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去古代考科举
裕亲王、刘謇和秦家主都已经出题了,剩下的一位则是迄今没有露面的禁龙卫指挥使,当然,这位虽没出题,可顾轻舟把阅卷的事交予这一位,甭管是谁也没胆子敢说阅卷不公。
顾轻舟往外面看了一眼,阳光白亮而灼热,“赵教谕,既然县学来了不少读书人,你且遣人将比试的题目誊抄数份粘贴到讲堂里。”
“帖经和五言八韵诗也就罢了,刘大人的策问题却是难得,提供笔墨让他们也试试,左右本官等着也是等着,且给他们当一回夫子。”
赵教谕大喜,“是,下官这就去安排。”
其他读书人不管,赵教谕肯定要让县学的学生们写一篇策问出来,能让顾大学士亲自批阅,这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
看着赵教谕足下生风的离开了,刘謇眼神阴沉了几分,明知道顾轻舟是在给他挖坑,偏偏说不出反驳的话来。
坐在下首的秦教授蓦地松了一口气,幸好自己这五言八韵诗的题目出的稀松平常,不会有偏帮万云浩的嫌疑,否则必定会顾大学士给记恨上。
外面燥热,有些人就进了讲堂里坐等,有些则依旧守在抄手游廊下,不时看向门窗紧锁的三间屋子。
“何事如此喧哗?”听到不远处的嘈杂声,坐在游廊里的读书人不由皱起眉头,担心吵闹惊扰了比试的湛非鱼三人。
“朱兄。”却见一个胖子急匆匆的跑了过来。
见游廊里众人怒目相视,胖子赶忙作揖道歉,兴奋的解释道:“赵教谕把比试的题目粘贴出来了,各位兄台都可以去看,讲堂里还提供了笔墨,顾大学士会亲自批阅我们的文章!”
“什么?”呼啦一下,游廊里的众人惊呼起来,这真的是可遇不可求的机会,若是自己的文章能得到顾大学士的赏识,即使无法拜师,能被指点一二也将是受益无穷。
胖子擦着脸上的汗,激动的直点头,“正是如此,各位仁兄也不必着急,一个时辰后才收文章。”
这边胖子刚把话说完,便见两个斋夫快步走了过来,一人手中拿着几张卷子,一人拿着浆糊。
“这是今日比试的题目,各位学子若是要答题可去讲堂。”斋夫说完后,将卷子刷上浆糊一一贴到柱子上。
呃……看着这密密麻麻的帖经题,一群读书人傻眼了,这一张一张的足足贴了十张。
“五百题?”胖子吃惊的眼珠子都要掉下来了,其他人也是嘴角直抽,只要熟读四书五经,自然能答出来,可这题量足可以让人头皮发麻。
“还好还好,五言八韵诗很简单,只是写夏荷。”胖子松了一口气,等写完五百题,脑子估计已经是一团浆糊了,能写出通顺的诗作来就不错了。
一群人目光齐刷刷的看向最后一张卷子,半晌后集体哑然。
胖子揉了揉眼睛,几乎以为是汗水流到眼睛里让他迷花眼了,“这考的竟然是策问题!”
“湛非鱼才八岁吧。”旁边的人也诧异的开口,他一直认为湛非鱼是有恃无恐,所以才敢提出挑战。
如今看到这题目,只感觉羞愧难当,自己是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这比试的题目不但没有偏向湛非鱼,反而对她不利。
“盐税、盐价、盐商……这该如何下笔。”另一人凝眉思索着,刚刚还信心满满的要写一篇佳作交由顾大学士批阅,这会已经打起了退堂鼓。
县学来了一千多读书人,其中八成都是白身,余下也是秀才居多,举人更是寥寥无几,而此刻看到策问的题目后,去讲堂提笔写文章的却不到五十人。
另一处竹林里,几个锦衣长袍的读书人聚在一起,小公子拿着折扇不停的扇风,压低声音道:“这策问是刘大人出的,德厚者流光,德薄者流卑,堂堂二品大员也好意思刁难……”
“禁言!”同伴立刻出声制止了,刘大人出这样的题目明显有失偏颇,但也轮不到他们来评论,若是传到刘大人耳中,以刘大人的心胸必定会连累家族。
虽然知道祸从口出的道理,可小公子却还是意难平的撇撇嘴,万云浩即使赢了,也是胜之不武!
