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确实。”雨曦点头认可他的话,看着夜深的侧脸眸光微闪。
其他人连知晓他这样习惯的机会和兴趣都没有,自然更加不会敢于在他面前谈及什么,或许对于很多人而言,司徒夜深可以是工具,可以是武器,可以是符号,又或者可以是实验品,唯独不可能是活生生的人。
既然可以连人都可以当做不是,那么他到底是什么样的个性自然也不会有人愿意花费时间了解揣测。
在本就有些压抑的病房之中联想这样的事情似乎有些沉重,雨曦坐在夜深的身边收回了目光,她垂眼落在对面窗外洒落进来的光线上,沉默在病房里蔓延了好一阵子,之后雨曦才缓缓开口问道:
“你今天不打算回去吗?”
夜深转眸望了她一眼,无声的点点头,站起身来握着玻璃杯走向装有热水器的桌台,他拧开了水龙头冲洗杯子,听着水流冲刷杯壁的声响,背对着雨曦才回应道:
“只是偶尔会想在外待会,学院寝室也并不是我的家,不过是睡觉的地方,对我而言哪里都是一样的,杰斯卡的病房只是恰好合适。”
“在外面随意夜宿不该是病人该做的事。”
雨曦的语气里带着几分无奈的叹息,她早已习惯司徒夜深心情不好时就会离开学院的寝室在外游荡。
她知道过去他去过很多地方,有时是夜晚没有人迹的公园长椅,有时是市区里某栋高楼的天台顶端,有时是老旧城区的废旧站台,有时他也会去没有末班车的自动行驶列车上,在空荡无人的车厢里坐上一个通宵。
到了那种时候,他偶尔就会掐断所有能够联系找到自己的方式,好像是想要把自己从这个世界上抹掉一样,就连总部的追踪和探测手段都无一例外的会被他动手屏除。
最开始的几次总部还以为是他打算违约叛逃,出动过大批暗中的人力物力进行寻找,但是后来他们几次后发觉寻找无果,反倒是一夜之后司徒夜深又会自己出现并且自觉重新修好监测设备时,慢慢的倒也习惯了他不时就会突然从监控视野里彻底消失的事情。
所有人都把这当做他的怪癖,摸不清他这么做的缘由,也找不出解决的办法。
而这个习惯则是自从她认识他起他就有的,也是他看起来有些古怪令人捉摸不透的地方。
这样的举动在过去墨楚看来像是他小孩子赌气时常离家出走,在麦格等高层眼里看来则像是有些叛逆意外的反抗,但雨曦明白他每次如此游荡的时候其实自己也没有什么明确的想法。
平日里总是行事讲究虑事周全的司徒夜深在那种情况下是最漫无目的,他自己也不明白自己如此行动的缘由,只是清楚自己其实没有真正能够驻留的归所。
于是他就会去到很多不会有人打扰到他的地方,既是在不断的思考,也是冥冥之中在寻找着什么。
或许真的在未来会有那么一天,司徒夜深会在那么一个相同的夜晚真正的彻底消失,甚至都不会留下任何自己的痕迹。
雨曦能够理解他的行为,但是却无法改变什么,她在这点之上与别人的区别就在于她偶尔能够猜测感应到他的去处,但不会告诉任何人。
有时她会独自一人等到后半夜去到他身边安静的作陪,更多的时候则会选择什么也不做,留给他属于自己的时间。
而今天她的选择就是来到司徒夜深今晚选择的独自休憩场所,因为最近实在是有太多的事情需要处理,暗潮汹涌下的麻烦事即将浮现在眼前,他们还没有太多的休憩机会。
夜深洗完用过的杯具又重新将其放置回柜中,随后他走回了原处的沙发上重新靠下,而等到这时他才又闭上眼睛,说:
“这样的小病其实很快就会好,雨曦你不用操心这样的事,该好好休息的人其实还有你自己。”
他说这话倒并不是烦厌雨曦的到来,只是他知道自己疲惫雨曦也并不轻松。
