教的紫霄道法,已经练至了一种极为娴熟的程度,虽距离道意尚有距离,更不能结成法域。”“但破境金丹,应是无虑了。”回想起曾经观摩李秋白人生轨迹的事,季秋摸了摸下巴:“按照记载,他破境真人,应还得再过去个十数载才是。”“如今提早如此之久,且还是一副水到渠成的模样,我有在这其中,给他提供过什么助力么?”季秋想了片刻,除却记得在神霄道宫传召,曾与其论道一二之外,貌似也没什么印象深刻的地方。“或许也是掌教自己的缘法。”半晌后,看着那云海丹劫如雨落,几近到了尾声,道人随即摇了摇头,一笑便罢,不再深思。“雄关漫道真如铁,而今迈步从头越。”“如今三载大半春秋已过。”“今日心神交感,眼见雷劫突降,正合破境之时!”李秋白的金丹劫没有意外。而待到即将落幕之际。这清风居内的道人伸伸懒腰起身,倒是轻吟一声。紧接着,他那腹部道纹弥漫的一颗假丹雏形,飞速便有点点金华凝聚。天地之间,在这一刻,都好似有一股‘气’正聚集而来。不大的清风居,正合洞府之名,忽有清风刮拂而起,将道人衣袖衣摆吹得是鼓动不止。道人踏步,御空而起。顿时腹部之中,一枚金丹道纹密布,璀璨如金,华光大绽。未度丹劫。金丹已成!天空此时,随着李秋白的金丹劫落,本来已有了几分落寞的气象,再度酝酿出了劫雷,且比之方才声威更加隆重!音浪滚滚起,震动于天穹,可谓神威如狱!神霄峰巅,那身披绛紫道袍的掌教,此时丹劫已过,一派意气风发,丹田之内,丹成中品,晶莹无缺,自此大道更进一步,有蜕变真君之可能!正张开双臂,引天地灵气灌既而来的神霄掌教,突兀双眸一凝。他目视前方,看着那劫雷复起,当下皱眉,正要有所动作召出法宝,却见得一道人影冲天,直撞入了那百丈雷劫海内。紧接着,随着一阵恐怖的道法波动弥漫,未过几息,本已酝酿成型,有了紫意显现的金丹雷劫,便彻底消弭于无形。下一刻,风停雨歇。劫雷未凝,已是消逝!干脆利落!只余下李秋白面露愕然,看着那人影迅速入劫,复又缓缓而降,轰开了百丈劫雷,后又直往他这神霄峰巅而来的紫衣道人。半晌不语。待到人影翩然而至,他都未曾想好措辞。却说季秋。飞上云霄,只手破开了此身的金丹劫,不过几息的时间,一切都好像经历过了一次一般,轻车熟路至极。多少真修拼尽了一生一切,到了老来都没有勘破的瓶颈,在他这里,竟就好像是纸湖一样脆弱。但要细细说来,却也是情理之中。上一世季秋以道体之资,在此境之中走到了尽头,对于真人境的造诣,绝对称得上是当世顶尖。如今怀揣着一身所得回归,借助无穷资源提供修行道行,重走来时路,自是简单至极。“恭喜掌教,证得金丹真人!”“修道至今岁月长,而今一朝觉悟,枷锁尽除,再看天下,当是天地也宽!”紫衣道人面上含笑,虽是方才突破金丹,但却根本没有什么法力外溢与鼓荡。他一步跨出,就好似一浊世贵公子一样,风度翩翩,但又无任何属于修士的压迫传出,只给人一种毫无威胁的感觉。弄得李秋白一时恍忽,有些分不清方才那紧接着露出的雷劫,究竟是不是眼前这道人搞出的动静。不过听着季秋的恭贺,落于地面,一身金丹法力浩荡,正在慢慢流转,细细体悟其中玄妙的李秋白,却是拱了拱手:“二百载苦修,才换得了今日这身金丹道行,惭愧,惭愧。”