屋子里,湛非鱼半点不知道一群读书人正在为自己打抱不平,这会她正奋笔疾书的答题,十张卷子五百道帖经题,湛非鱼第一次感觉自家老师不靠谱。
答完五张卷子的的帖经题后,湛非鱼擦去额头的汗,活动了一下酸疼的手腕,打算先把五言八韵诗给写出来,然后继续答题。
左右两边的屋子里,万云浩和仝旭面色都有些难看,尤其屋内密闭不通风,宛若蒸笼一般,让人更生焦躁。
“士之致远……”仝旭皱着眉头思索着,突然后悔参加今日的比试,输给万云浩也就罢了,若是输给湛非鱼,简直是颜面扫地。
又默念了两遍,仝旭终于想起这句出自《旧唐书列传》,这才提笔快速的写下:先器识而后文艺。
万云浩虽然备考会试,可他的基础比仝旭牢固多了,帖经题扫过一眼后就有答案,足可以知道他对四书五经的熟练程度,说是倒背如流也不为过。
可饶是如此,万云浩也不能确保自己的答题是一字不错,毕竟裕亲王这题目挑的刁钻,很多都是书中并不重要的一句话。
水、火、金、木、土、谷……万云浩足足盯着这题看了半柱香的时间,这才想起此句出自《尚书﹒大禹谟》:禹曰:“於!帝念哉!德惟善政,政在养民。水、火、金、木、土、谷,惟修。
正午时分,蝉鸣响亮,今日似乎比往常更为炎热,抄手游廊里的人每隔两刻钟便换了一批人,实在是太热,衣裳都被汗水湿透了。
湛非鱼也热的脸颊红扑扑的,好在屋内没有第二人,她直接把擦汗的帕子撕成长布条,然后绑到了额头上,确保汗水不会滴到试卷上,若是晕染了墨迹就麻烦了。
夏荷生清池,艳姿自摇曳……湛非鱼将最后一句写上后,又诵读了一遍,虽没什么文采,好在全诗通顺,这才继续答剩下的两百多道帖经题。
三省堂里,斋夫将膳食送了过来,陈渭彬调了十个大厨来帮忙,除了裕亲王他们这一桌外,还有三菜一汤供应县学这一千多读书人。
“你们读书人就是事多,收个弟子而已,闹的天下皆知。”裕亲王嫌弃的看了一眼食欲不错的顾轻舟,“你小弟子这会估计在啃硬饼子。”
三间屋的门窗都锁起来了,吃食和水也是县学准备的,赵教谕考虑到天气炎热,也担心三人会中暑,还让人备了切好的西瓜,至少能解渴。
“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王爷你这是小瞧了我这弟子。”顾轻舟笑了起来,论起自律和刻苦,小丫头绝对强过九成的读书人。
章知府、仝同知、陈县令等人只草草吃了几口,一来是天气太热;二来是和裕亲王、顾大学士、刘大人他们同桌压力太大。
等到膳食撤下去之后,顾缘泡了茶水送了过来,喝一口浓茶提提神,至少不会昏昏欲睡。
“大人,一共收了五十二篇策论,其中有十八篇词不达意,这是余下的三十四篇策论。”赵教谕将手中一摞纸放到了桌上。
说词不达意都是赵教谕美化了,这十八篇离题万里、一塌糊涂,至于剩下的也堪堪通顺而已,可有些言之无物,有些空泛无味,若是放到会试上,一篇都过不了。
“给刘大人他们都分分,各位闲着无事,正好看看南宣府读书人的功底。”顾轻舟笑着拿过五篇文章,把余下的又还给了赵教谕。
刘謇虽然二品大员,翰林院学士不过正五品,可非进士不入翰林,非翰林不入内阁,顾轻舟不但和圣上有同窗之谊,同时兼任内阁学士,刘謇这样熬资历上来的二品大员也只能退到一射之地。
裕亲王本没什么兴趣看文章,不过闲着也是闲着,见顾轻舟批阅了一篇后就顺手拿了起来,只看了前面几句后,不由道:“南宣府的读书人就这水平?”
