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佑宗没有像以往一样陪笑应承,而是颇为严肃的回答道:“下官对相爷自是敬仰的,只是还要请相爷明白,君臣父子乃天理纲常,殿下年少但也是储君,我等臣子惟伏仰之!”
胡惟庸应道:“这是自然,陈兄看来是有些误会了,不如今夜来舍下,你我二人摆酒畅饮共释前嫌?”
已经造成的损失不可挽回,及时止损便是最紧要的了,无论如何现在就开始与东宫一系的官员对抗都是极不划算的,尤其还是在圣驾北巡太子监国理政的时期。
如果不能尽快达成默契,莫说安顿好李存义涂节之事,恐怕就连淮西武勋那边都会出乱子,中书省及六部也别想安生。
倒不是说他怕了陈佑宗等人,若是太子不拉偏架,他堂堂丞相,掌控着中书六部大权,也就是费一番功夫就可将他们赶出京去。
毕竟东宫一系的核心大多都在地方,他们是太子亲手培养的班底,是朝廷未来的栋梁没错,可现在离他们登堂入室尚还差着时日呢。
陈佑宗沉吟片刻才答应道:“那么下官就要叨扰相爷了。”
从今日殿下的态度来看,显然是不愿看到事态进一步演化的,教训警告已经给了,互相妥协确实是当务之急了。
虽然方才在朝堂上脸面都已经撕破了,双方现在属于相看两厌,将来有机会都不会吝啬于落井下石的机会,但终究不是现今最紧要的,争斗也要挑时机,这才是理智成熟的政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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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标下朝后回了谨身殿,先提笔将这几日事写了清楚安排人快马加鞭送到自己父皇手中,虽说没有这封信老朱也定然有另外的渠道了解,但外人终究看不清这里面的路数。
他们父子必须保持默契,否则政令两出将会引发天大的麻烦,老朱在京时,朱标为副,从不会扭改自己父皇的任何决策,最多也就是私下规劝,劝的住便好,劝不住也由然。
一道政令说大了涉及九州万方无数黎庶,说小了也就是一道政令而已,能不能彻底的贯彻下去还要看情况,可政令两出导致皇权分裂对抗才会导致江山社稷不稳。
皇帝到底是皇帝,朱标尊重自己父皇的意志及权柄,如果一切都顺着他的想法来,朱元璋也就不是扫荡群雄诛灭元庭重开日月新天的朱元璋了,意志坚定不过是雄主最基本的素质而已。
现在的情况也是一样,朱标身为储君留守京城监国理政,无论做出什么样的决定,如果被在外的老朱否决,那么问题就大了。
这也是为何自古帝王都不会在年富力强时让太子掌权的原因,天有二日、时有二主,倒不一定真的是父子仇隙,而是下面有太多想要谋求机会的人了,他们对自身当前状况的不满,会推动朝廷的分裂与斗争。
给自己父皇的信写完又给自己母后写了一封信,里面说的多是两个孩子的日常趣事以及王蕊暖玉的身子状况,马皇后如今最欢喜的就是听听宝贝孙儿的事情,希望将来儿孙承欢膝下。
两封较长的家书写完,刘瑾凑上来禀报道:“李良娣那边送来了冰糖燕窝粥。”
朱标放下笔道:“端进来吧,难为她有心了,你去从内帤挑几件精致些的珍宝首饰送过去。”
“诺,奴婢这就先替李良娣谢过爷了。”
刘瑾喜笑颜开的应承着,朱标不由打趣道:“这么上心,要不爷赏你个恩典去那边伺候吧。”
刘瑾赶忙陪笑道:“奴婢是瞧着爷高兴,折腾了一上午,爷赶紧进用些开开胃,奴婢这就吩咐后面做些爷爱吃的。”
刘瑾躬身而退,从谨身殿的侧殿偏门走出,就见一个拎着食盒眼巴巴侯着的小宫女,刘瑾上前接过食盒交到身后的赵淮安手中。
“你先回去禀告良娣,咱现在去内帤挑几件珍宝然后也会过去。”
那宫女眉开眼笑慌乱的行礼道:“奴婢谢过刘公公,谢过刘公公,良娣知道了一定高兴,那奴婢这就回去了。”
谨身殿是什么地方,平日谁敢轻易送东西过来,偏偏也就是李嫣,明知道自己亲叔父刚犯事被压入了天牢,还敢这么明目张胆,丝毫不顾及若是朱标没给她这个体面,她会有多么丢脸。
不过所有人也都没有什么意外,这就是李良娣能做出的事情,肆意张扬,恨不得天下所有人都知道太子对她的偏爱。
经过试毒后一份稍有些凉的粥便奉到了朱标身前,这也是平日他为何不喜欢东宫女人们给他送食物的原因,实在是吃不上热乎的,还不如不吃。
尚膳局那边实行的是人盯人盯人盯人盯人,一道菜各种步骤都有人互相监督,也就是你不受买所有人,是不可能有机会做什么手脚的。
而且还有司房,专职记录每顿饭的品类明目和制作人,详细到连某道菜是谁洗菜、谁配菜、谁炒菜都一清二楚,出了问题相关的一个都跑不了。
而且这还只是明面上的措施,其余细节更多,所以尚膳局的菜品只需要简单的试毒就可以了,不比妃嫔们在小厨灶自己做的,需要多道试毒工序。
简单的吃了几口后便让人撤下去了,正准备开始批阅奏章时,鸿胪寺官员求见,入内后行礼问安后禀报道:“殿下,大理总管段氏家主段宝送来国书。”
段氏现如今不过是大理总管,真正做主的是蒙古梁王,他家的书信哪有什么资格说是国书,这么说不过是强调自家在大理的正统,鸿胪寺显然是刻意忽略梁王的存在。
赵淮安上前接过奉送到太子手中,朱标简单的检查了漆印后便随手拿过一旁的钉金沁云龙纹玉柄开信刀,这是专门用来开启信封封口火漆或者蜡油的短剑形状的文房宝具,刀头刀刃都并不算锋利,不能做其他用处。
当然了,直接撕扯开也不是不行,但在这个通讯极为不便的时代,信件是值得珍存的,慢慢裁开封口的火漆然后才取出信来慢慢阅读,不能算繁琐,反而多了一份仪式感。
随着沙沙之声火漆印被划开,一份较厚的书信就落了出来“臣闻有天下者为天下之主,有列土者为列土之君,卑臣宝虽隔万里之遥,每切中原之向。
大理有二帝三皇之后,一方九姓之传,汉晋六朝以来,大蒙国受封于前唐,残唐五季而终,二理国继守于两宋。
臣祖思平等恪共藩复,贡礼屡修于中土,华风远畅于边隅。
迨至故元,不尚仁义,专事暴残,今顺帝已亡,梁王犹祸鄯阐。
迩闻明主奉天承运,御极南京,中原太平,边徼宁乂,意者中国有圣人,履尭舜之正统,陋汉唐之浅图,天时人事然也。
或命臣依汉唐故例,岁贡天朝,或仿元代职名,俾守旧土。
庶深谷回阳,幽扄照日,八方浴德,六合同春,垂怜边境,救恤一方,欲修进贡,恐触明威,合待事体之定,专候圣旨之颁,谨此。”
落于信尾的则是宋徽宗赐予的云南节度使、大理国王印,而不是元朝赐下的大理总管印,这里面想表达的意思就很明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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