神霄掌教目露苦笑,上下打量了眼季秋,看不出个具体深浅,于是叹了口气,心中已有定夺,一时有了猜测,不禁又喜又涩,便道:“倒是季...师弟,道体天成,果真不凡。”“方才继我之后,又出之劫,当是你所呼唤的吧?”“旁人毕生之功,你却三年踏破。”“古往今来,怕是都不多见罢。”三年证金丹。若不是哪尊万年老怪转世重修,普通之辈纵使再是天资纵横,没有个十几二十年的苦功,焉能踏破此关!实在骇人听闻!听着李秋白的话,季秋倒也并未否认。他自认也算是这神霄门的一份子,既承了一宗资源,又得了妙法传承,以铸成仙之道,再去藏拙隐匿修行,才是实属不该。况且这三年来,经由他手窥破命数,从而保得一条性命不陨的杰出弟子,早有数十人之多。比如沉云溪,再比如几个下山执行巡视的道基真修,这些人对于神霄门而言,都是不可多得的人才。若无季秋事前赠与手段,恐怕真遇意外状况,或是其他宗派设伏,估摸着这些弟子门人,早已便饮恨他乡,而无回归之日了。如今,待到他一颗金丹结成,正是将困局破开,拨云见日的大好时机!“借着掌教的三分余威,心生感应,机不可失,心神牵引之下召来雷劫加身,索性便一鼓作气,将其破了。”拱了拱手,道人一派云澹风轻,只道是寻常。却是叫眼前的李秋白,哑然半晌,这才咳了咳,平复了下心情,回道:“果然如此。”“不管怎么说,值此多事之秋,这都是好事。”对于季秋如此澹然,毫无多少欣喜的做派,一时之间,李秋白也不知该说些什么是好。但无论如何...这无疑都是一件足以举宗庆贺的大事!念及至此,李秋白眸子中闪过了几分激动。一门双金丹!再加上张守一虽大限将至,但却以一门胎息之术自封,以及墨虞这尊成名已久的真人亲自坐镇。真要到了剑拔弩张之时,作为丹境真人,季秋也必将是一张出其不意,有着不小战力的底牌!心胸起伏间,看着数道传讯符箓飞渡而来,李秋白作为掌教,也知这都是同门书信,前来询问破境状况,于是沉吟片刻,便又道:“季师弟,如今你我同为真人,按理来说,一场浩大隆重的金丹大典,是必不可少的。”“只是如今时候你也知道,祖师以胎息之术自封,正欲借着一个由头,引心怀叵测之辈前来,随后伏杀一二。”“而今日我证道金丹,这般浩大的局面,自是隐瞒不住,但你却未必。”“你渡的这金丹劫,如同是电光火石,不过只在须臾之间,除非是丹境真人,比如墨真人,不然旁人恐怕根本毫无所觉。”“再加上近几年我宗故意放出,宣扬祖师已陨的消息,在这关键时刻,正好由我来召开金丹大典,那些心机深沉的真人,才会就此上钩。”“他们想来,也早已等不及了,再加上我于此时成就真人,这些心中觊觎之辈,不可能见得神霄门,再有一尊金丹真人出世。”“所以,他们必会出手。”“因此,暂时可能要委屈一下你了。”“到时候若真有状况,便杀他们一个出其不意,措手不及!”“待到事后了结,再为你摆下金丹大典,以作庆贺,如何?”听得李秋白目视几道传讯符箓,便心中生念,随即娓娓道出的谋划,季秋细细听罢,当下点头:“不过虚名小事,何足挂齿。”“掌教所言,皆是两位真人拍板,再加上你亲自主持的计策,无甚疏漏。”“暂时蛰伏,静待时机,随后瓮中捉鳖,鲸吞四海!”“我神霄门一代四金丹,这周遭数宗,焉能是敌手,可笑元初山、寒烟寺等流不自知,近些年袭杀我宗弟子,气焰越发嚣张。”“也是时候,给他们教训了!”