章知府、仝同知、陈县令、赵教谕四人立刻起身请罪,他们都是南宣府的官员,南宣府读书人的文章被裕亲王如此嫌弃,这也说明他们治理无方。
“王爷不必如此,不是文章写得差,是刘大人这题出的太难,写成这样也是情有可原。”顾轻舟说了句公道话,继续看第二篇策论。
裕亲王反应过来后,目光倏地看向做下面的刘謇,言语极尽鄙夷,“刘大人,你和小丫头前世有仇吧?”
否则怎么会出这么难的题目来考一个八岁的小姑娘。
被诘责的刘謇只能起身告罪,将顾轻舟和湛非鱼这师徒俩是恨毒了,这事传出去之后,心胸狭隘这名头是跑不了了。
时间一点一点的过去,夕阳西下后,白日的炎热总算消退了,原本躲在屋内的一众读书人也纷纷出来了。
抄手游廊里坐满了人,连空地上也站了不少人,众人说话声压的极低,担心吵到还在屋内的三人。
“都点起蜡烛了,想来快写完了。”看到窗户上透出的烛光,有人忍不住叹息道:“湛非鱼年纪小却是吃亏了。”
之前他们也向县学的生员们打听过了,湛非鱼才学着写制艺文,这一次不但考的是策问,关键题目如此刁钻,湛非鱼即使交了白卷,他们也能理解。
“哼,她也是自作自受,这比试可是她提起的。”有人忿忿的嘀咕了一句,众人回头一看,可说话的人却隐身到了人群里,也不知是谁。
咔一声把折扇收了起来,锦袍小公子冷哼一声,“别说你们不知道内情,湛非鱼此举虽然冲动莽撞,却也是事出有因,小姑娘不过是一片赤诚之心!”
早上的时候,不知是谁放出消息来,众人这才知道万云浩和赵教谕之间的恩怨,除了背叛恩师另投师门外,这其中还横亘着赵教谕外孙女的一条命。
万云浩在南宣府的名声极好,可这消息说的是有鼻有眼的,再加上湛非鱼赌上自己的前途挑战万云浩,总不会是无的放矢,这么一想,众人对万云浩也存了怀疑。
“终于写完了。”湛非鱼搁下笔,活动了一下酸痛的肩膀,这才感觉自己活过来了。
而此时接近亥时,她整整坐了一天,差不多六个时辰。
把笔墨收拾好了,又将十二张卷子小心翼翼的放到一旁,湛非鱼往窗户外看了一眼,外面已经漆黑,零星能看见灯笼的光亮。
等了片刻,铃声响起,不管是屋内的湛非鱼三人,还是外面黑压压一群读书人都松了一口气,总算是结束了。
六个衙役和县学三个斋夫三人为一组,拿着钥匙打开了锁,尔后进入屋内收卷子,却不曾想,一道风掠过,屋内的烛火突然熄灭了。
“起风了?”站在抄手游廊里人诧异的开口,没感觉到起风啊。
“或许吧,好在已经考完了。”同伴回了一句,动了动脚,站了一个多时辰,双腿都酸痛了。
湛非鱼一愣,警觉的看了一眼四周,借着月光一看,门口站的赫然是费捕头,不由松了一口气。
费捕头快步走了进来,将湛非鱼手中的卷子接过来,放进了考卷箱后,贴上封条,“小蒙童不必担心。”
“劳烦费捕头了。”湛非鱼笑着点点头,她可不想写了一整天的卷子一不小心掉水里了或者被蜡烛给点燃了,又或者丢失了。
而右边屋子里,仝旭整个人蔫蔫的,说话声也是有气无力,“卷子在桌上。”
“请仝公子稍等片刻。”衙役恭敬的说了一句,三人快步进了屋子,借着微弱的月光把卷子拿到门口,等仝旭确认了,这才放进巷子里贴上封条。
左边屋子里,没看到万云浩出来,赵捕快愣了一下就进了屋子,他是武者,视力强过普通人,即使漆黑一片里,也隐约能看到有道身影趴在桌上。
“这是中暑了?”赵捕快诧异的开口,回头看了一眼门外,看到精神奕奕的湛非鱼,赵捕快不由笑了起来,还举人老爷呢,至少这体力就比不上小鱼!
