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徒夜深站在风王那只巨眼的正前方,看着猩红血色眼瞳里照印出的自身倒影,微不可见的皱了皱眉头。
特顿瑞斯这样一个庞大的怪物,仅仅只是头压低停在司徒夜深的身前,就会完全遮挡占据身为人类的他的全部视野,夜深甚至高不过对方头颅的下颚,风王的一喘一息都会喷涌出打量温热的气流卷起风尘,站在它身躯阴影的笼罩下像是站在巨大的风穴洞口面前。
可夜深望着这样的怪物神色里没有一丝胆怯和动摇,即使似乎风王随意一动身就能将他撕成碎片。
他只是听着风王那句似乎有些不知所以的问候脸上露出了几分笑意,与特顿瑞斯一般猩红的眼里闪烁着嗜血的微光,用淡然清冷的声音开口说:
“我可不记得我有你这么一个老朋友。”
他不知道风王到底是在和自己说话,还是在与封印在自己右肩的怪物问候,或者也有可能,是在对他在那只猩红巨眼里陌生的影子低语。
特顿瑞斯额间那只巨大的眼瞳和他初次来到这片海底时一样,倒映出了一个令他本人目视都觉得古怪陌生的自己,他不清楚在此刻风王的眼里他到底是站在现实里的自己,还是那只眼瞳里倒映出来的镜中人。
这样属于他的诡异镜像从那只猩红眼睛里投印出来,会让他联想到一些令他不快的回忆,恍惚间在与那道影子对视的刹那,他会回想起自己曾经做过的那个尝试,回想起那个藏在他金色瞳孔深处令他胆寒的男孩身影。
他一直停留在原处等待特顿瑞斯接近,就是因为有着想再一次站在那只猩莲之瞳的面前,看看自己过去看到的那个陌生影子是否是错觉的念头。
其实司徒夜深很清楚在与这样的怪物对峙之际,停站在原地被对方拉近距离锁定目标并不是明智的选择。
想要与这样的庞然大物作战取得优势,应该要利用自己的行动速度和目标小的优势迅速拉开距离,并从对方难以捕捉到的要害和死角发动攻击,自己才有可胜之机。
但比起那么一点所谓占据优势的先机,司徒夜深觉得自己想要验证知晓的一些事情更有价值,正因为如此他一直没有轻举妄动,没有做出任何先拉开战斗序幕的危险动作。
风王虽然所拥有的权柄和力量已经不再完整,连同自我的意识也受到了损毁,但是似乎还有一些属于自己的微弱残识,他记得墨楚告诉过他,风王曾是古王里知晓历史内情较多的一个。
所有关于古王和那些漫长历史里世界变局的一切都是无比宝贵的信息财富,他还想试试风王究竟还有多少属于自己的意识,也还希望能够从风王的口里听到更多的东西。
不过特顿瑞斯并没有如他所愿般那么积极开口,而是在说出那句好久不见之后又重回了沉默,但也仍旧没有主动发动攻击,它头颅之上那三只猩红色的眼珠在各自的眼眶里打转,却都只聚焦于一处,像是要将夜深的五脏六腑都看透那般落在他身上打量。
所以直至古王的魔质已经灌满了整个洞穴的现在,他也还在与特顿瑞斯僵持,双方似乎都在等待一根挑起战争的导火索,好像只要有什么东西在他们之间点燃,这片巢穴之中的空气都会爆炸。
特顿瑞斯在用那三只眼睛打量夜深的时候猩红的眸光会忽明忽暗,而随着那明暗闪烁的猩红荧光一同起伏的,还有夜深肩头封印那时不时传出的躁动与剧烈的刺痛。
在这片光是魔质实体化就足以将普通人压得血肉模糊的巢穴里,庞大的怪物和一个渺小的人类对视良久,最终风王将三只眼珠的目光全部落在了夜深的右肩肩头。
夜深知道它的目光在看什么东西,但却还是刻意开口发问:
“你似乎从很久以前就已经布好了要把我们带到这里的局,既然做了费劲心思在苏醒之前就做了这么多事情....”
“特顿瑞斯,你到底是要找谁?又打算做什么事?”
