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谁都没想到这原本以为的过场竟演变至如此程度,两名三品大员谪贬蜀州,其余官员更不必多说,江南的钦犯亦有二十余被判斩立决,举家流放辽东之户过百。
如此自然也是惹得朝野震动,对太子储君的抱怨显现,不过到底还是要比圣上举刀时要好上不少,谁也不想在这等时候试试太子殿下还能不能更狠心一些。
宋濂等东宫臣属也是赶忙在朝野发声,加之没涉案的官员们也实在受不了如此繁重的政务,两相配合之下,此事也就尽快翻篇了。
从刑部大牢内释放的官员没被贬到地方的便毕竟是多数,朱标谕令其各归其职戴罪立功,如此一来京官也就又充盈了起来,再从地方破格提拔一些官员补缺也就可以了。
正好那些被贬的京官也需要地方腾出位置,至于江南押运来的其余钦犯,朱标予以特赦,只是但凡有才学之士,必需服从吏部调遣为国效力。
吏部会组织考核,才能出众者补为八九品官员,才学出众者入国子监任助教,才学平平者入国子监学习,以此为天恩浩荡。
朱标软硬兼用,对被判重刑流放的官员士绅以及其亲朋而言自然怨愤无比,但对那些有惊无险的官员或者士子来说就是天大的仁德了,到底还是要看自身的利弊所得,旁人死活与我何干。
“哎,此事不该由殿下出面,纵是想要彰显朝廷雷霆之威,也该是让圣上下令胡相宣告,殿下再从中求情,如此万众仰赖于殿下之恩德。”
朱标亲自接过刘瑾递过来的茶水送到老夫子身前:“君子当正其衣冠,摄其威仪,养望养望,若是弟子终被这虚名所困岂不误矣?”
宋濂接过茶水抿了一口道:“非是让殿下困于虚名,只是该用于更重之处,不过好在朝野稍有怨望,但还是有更多人得赖殿下活命,雷霆震震雨露时澍,总归是善事。”
朱标早些年比较重视名望,毕竟那时候他能做的事情也不多,手底下也没多少权柄以及心腹,养才储望成本低收益大,自然是何乐而不为,有些固有印象一旦定下就不是那么容易被改变的了。
朱标这一路如此顺遂,绝大多数的功劳自然是得归功于自己父皇的扶持,其余的便是他展现出的才能以及养成的名望所带来的。
一个愚蠢秉性暴虐不能服众的太子,哪怕是有皇帝的宠爱也很难登上龙椅,政治总归是离不开妥协的。
就如这次的江南案,这也就是因为是太祖皇帝开国年间,否则哪个皇帝敢做到如此地步,逼的地方造反不断,又关押一大批中枢官员。
若是别人恐怕早就迫不得已下罪己诏投子认输亦或是在官僚士绅集团的默认中被旁系皇族夺走江山权柄了。
千万千万不要以为所有皇帝都是口含天宪,一言可决天下事的伟岸帝王人间至尊,其实与士大夫共治天下才是常态。
而且纵然是开国之君,他手中的权柄也是会不断递减的,皇帝到底也还是人,而非神明,衰老病痛都会损伤其威,到最后威严不足以镇世的时候,各路狐鼠蛇狼也就跳出来了。
如果朱标真的是个无才无德之人,不说老朱会不会改变自己立嫡立长的心意,纵使铁了心传位于他,恐怕早晚也会有祸患。
就如历史上朱允炆若是天资璀璨有人主之像,那么老朱又何必在晚年掀起大狱杀尽蓝玉等一干武勋,如果蓝玉等一干武勋不死,那么朱棣又凭什么以一地之力抗天下之力?
朱标储才养望为的事证明自己,向自己父皇向武勋将领向官僚士绅向黎民百姓,只要有心便可了解到,当今太子有人主之像。
事实上证明也确有其效,自己父皇最自傲的便是培养出了个如此出众的儿子,这些年来又有多少武勋将领以及陈佑宗阎东来等文官向他聚拢过来,有多少人通过方方面面的关系网渴求能早点为朱标表忠效命。
到了如今这步,朱标其实已经不需要在刻意维护自己的名望了,那些已经投效到他门下的自然而然的就会拼命维护他,绝不容许任何人诋毁,任何诋毁朱标的都无异于是他们的生死仇寇。
也就是说朱标的基本盘已经稳了,这时候他到底如何其实也就不重要了,江南案也不是没有涉及到陈佑宗家,陈家也有几个旁枝子弟被押送入京,可陈佑宗从未开口求过情。
朱标到上位落座后开口道:“士林风评那边老师便不必再管了,由得师兄师弟们去吧,倒是国子监那边需要您去做主了。”
宋濂默默点头,以他在士林文坛的身份地位,确实也不好去同一帮小辈去争闹,高启等人一死,文坛泰斗倒是只剩下他和刘伯温了。
“请老师回来时,本是打算让您领工部尚书,只是如今科举暂时停罢,国子监不断扩张,如今又要将江南这些士子书生也都送进去,没有您是不成了。”
宋濂起身行礼道:“老臣谨奉殿下谕令。”
朱标起身虚扶,刘瑾赶忙去赴宋濂坐下,自圣驾离京这么久,丞相和六部尚书以及武勋候爷们也没少奉召来谨身殿,可到如今也只有这老夫子才有体面落座喝茶。
师徒俩坐下后朱标手中摩擦着玉佩道:“国子监祭酒从四品之职,倒是有些委屈老师了,等老师上任后本宫在将祭酒提为正三品吧,如此德位相配。”
宋濂摆手道:“切莫如此,教书育人先圣之道,何图官位高低。”
朱标笑笑也没应话,其实要提国子监的官位倒也不全是为了老夫子,原先国子监只不过是从仕的一条渠道,主流还是在科举那边。
那时国子监祭酒自然也不算什么重要显赫的官位了,而如今科举停罢,被地方官员举荐或者被朝廷征辟入仕的条件极为苛刻,国子监成了绝大多数人入仕为官唯一的道路。
国子监的地位自然是得跟着水涨船高,这几日来朱标就批阅了不少想要调职去国子监的官员奏章,尤其是那些暂时没有实权的副职官员们,迫切的很。
这个时代师傅名份极重,能到国子监教书,那么往后自己的徒子徒孙必然是分布天下各州府为官任职,谁人不想将来自己多些信得过的臂助呢。
又想谈了好一会儿朱标才起身送老夫子出宫离去,自刑部大牢的官员们被释放出狱待罪留官后,都是勤奋的很,这也让辛苦了好一阵子的朱标胡惟庸等人轻松了不少。
朱标也是刻意的将手中的一些政务转交给了中书省,下令可先行处理随后禀报,如此一来朝廷中枢的运转加快了不少,朱标在勤奋批阅奏章也是一个人一双眼睛,到底不如一个衙门群策群力处理得快。
朱标吩咐刘瑾研磨,挥笔开始给自己父皇写信,老朱也是真放心,离宫这么久了一封信都没送来,可见领着马皇后出宫玩的是有多快乐了。
将近来的一些决断以及江南川蜀云贵等地的军事调动写上,然后又问候了父皇母后的身体状况便就停笔了。
老朱没来信问,可亲军都尉府的往来可没停过,加之常洛华隔三差五也会给马皇后去信,所以宫内宫外的事想必那两位还是很清楚的,所以倒也不用他写的多详细,只是意思意思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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