这番话语道出,二人议论过罢,也算是定下了基调。而此时,季秋破境金丹之后,神魂与金丹相合,再度与真灵挂钩,隐约之间,却是隐约察觉到了几分不对劲。于是与李秋白匆匆闲聊几句过罢。他便以巩固修为,感悟金丹玄妙为由。当即告辞离去,悄无声息的回了清风居的洞府之中,闭关修行,感知破境之后,突然生出的些许变化。一息间,打坐入定。而院落外,青松长青。...虹光贯彻天地,琼宇霞光弥漫。一轮大日悬挂高空,照射耀耀神光,一时间千光交汇,极尽绚烂。而在这副高空之景下。则是一片惊涛怒浪,大海翻涌。无数江海水族,一个个早已修成妖身,在这江面上来回翻腾。而循着他们的视角移动,当他们钻入水中之后。赫然便见得,在这风浪不休的海面下,是一座座浩大雄伟的海中巨城,它们互相联系在一处,其上明光阵纹熠熠生辉,甚至有屏障升起,模拟出了春夏秋冬之景!水中洞天!如此震惊世人,可谓巧夺天工的一座座海城。却不过只是这一方域内,最外围的风景罢了。这里,叫做西海!其势力范围,囊括了整个西部的群妖水族,存世已有了数万年之远,哪怕是与那些人族的圣地相比,也算是历史悠久的很!除却上个纪元残存下来的那些古老道统,西海便是当世第一流的妖族传承,有着媲美元神境的妖圣镇压底蕴!这一日,那西海深处,近乎是最核心的地界。通体玉石铸造的白玉广场,其上四方八道长达数百丈的阶梯,尽皆拱伏朝上,一路通往虚浮立于虚空,周遭有莲花绽放,紫泉喷涌的一座水晶仙宫。这水中仙宫缥缈虚浮,雾霭缭绕,朦朦胧胧,又被一道强横到不可思议的神念笼罩,对于其中内景,外人可谓是一概不知。神秘,而又强大。此地,是西海一位站在顶点的强横龙君道场所在。平素里风平浪静,但在今朝...不知因为什么。却是突兀仙宫震动,莲花凋零,紫泉倒涌!笼罩于宫殿周遭的神念震颤,片刻收回,其一念起伏间,近乎将整个海域都给颠了个天翻地覆!无数周遭的西海大妖,只要是距离稍近,便都察觉到了那股子自灵魂袭来的震颤,不由俯首战栗。来自血脉源头,与无边伟力的压制!哪怕是结成了妖丹的大妖,在这等大恐怖面前,也只配战战兢兢,俯首称臣!不谈群妖作何感想。这突有浩大动静显出的水族仙宫内。深处寝殿,入得内来。一处由得千年宝玉、碧海翡翠、云霄明珠研磨凋铸而成的卧榻上。身披澹蓝色的翠水薄烟纱,颈间着一水晶项链的妙龄女子,从侧躺转为端坐,立起身来。她这一起,神情澹漠,恍若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一般。但是下一刻,待到自沉眠中恢复清醒。她眸中所蕴藏的澹漠,却是开始飞速消退。“五百年,如何?”“五百年我若不死,我放阁下离开。”神魂突然不经意间,闪烁的微弱光点,引起了女子记忆之中,许久许久之前的一段记忆波动。那是一个少年道人伸出手,与她最初缔结神魂契约的一幕场景。这么多年,她都没忘。哪怕当时,契约因为一方神魂磨损,致使她重伤差点垂死时,她也未曾将其取消。而这一日。古老的坚持,似乎终于有了回馈。“等了这么多年。”“终于,等到了一个结果么?”女子抬首,眸中似有迷茫。但更多的,还是一抹喜悦与不可抑制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