特顿瑞斯看着司徒夜深说着这些的话的同时抬手,用手里的那把短刀挑开了缠绕在他右肩之上的绷带,随后他面不改色的一把将那些几乎已经完全被血液浸染成了血色的绷带扯下,露出了右肩肩头那道狰狞的伤口。
他那有着狰狞切合伤口的肩头此时此刻,爬满了闪烁着猩红色荧光的诡异纹身。
那些猩红色的图纹好似一道道被雕刻于他肩头的血痕一般,拼凑出了一张有些模糊诡异的怪物面孔,那些由他肩头封印衍生而出的诡异纹路每一处都在散布着恐怖的魔质气息,好像有一头巨兽盘踞在他肩头。
那股从他的肩头纹路里散发出的魔质气息几乎能够和风王匹敌,不仅如此还带着比对方更加疯狂的侵略性,好像如果不是他有意克制,那股魔质力量下一刻就会化作猛兽冲出,撕咬残食属于对方的血肉与力量。
“是在找它吗?”
夜深轻声说出这么一句话,神色淡然的看着特顿瑞斯的眼里燃起的怒意。
他此话音落的下一秒,风王特顿瑞斯就有些恼羞成怒的煽动那对最大的翅翼,猛然从上挥拍而下捶打在他身后那片骨丛和晶块堆砌的废墟上。
巨大的轰鸣声在夜深身后响起,连带着强大的风流刮擦过他的身体,可是他站在原地未动一步,也没有回头一分去看身后被对方翅翼捶碾成残渣的废墟。
他只是站在原处仍旧那般一副事不关己的淡漠神色,风王这样的恐吓对他没有半点用处。
原本久久陷入沉默之中的特顿瑞斯怒视着他的面孔收敛了翅翼,粗喘着鼻息再度发出了低沉嘶哑的声音。
“你不是索托尔斯。”
它口中吐出对夜深而言发音陌生但是却诡异的能听懂的语言,呲牙向他袒露出了自己巨大锋利的血齿。
“看来你虽然眼睛长得很突出但是一直眼神不太好。”夜深说,“我当然不是,怎么,你是觉得我哪点看起来不像个人类了吗?”
“我本来以为那种叛徒只是变成了人类这种低贱生物的模样,没想到居然更加可笑,它是被封印在人类的身体里了吗?”
“有意思...人类怎么可能能够承受的住我们的力量?我们的魔质和你们这些贱民不同,即使是被切分的一点也难以掌控,更别说窃取更多。”
“那么多年了居然还有人类想要以自己卑贱的身体作为容器来掌控我们的魔质...人类还真是不管过了多长岁月都无可救药的愚蠢生物...想直接用人类的躯体掌控我们的力量绝对不会成功。”
“就好像那个女孩一样,以为获得了一点变化能能够承载我的力量,最终还是变成了我的养料....妄想窃夺我们力量的蝼蚁最终只会被反噬消失。”
“如果不是它的有意为之你这种蝼蚁绝对不可能站在这里,你的意识没有被它侵蚀...怎么,在成了偷窃者之后,先王是打算要做蝼蚁的走狗了么?”
特顿瑞斯说着这样的话喉中发出一停一顿的气息风流,那嘶哑低沉的声音好像在发出讥讽的嘲笑。
夜深对于特顿瑞斯这样的话语有些许意外,对于人类无法承载古王力量这件事,它的语气就像是见过无数次失败品,字字句句都说得无比笃定。
“它们的魔质是特殊的”,“即使是切分一点也难以掌控”,这样的字眼无一不在透露出特顿瑞斯的高傲与不屑。
好像即使能够从它们身上偷走力量和权柄,也无法将其直接放在人类的身上使用,从风王的口气里听来似乎纯粹是因为人类脆弱的身体承受不住这种特殊的力量。
所以过去霍尔娜在使用风王的魔质时,其实行动几乎都是被特顿瑞斯暗中操控所左右的,而在真正想要窃取风王力量的时候,猄才会把霍尔娜变成不再是人类而是接近古王的拟态怪物。
即使是弑也要大费周章采用这种办法夺取古王的力量,乍一听特顿瑞斯口中无比笃定的话似乎十分合理。
可他在使用古王的魔质力量时从来不会受到任何影响,他也从未被任何怪物左右过意识,而他体内封印里所存留的古王力量也绝对强过现在在他面前的风王,即使如此那些力量也可以被他压制掌控。
司徒夜深比谁都清楚这个世界上存在特例。
而他,就是能够成为人型容器的那个特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