赵捕快大步进了屋,“万举人?”
喊了两声没反应后,赵捕快又推了推万云浩的肩膀,结果砰一声,人直接倒地上了,“你们俩守着,我去叫大夫!”
赵捕快也顾不得收卷子了,交代一声后就赶忙往门外跑了去。
湛非鱼一愣,费捕头也是眉头一皱,迟疑了一下却没有把考卷箱交给其他人,对着手下道:“你去门口看看……”
“死人了!”突然,屋子里传来惊恐的喊叫声,紧接着,斋夫惊恐万分的跑了出来,太过于害怕之下,被门槛绊倒了,整个人扑倒在地上。
空地上还有抄手游廊里的一众读书人在震惊后,齐刷刷的跑了过来。
“小鱼,担心!”费捕头反手就把门给关上了,咔嚓一声上了锁,防止人多破坏了现场,随后就把湛非鱼护到了自己身后。
湛非鱼贴着墙壁站着,被长袖遮挡的右手里赫然是一把匕首,人多杂乱,她不得不防备着有人会趁着黑暗对自己动手。
即便是她想多了,可这一两百人冲过来,若是发生踩踏,自己这条小命就交待在这里了。
“退后!”突然的,一道冷厉的声音响起。
刚跑到门口的众人只感觉几道身影从暗中飞掠而出,手中的雁翎刀熠熠的发出幽冷的光芒。为首一人冷声怒喝,“禁龙卫在此,所有人止步!”
嗬!竟然是禁龙卫!众人一下子停住了脚步,而跑的最快的一人没刹住,身体一个踉跄往前跌了过去。
“啊!不要杀我!”摔在地上的青年一抬头,看到头顶之上的雁翎刀,吓的一声惨叫,手忙脚乱的往后面挪动着,唯恐成为刀下枉死鬼!
大哥哥?湛非鱼看着身侧带着玄铁面具的身影,抿着嘴笑了起来,提起的心也跟着放了下来。
殷无衍余光扫过身后的小身影,白嫩的包子脸上却有一道墨迹,想来是之前答卷时不小心沾上了。
感觉到脸被摸了一下,湛非鱼倏地瞪圆了双眼,错愕的看着已经收回手的殷无衍,本就混沌一片的脑子更是嗡嗡乱响,大哥哥这是趁机揩油?
三省堂里,顾轻舟、裕亲王等人并没有过去,毕竟守在外面的读书人太多,顾轻舟这一出现,只怕会引起轰动。
“王爷,出事了!”王府侍卫快步进了了屋子,“王爷,前面传来消息,万云浩死了,大夫已经过去了。”
“什么?”发出惊呼的却是秦家主,整个人呆愣愣的看向侍卫,“你说谁死了?”
