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否认的是,王安石的许多政治理念,都是超越时代的,但有趣的是,他最终目的,却是要加强中央集权,加强君主集权。
他始终没有跳出这个理念。
王安石的教育理念就是务实轻虚,他认为科举考得内容,实在过于浮夸,没有什么卵用,故此他要设专科,培养专业人才,以供朝廷取才。
这是多么超前的理念,但他的目的就是为朝廷取才,他并没有考虑到,其实社会也需要人才,如果这些人才能够将自己的才能用于坊间,社会也能发生进步。
相反,范仲淹、富弼、韩琦、文彦博,这一批庆历旧臣,他们都是希望能够限制君主集权。
如范仲淹就试图将祖宗之法直接套在皇帝身上用。
事为之防,曲为之制,你皇帝若一个人说了算,这也是违反祖宗之法。
而士大夫与皇帝共治天下,其实就是在他们这一批大臣身上发扬光大的。
范仲淹、文彦博都跟皇帝摊牌过,就直接明说,皇帝与士大夫共治天下。
司马光其实也是这个路线。
革新与保守争得到底是什么?
仅仅是政治理念吗?
而富弼、文彦博他们,他们又仅仅是反对王安石吗?
还真不见得。
因为最让他们的忌惮得,肯定不是王安石。
自古以来,一切党争,其实都是围绕着皇权在进行。
而张斐的毕业证制度,就不仅仅是局限于朝廷,而是将教育面向全社会。
其实这里面也暗藏着限制皇权的思想。
科举的制度,就是要将天下聪明人,都招到皇帝身边去,成为皇帝的人,如此龙椅才坐得安稳。
如果教育变成面向社会输送人才,肯定是在削弱皇权。
只不过这人才往高处走,水往低水流,当官始终是华夏民族最为崇尚的,影响是很有限的,必须要经过长时间潜移默化,才能显现出一些效果来。
但这个理念,显然非常符合司马光的执政理念。
他也非常崇尚达则兼济天下,穷则独善其身的思想,在历史上,王安石掌权后,他就跑去修资治通鉴,其实赵顼是想留着他的,身为帝王,肯定还是要讲一个平衡,但是司马光坚决推辞。
是后来高太后掌权,他才回来的,他才又回来得,开始对新政进行清算。
王安石也是如此,仁宗、英宗在位期间,他也是选择远离中央。
“妙!”
司马光激动道:“此毕业证真是妙不可言啊。呵呵.张三,你还会你不会不懂讲学,哪怕是我们这些已为师之人,对于教育的理解,也不及你深刻啊!仲途觉得如何?”
许遵憨厚地笑着点点头。
人家夸他女婿,他当然非常开心,但也不好自卖自夸。
张斐忙道:“司马学士过奖了,学馆建设与讲课可是两回事,不能混为一谈。”
司马光道:“但若是谈律法,我还是相信你的才能足以应付。此事就这么定了,勿要再论。”
张斐笑了笑。
如果不是早就计划好,从司马光这边入仕,他真不会答应,在宋朝要么就当理科老师,一加一就是等于二,要么就别当。
文无第一,武无第二。
这是争论不清的呀!
张斐可不想跟那些文人天天嘴炮。
如今司马光给他制定好这条路,他也知道不会在国子监待太久,也就只能答应。
司马光走后,许芷倩就立刻道:“张三,司马学士显然是借教学一事,将你拉到他那边去。”
她语气中是喜忧参半,她一直都希望张斐能够当官,能够展现自己的才华,但其实不管是许遵,还是她许芷倩,都是支持王安石的,不是支持司马光的。
许芷倩内心是更希望张斐能够辅助王安石变法。
“我知道。”
张斐点点头,又向许遵问道:“岳父大人怎么看?”
许遵捋了捋胡须,微微笑道:“其实谁都知道,你入仕为官,那只是迟早的事。而以你的城府,老夫所能教你的也不多。老夫只期望你能做到一点。”
张斐忙问道:“岳父大人请说。”
许遵道:“不在其位,不谋其政。”
虽然他心里是支持王安石的,但他始终没有让自己的权力离开大理寺或者现在的检察院,当初范纯仁、苏轼其实就是没有做好这一点。
张斐闻言,不禁苦笑道:“这恐怕是很难的。”
许芷倩一脸好奇问道:“何难之有?”
张斐瞧她一眼,哼道:“我若想当官,怎么可能从从九品下起步。”
许遵抚须笑着点点头,“身为臣子,无论在何职位,都是效命于君主。”
许芷倩这才反应过来。
张斐可是赵顼一边的,当初赵顼费劲九牛二虎之力招揽他,肯定不是让他当个助教,怎么可能做到不在其位,不谋其政。
别说赵顼,王安石对他也是有期待的。
张斐本想在家休息一些日子,这些天确实给他忙坏了,同时也想看看没有他,樊正他们能否处理好这些事务。
然而,在如今这个关键时刻,又怎么可能会给他喘息之机。
第二日,吕惠卿就找上门来。
“不知吕校勘登门拜访,是为何事?”张斐问道。
吕惠卿笑呵呵道:“你不妨猜猜看。”
面对这人,张斐可是不敢大意,他很是谨慎地问道:“莫不是为了我去律学馆讲学一事。”
吕惠卿笑道:“这只是其中之一,但我主要并非为此事而来。”
张斐好奇道:“那不知是为何事?”
