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钗自然是对宝玉有意思的,但黛玉,则纯粹是虚与委蛇。
她又不是绛珠仙草,眼前的草包也不是神瑛侍者,两人只是带点儿血缘关系的亲戚而已。
袭人是宝玉的贴身丫头,终究做不成正室,也无法出面阻止宝玉与他人亲近,只能暗吃飞醋。
主仆二人一直有些小摩擦,争执不断,但以宝玉的性子,也不会彻底不理她。
简而言之,推拉。
……
就这般又过了一段日子,正逢薛宝钗的生辰。
史太君专门儿资助了一些银子,要凤姐儿办得热热闹闹的。
到了那日,众人特意在院内搭了一个小戏台,好来庆祝。
轮到点戏了,老太太让寿星宝钗先点。
宝钗推辞不过,只得点了一出《西游记》,讨史太君欢心。
众人一一点了一出,轮到宝玉时,胸口的真宝玉发话了。
“点一出《鲁智深醉闹五台山》!”
宝玉好久没有听到甄宝玉的声音了,不知他今日怎会有心情露面,遂凝神问道:“这一出戏,有什么寓意吗?”
“忆往昔罢了!”
仙人有谕,宝玉只得听从。
一众人中,也只有黛玉能够明白戏文之意。
不过看戏之时,却发生了一个小插曲。
只因其中有个十一岁的小旦,长得令人心疼。
凤姐儿笑道:“大家看这个孩子扮上后,像不像某个人。”
宝钗和宝玉都猜着了,但只口不言。
唯有史湘云心直口快,大声说道:“像林妹妹的模样儿。”
众人听了,再细细打量一遍,都笑了起来。
看戏完毕,宝玉连忙跑到黛玉房中,替史湘云赔罪。
“哼!我原来是给你们取笑的,竟拿我比戏子!”
哪怕无声这位元神仙人与这些凡人不做计较,但黛玉这位官宦人家的大小姐,可不是能够轻易侮辱的。
“我,我可没笑你啊!”宝玉连忙解释。
“哼!你没笑,比笑了还可恶!”
无声的一通拿捏,令宝玉哑口无言。
蓦然间,他想起了《南华经》的经文,“巧者劳而智者忧,无能者无所求”,越想越是在理,反而不劝直接回去歇息了。
“呵,还算有点儿脑子!”
见他径直走了,无声反而赞了一句。
不得不说,身为补天石的转世,宝玉还是有那么一缕慧根的。
回到屋中,他便写了几句偈子。
“你证我证,心证意证。是无有证,斯可云证。无可云证,是立足境。”
写完之后又通读一遍,自觉心中再无挂碍,便上床睡了。
“这,就是补天石的灵机吗?”
见了他的字迹,于道先感悟颇深。
他自降世以来,便身具天魔业位,领先旁人不知凡几。
但是,对于还想再进一步的他而言,天魔业位就像是道天堑,横亘在修行路上。
直到夺舍了于初和于末的肉身,在阳世有了立足之地,有了肉身根基,才算有了跨越天堑的机会。
此番补天灵石出现,更是让他信心大增,见到了前方的曙光。
而宝玉的偈子,终是让他明悟,外物打造捷径,但也容易跑偏,唯有一心一意才是最佳道途。
……
次日一早,无声来宝玉这边探探动静。
袭人赶紧出门儿迎她,还拿出了宝玉所作的偈子。
无声一看顿时笑了,“这个人悟了!没想到昨日的一番胡闹,竟开悟了一块顽石。”
“了不得,了不得啊!终究是我的不是了!”
袭人听出了她的意思,颜色大变,立马将这偈子撕了个粉碎,交由其他丫头拿去烧了。
宝玉若是出家了,那荣国府还不得闹翻了天!
“无须撕的,待我去考教他一番,定能让他息了这份心思。”
黛玉遂领着袭人几个丫头,去叫宝玉起床。
在她道侣二人计划未成之前,由不得补天石证道己身,必须阻拦一番。
这般想着,她直接开口道:“我且问你,至贵者是宝,至坚者是玉。那你有何贵?你有何坚?”
这一问,真的将宝玉问蒙了。
他是假宝玉,不是真宝玉,既不尊贵,也不坚硬,确实没啥本事。
“哈,答不上来了吧!如此愚钝,参什么禅悟什么道!”
众人拍手称快。
“你那偈子,我再给你补上一句:无立足境,方是干净!”
这句话,无声借用了佛门的“空之境界”,套用的是六祖慧能的名句,“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
她曾是摩尼教的圣女,佛门的意境和经文,自然手到擒来。
“原来她竟比我先知先觉,亏我还沾沾自喜!”
一瞬间,了悟的心境散去。
他笑着回道:“谁参禅了,不过是个顽皮话罢了!”
见宝玉恢复了嘻嘻哈哈状态,袭人等丫头心头如去一块大石,顿时轻松了不少。
反倒是无声在心里默默道歉,“补天石,对不住了!”
阻人证道,堪比天大仇怨,直到一方彻底灰飞烟灭才能化解。为了自身的道途,只能不管不顾了。
“不过,我为你补上的两句偈子,确有独到之处。希望有朝一日,能借此化解你我之间的因果。”
……
自宝玉“想通了”后,每日与姐妹丫头们厮混,或读书写字,或弹琴下棋,或吟诗作画,十分快乐。
但日子久了,也有些厌倦。
茗烟这不着调的家伙,前来为他“排忧解难”,从书局中淘了许多风月小说。
宝玉何曾见过这些读本儿,一下子沉溺其中。
这一日,他正读得带劲儿。
细风吹过,落了他满身满书的桃花花瓣。
刚要抖落下来,一时雅兴起,将那花瓣兜了,抖落在水池中,随水流走了。
他见地上还有许多,正自踟蹰间,忽听得背后传来一道声音,“你在这里做什么?”
转头一看,正是黛玉。
黛玉肩上扛着花锄,锄头上挂着花篮,手中还提着一把花帚。
宝玉见了,心领神会笑着道:“正好把这些花瓣扫到一处,倒到水池中。”
“不好,不好!”黛玉连连拒绝。
“这里的水干净,若是流到别的脏臭的地方,仍旧把花儿糟蹋了。”
“我为花儿建了一个花冢,将其装在绢袋里拿土埋了,日后化作春泥,岂不干净?”
落红不是无情物,化作春泥更护花!
“是这么个理,我来帮你收拾!”
宝玉放下书,与她搭把手,将地上的花瓣全都收拾了。
“绛珠仙子,一路走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