她跟随他在普尔其斯的危险区走了一路,期间又还在杰斯卡身上耗费了很多精力和魔质,雨曦身上的疲劳感不会比自己少。
但是不管是在回程的飞机上还是现在,比起自身的状态她显然更加在乎自己的情况,今夜也和他一样会到杰斯卡的病房里来也是如此的。
他不是很擅长说服别人的人,雨曦又向来是看起来柔弱温婉但是却倔强有主见的性子,他知道自己劝不住雨曦决定要做的事,所以向来既来之则安之,但该提醒的话他并不会少。
“我比你会照顾自己的身体,也比你更会休息,今天下午你去检查身体的时日我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所以晚上才会有精力来探望病人。”
雨曦回应的话语在耳边响起,夜深不由眉间轻动缓缓呼出一口气,她说的话确为事实,也听出了她话语里的隐蕴含义,这个病人既指杰斯卡也指自己。
“似乎是因为肩头封印和风王的魔质产生共鸣的原因,所以你的自愈能力受到了一定影响,对吧?”她安静片刻声音又起,“我从荷迪那里听探到了部分检查结果,你肩头的封印似乎仅仅只是因为古王的共鸣就松动了许多。”
“所以你的感冒才一直这么持续着,症状甚至还在加重。”
夜深闻言眼皮微跳,不再闭眼做出一幅要闭目养神的模样,他睁开眼转头看向身边女孩的眼睛,没做反驳。
“他们加固了封印,很快就会恢复的。你也刚恢复不久,不用考虑太多。”
他低声沙哑地说着,勾了勾唇角冲雨曦露出几分笑意来,他对这点感冒不以为意。
雨曦看着他的脸摇了摇头:“我知道你心情不好不是因为生病,我也不是来催促你治病的。我来这里不过只是因为我想找你,过来和你一起坐坐。”
“你说得对,需要我们考虑的事情还有很多,但并不是现在就如此急促,毕竟谁都需要好好休息,不是吗?”
雨曦说着像夜深那样后靠向沙发的靠椅,与他并排相隔不远的坐在沙发上,夜深听着她口中的话语微微恍神,随后又不由轻笑起来低应。
“嗯。”
雨曦听到了他似乎怀带着几分释然的回答,终于是再次展露出笑意,她目光再度落向了窗外灯火通明的城区,脑海中回想起与那些光景相似,此时此点应该还同样热闹的魔法学院,随后轻声说:
“在我们再次去处理风王的事件之前,我们还有一场属于我们过去平静生活尾声的毕业典礼,过几天的晚宴,夜深你会参加吧?”
“麦格说晚宴他会抽找时间告诉我们有关风王的解决方案,我会去的。”
“真是务实的理由,如果麦格不去那里,你还会愿意去那里为过去画上一个句号吗?”
房间里又一次陷入沉默,雨曦没能立刻从夜深口中得到答案。
在首都魔法学院几年的生活大多算是平静温暖而热闹,她并不知道司徒夜深如何看待那样的往日,但她自己是喜欢那样的日子的,那样的时日此时确实已经临近尾声,而从今往后他们还能不能再有那样心安普通的生活很是难说。
所以她才会说那场晚宴是为过去的生活画上句号。
她久久没能听到夜深的回答,不由在心里悄然揣测他的想法,他是否也是对那样的生活存怀眷念的呢?
在她看似并不经意的问题里,其实不管如何回答似乎都带着几分沉重的决断,这样的感觉只有他们才懂,也正是因为只有他们之间能够明白,她才会如此询问。
而安寂一直在病房之中蔓延,除了几人的呼吸声和机械仪器的冰冷跳动声外不再有其他声音回响,不知道过了多久雨曦心中暗自感慨,就在她以为已经得不到夜深的答案之时,耳边却忽而再度传来了有些嘶哑地低语。
“我会那么做的。”
“我们告别过去,是为了选择未来。”
他那么说着,像是在回答她的问题,却又像是在对着什么喃喃自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