吕惠卿道:“你可知道,自从你活字作坊建成以来,已经有不少人在朝中申请办报许可?”
难道那边出事了,我怎么一点也不知道。张斐心里咯噔一下,点点头道:“这我知道。”
吕惠卿道:“我听说朝中有人想专门办报来阐述他们的政治理念,甚至于攻击恩师的政治理念,故此我也为新政办报,你以为如何?”
张斐听罢,心里稍稍松得一口气,“吕校勘真是考虑周详,我认为这是必须的,甚至要比对方更加需求。”
吕惠卿问道:“那你有何建议?”
利用报纸宣传和之前传统的舆论控制,真不是一回事,王安石用好几次失败证明这一点。
张斐想了想,道:“当初车牌、侵街一事,吕校勘可还有印象。”
吕惠卿点点头道:“这是近日发生的事,我当然有印象。”
张斐又问道:“对于当时发得几刊新闻报,吕校勘可有看过?”
吕惠卿点点头,“你的意思是,将那些当坊间所闻,刊登在报纸上,以此来隐射朝廷存有的弊政,然后引导百姓去关注新政?”
张斐笑着点点头道:“正是如此,但一定要真实,具有代表性,以及文章要写得趣味横生,尤其对于一份新报而言,一定要吸引到百姓,这才是关键,如果连续两三篇,都没有人感兴趣,之后,人家看都不会看了。”
吕惠卿点点头,道:“这个可能需要你来帮我把把关,百姓的心理,我与恩师都没有摸透。”
之前张斐的几篇文章,他也认为不可能火,结果.。
这个他真的服。
张斐笑道:“没有问题。”
吕惠卿又问道:“但能不能刊登一些恩师的文章?”
经过前面几回教训,如今刊登王安石的文章,他都有些忌惮。
张斐笑道:“当然可以,民意固然是要极力争取,但是如果取得成功,更应该争取读书人,其实我之前的做法,也是利用坊间舆论去争取读书人。”
“我明白了。”吕惠卿稍稍点头。
正当这时,突然来了几个身着制服的人。
“几位是?”
张斐一脸好奇地看着他们。
为首一人道:“我们是奉司马学士之命,将此公文、官服送于贵府。”
张斐人都懵了。
昨天才聊过这事,他都还没有给予准确的答复,今儿这官服就给送来了。
这尼玛.。张斐好奇道:“这个官服做得这么快吗?”
那人立刻道:“官服或许不太合身,你立刻自己改改。”
“.!”
张斐无言以对,这就是从九品下的待遇吗?
官服都还得自己改。
这时,吕惠卿走了过来,拱手道:“恭喜,恭喜。这真是可喜可贺啊!”
张斐瞧了眼吕惠卿,你丫是恭喜我成功打入敌人内部吧。讪讪笑道:“多多谢。”
然后命李四收下这些,又给予来人一些钱财。
等到他们走后,张斐才向吕惠卿道:“不瞒吕校勘,昨日司马学士才跟我提及此事,我都还在考虑,可不曾想,这公文今儿就送到了,朝廷任命官职都这么粗糙么。”
这当官当的真是毫无仪式感。
一纸公文,一身官服。
没了。
就感觉很不真实。
吕惠卿呵呵道:“这当然是特例,不过这也难怪,司马学士可是非常担心你加入制置二府条例司,只要你一松口,他肯定会快马加鞭,先将这事给坐实了。”
难道司马老儿这么做,是为了迷惑对手?张斐暗自嘀咕一句,因为司马光知道他是肯定站在他这边的,又故作担忧道:“但是讲学之事,我又不是太懂,这种安排,真不知是否合理。”
吕惠卿微微皱眉道:“让你去国子监历练,这确实也令我等出乎意料,不过以你的口才,相信这难不到你的,而且用不了多久,司马学士就会将你调去地方。”
张斐立刻道:“吕校勘请放心,我绝对不会让他们破坏轻易新法的。”
吕惠卿笑着点点头道:“我与恩师都非常相信你,只要你去地方为官,恩师便会想办法提拔你上去。”
张斐抱拳道:“多谢。”
今天开始恢复两更,真不瞒大家,宅在家里这么多年,应酬对于我而言,真是越来越难了,经常坐在酒桌上发呆,这十天下来,真的觉得疲惫不堪,好像去了哪里旅游。
如果让我自己选择,我宁可在家码字。
昨天我也好好反思一下,好像就两个选择,要么进一步深宅,慢慢减少对外应酬,要么就是多出去走动一下,锻炼一下自己的应酬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