裕亲王眉头一皱,顾轻舟同样面色冷沉下来,这一场比试竟然出了人命,死的还是万云浩。
等裕亲王等人赶过来时,外面的读书人听从禁龙卫的命令退到了空地上,抄手游廊空了下来,方便裕亲王等人通过。
殷无衍并不打算见外人,让重光和另一个手下保护湛非鱼,身影一闪就消失在夜色之中。
疾步而来,顾轻舟看着站在墙壁前失神的小姑娘,不由摸了摸她的头,“吓到了”
“没有。”湛非鱼有些失望的看了一眼殷无衍消失的方向,回过神来对着顾轻舟摇摇头,“老师,我没事。”
顾轻舟点点头,看了一眼又被锁上的门,“王爷,此事还需你来处理。”
刘謇、章知府、仝同知等人都沉默的站在一旁,面色都有些难看,在他们眼皮子底下出了人命案子,凶手分明是不将他们放在眼里。
裕亲王看了一眼四周,禁龙卫六人中有两人和上泗县的衙役站在空地前,防止有人趁机生乱,毕竟空地上站了一百多人。
而剩下四人有两人守在门外,剩下两人竟然是一左一右的站在顾轻舟身侧,裕亲王目光闪了闪。
“其余人退后,开锁。”裕亲王冷声命令。
摔的一嘴血的斋夫哆哆嗦嗦的把钥匙递了过来,之前就是他负责开门的,也是他发现万云浩死了,这才惊叫一声跑出来的。
侍卫接过钥匙把锁打开了,另一个侍卫则提着灯笼照亮。
被锁在里面的衙役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小人拜见王爷。”
裕亲王脸色一变,“这里面怎么还有人?”
站在外面的费捕头赶忙开口:“回禀王爷,是卑职听到斋夫的惊呼后,担心外面的人进入屋子,所以将门给锁上了,没发现冯大平在屋内。”
裕亲王明白的点点头,这外面站了一百多读书人,若真的进了屋子,凶案现场就被破坏了,费捕头此举并没有错。
“老师。”看到裕亲王等人进屋了,湛非鱼拽了拽顾轻舟的衣袖,乌黑的双眼里满是请求。
这破小孩胆子还真不小!顾轻舟没好气的一瞪眼,却还是牵住湛非鱼的手将她也带进了屋子。
桌上的蜡烛已经被重新点亮了,侍卫又把隔壁两间屋的蜡烛都拿了过来,再加上灯笼的光亮,不大的屋子被照亮的宛如白日。
章知府、仝同知等人虽然进来了,却都是在进门的墙边站着等候,裕亲王和侍卫则是上前检查。
“乖乖站好。”顾轻舟说了依旧,也迈步走了过去。
湛非鱼先是看了一眼屋子,和她之前的屋子一样,一道门一扇窗,窗户这会还是锁死的,屋子除了中间的一桌一椅外,没有任何藏身的地方,难道是有人趁着蜡烛被风吹灭的瞬间杀了万云浩。
“王爷,人已经死了。”侍卫检查了一下倒在地上的万云浩,看了看已经乌黑变色的嘴唇,“应该是中毒而亡。”
一听是中毒,湛非鱼一愣,不由伸长脖子看了看,桌子左侧是几张卷子,中间还有一张卷子,看来万云浩是没有答完题就中毒了。
毛笔没有搁在笔洗上,而是掉在了地上,凳子也翻倒在地,桌子右侧摆着砚台、笔洗和蜡烛。
湛非鱼看向桌子右侧的地上,放着一个食盒,若是中毒,只怕是饼子或者水,当然,也有可能是两块西瓜。
“把食盒打开。”裕亲王也想到这一点。
侍卫蹲下身把食盒打开了,装水的竹筒已经空掉了,饼子只吃了一半,食盒下面还有两块瓜皮。
仔细检查一番后,侍卫将竹筒放下,“王爷,竹筒里有异味,毒可能是下在水里。”
侍卫只是懂一点皮毛,真正勘验还需要仵作或者大夫来。
靠墙站着的湛非鱼沉思着,这水中下了毒能毒死万云浩,同样也能毒死自己,自己是不是该庆幸凶手的目标不是自己。
仝同知也是一脸的庆幸,仝旭是他给予厚望的长子,这要是被毒死了,仝同知后悔都来不及了。
“倒是我们大意了。”顾轻舟声音冷的骇人,他同样想到湛非鱼是逃过一劫,难怪无衍那小子留下两个人。
裕亲王也没想到凶手如此胆大包天,敢在县学里下毒,再想到外面聚集了上千读书人,凶手若是混在其中,也不会被人察觉。
……
半个时辰后,聚集的读书人都被遣散了,县学从赵教谕开始,连同下面的斋夫则被衙门扣押起来,尤其是负责膳食的十多人,都被单独关押在县学大牢里。
湛非鱼上了马车,“老师,你说是谁……”
“本王和你一起。”马车帘子被掀开了,裕亲王直接上了马车,没好气道:“你收个徒弟让本王从京城车马劳顿的赶来不说,还闹出人命来了。”
“王爷此言差矣,凶手毒杀了万云浩,应该是有私仇,和本官收徒想来是无关的。”顾轻舟懒洋洋的开口,靠在车厢上眯着眼小憩,他也在想是谁杀了万云浩。
湛非鱼同样在思考毒杀万云浩的凶手是什么人,不过有殷无衍在,她倒不必担心凶手能逃脱。
虽然心里存了事,可昨天毕竟坐了六个时辰,湛非鱼回到农庄洗漱后就睡下了,直到卯时有仆人喊门这才醒过来。
“小姐。”仆人将洗漱的温水送进房里,这才退出去准备吃食。
湛非鱼起得早,读书半个时辰后就会进食,而顾轻舟则要到辰时才起,所以仆人这几日都是分两次准备早膳。
农庄并不大,厢房离得近,裕亲王年纪大了睡眠也浅,再加上他是武将,即使早些年就不出征了,可每日依旧会天不亮起来练武,所以湛非鱼起来读书后,裕亲王就惊醒了。
“什么时辰了?”声音略显得嘶哑,裕亲王透过纱帐看向窗户外,依旧是漆黑一片,天还没亮。
守外间的侍卫立刻回答:“卯时一刻。”
清晨安静,这读书声即使压得低却依旧能听见,裕亲王自床上坐起,“小姑娘倒真是勤奋好学,也难怪顾轻舟收她为徒。”
朝中官员都知道这收徒不过是圣上对湛非鱼的嘉奖,可她如果是烂泥扶不上墙的愚蠢之辈,顾轻舟必不会答应。
等洗漱之后,裕亲王也不管顾轻舟有没有起床,直接推开门就进去了。
“你这是料到本王会来?”裕亲王金马跨马的坐了下来,看着桌上的两副碗筷,倒也不客气的拿起筷子开始吃早饭。
往日在京城,除非是上早朝没办法,但凡休沐,顾轻舟绝对会睡到日上三竿再起。
“为官多年却是两袖清风,这庄子小,小鱼每日卯时起开始读书,这不就被吵醒了。”顾轻舟这看似在哭穷,实则是炫耀自己的小弟子。
呼啦一口咬掉了半个包子,裕亲王又端起小馄饨,眉头直皱,“你便是穷,也不能短了本王的吃食,这一小碗你当是喂鸟呢。”
南宣府地处江南,南方人生活精致,各种吃食的口味暂且不提,但分量却不多,别看桌上满满当当摆了十多样,可笼屉里只有四个小笼汤包,还不够裕亲王塞牙缝。
“王爷你这样是牛嚼牡丹,下官应该让厨房准备几个馒头。”顾轻舟拿着勺子慢条斯理的吃着小馄饨。
鲜肉剁成泥,辅以葱姜水,再加上蛋清搅拌成馅,薄薄的面皮子包裹住肉馅,在高汤里煮上片刻。
起锅后加上虾皮和紫菜,再撒点碾碎的小麻花,一口下去鲜的人舌头都掉了,偏偏裕亲王连口味都没尝到,一口一个囫囵吞了下去。
“你和圣上在谋算什么?别当本王是傻子好糊弄。”裕亲王风卷残云一番后,填饱肚子就有精力来兴师问罪了。
顾轻舟要收徒便收徒,闹的这一出出的,再加上刘謇都被弄到南宣府来了,裕亲王没好气的瞪着顾轻舟,要说这其中没有猫腻,他把脑袋摘下来当球踢。
“江南富庶,盐商们富得流油,本官这不是眼红了。”顾轻舟说的是含混不清,却也提到了重点。
“圣上要动江南道?”裕亲王眉头不由一皱,南宣府虽处江南,却不算多富裕,要说富庶则属中州府等地。
而江南道世家云集,和朝中更是有千丝万缕的关系,大皇子外家便是江南最大的世家陈家。
在江南道何止是盐商富裕,茶商、布商……谁不是富可敌国,大庆朝四大皇商,有三家都在江南道,动江南,绝对是牵一发而动全身,甚至会导致朝政不稳。
裕亲王越想越感觉不对劲,看着慢条斯理吃早膳的顾轻舟,脑中灵光一闪,“刘謇那策问题是怎么回事?”
江南道不好动,也不能动,可盐商却是可以动一动的,再想到盐税、盐价、盐商的策问题,裕亲王越想越感觉有猫腻。
“你们这些读书人肚子里的算计是一出一出的,本王突然庆幸没把娇娇许配给你!”裕亲王忍不住的感慨了一句。
他是个武将,有脑子却不擅长勾心斗角的算计,他的娇娇也是虎父无犬女,性子直爽,为人坦荡明朗,这要是嫁给顾轻舟了,只怕被卖了还要给他数银子。
“小鱼这会应该在练拳,王爷可否指点一二?”顾轻舟做了个请的手势。
“你这小弟子挺不错,昨日仝旭都蔫了,小姑娘却是精神奕奕,早上也是天不亮就起来读书。”裕亲王年岁大了,本就喜欢湛非鱼这样乖巧懂事的小姑娘,更何况她不但长的好,性子也好,落落大方、不卑不亢,还勤奋好学,哪个长辈不喜欢。
庭院里,湛非鱼正在练拳,她力气不大,可下盘却稳当,出拳也是干脆利落,肃杀的小脸,眼神锐利,乍一看更像是个武者。
裕亲王原本只当小姑娘是个花拳绣腿,练拳也不过是为了强身健体,毕竟考科举可不容易,要在号舍里待上九日,身体孱弱的的估计都撑不下来。
可定睛一看,裕亲王面色越来越严肃,这倒是让顾轻舟不解了。
顾轻舟说是让裕亲王指点湛非鱼,不过是想给她结个善缘,日后在京中多个人护着,毕竟裕亲王身份贵重,他发话了,京城的皇亲国戚也好,纨绔子弟也罢,绝对不敢招惹湛非鱼。
“小姑娘这套拳是谁教的?”裕亲王正色的问道。
所谓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顾轻舟只看出湛非鱼这套拳打的虎虎生威、架势十足,可裕亲王却看出这套拳的不俗。
看顾轻舟还是不明白,裕亲王只能解释道:“这套拳有踢、打、摔、拿、拧这些动作,组合起来便可防守自身,起到克敌制胜之用,若是在军中推广,假以时日必定能让士兵的伤亡大大降低!”
顾轻舟但笑不语着,着实让性子暴躁的裕亲王气的牙痒痒。
想到昨夜回到农庄后侍卫的禀告,裕亲王突然问道:“是不是无衍那小子教的?给她防身用的?”
昨夜在县学的时候,裕亲王就察觉到了,禁龙卫的两个人是在保护顾轻舟,当时他还诧异,难道是圣上让禁龙卫来保护顾轻舟的?
从县学回来后,禁龙卫的两人并没有离开,而是守在农庄外,这也是因为裕亲王身边两个亲卫武艺高强,否则还察觉不到。
此刻一想,裕亲王突然就明白了,目光不由看向已经收拳后开始平复呼吸的湛非鱼,禁龙卫的人或许是来保护这小姑娘的。
“我这小弟子手里有个制盐的新方子,圣上让无衍来处理。”顾轻舟半真半假的回了一句。
他自然是察觉到湛非鱼身上藏有不少秘密,尤其是她之前那可将日月换新天的火药方子,顾轻舟只要一想起来就头疼。
好在有殷无衍打掩护,顾轻舟也不是追根问底的人,湛非鱼身上的秘密再多,也不会对他这个老师不利,相反的,她那些都是利国利民的方子,顾轻舟只会竭尽全力的保护湛非鱼。
想到殷无衍,裕亲王神色舒缓下来,这臭小子来了上泗县竟然对自己避而不见,不过一想到他竟然和湛非鱼如此亲近,裕亲王看向湛非鱼的目光更为柔和。
湛非鱼快步走了过来,行礼问好,“老师,王爷。”
“本想让王爷指点你练拳,不过看来是不需要了。”顾轻舟摸了摸湛非鱼的头,“快去洗漱,一会为师带你去衙门。”
毕竟万云浩的死还没有查清楚,今日要提审县学夫子、斋夫等人。
再者经过一夜的时间,上泗县这一千多读书人都知道万云浩被毒杀的消息,此案不查明,对湛非鱼的名声也有碍,说不定有人会怀疑是湛非鱼怕输,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的弄死万云浩。
裕亲王本打算从湛非鱼这里学这套军体拳,不过想到这是殷无衍教的,也没必要舍近求远,干脆让侍卫出去找到外面禁龙卫的人,直接带话给殷无衍。
片刻后,看到侍卫回来了,裕亲王急切问道:“如何?”
“回禀王爷,指挥使此刻在农庄里。”侍卫说的格外尴尬,身为王府侍卫统领,他竟然不知道有人无声无息的进了农庄,说起来也是他的失职。
裕亲王也傻眼了,转念一想就明白了,随即大步向着湛非鱼住的后院快步走了去,这臭小子越长大越气人!
此刻日头已经出来了,湛非鱼沐浴后,擦干的头发就随意用发带绑在了脑后,“大哥哥,久等了,我们吃饭吧。”
“头发还湿的。”殷无衍眉头一皱,天生就冷峻的面容显得更为寒气逼人。
湛非鱼摸了摸头发,已经用布巾擦干了水,夏日炎热,半个时辰不到就能干,“没事,一会就……”
湛非鱼话没说完,殷无衍却已经走过来,解开蓝色的发带后,乌黑的头发瞬间散落开。
裕亲王和顾轻舟过来后,看到门口的这一幕,两人都傻眼的愣住了。
殷无衍站在湛非鱼身后,手中的布巾正在一点一点的给小姑娘擦着头发,这要是个丫鬟小厮也就罢了,堂堂禁龙卫指挥使竟然在干擦头发的活!这简直让人不敢相信。
“大哥哥,差不多了,我们吃饭吧。”湛非鱼背对着门口,并不知道裕亲王和自家老师吃惊的眼珠子都要掉下来了,这会她就感觉到饿了。
昨日在县学就啃了一个冷饼子,回到农庄后,因为时间太晚了,湛非鱼喝了一碗粥,所以这会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了。
这不话音刚落,肚子便发出咕噜咕噜的抗议声,湛非鱼包子脸蹭一下红透了,连耳朵尖也尴尬的染上了红色。
阳光斜斜的照射在门廊下,看着小姑娘白玉般的耳垂变得红通通的,顾轻舟薄唇勾了勾,手上动作加快了几分,“就这样散着等头发干了再梳头。”
看着一高一矮两道身影进了屋子,裕亲王忍不住问道:“这小子该不会被鬼附身了吧?”
这要不是亲眼所见,打死裕亲王都不敢相信,堂堂禁龙卫指挥使,除了对圣上有几分亲近,对其他人一律是冷面相待,殷无衍的冷是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从骨头到血液都是冰冷的,可今日他竟然如此亲密的给一个小姑娘擦头发。
顾轻舟双手负在背后慢悠悠的开口:“合了眼缘罢了,王爷不必大惊小怪。”
王爷就看到无衍对小鱼好,却不知道破小孩为了无衍连那种火药方子都敢拿出来,这两人虽然年岁差得多,可骨子里都是一样的疯狂,大疯子和小疯子凑一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