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世西北,乃苦寒之地。生活在这里的人,也被残酷的大自然,砥砺出了坚冰寒铁般的意志。西北五国联盟结盟互保,对抗天下强国荆国已经很多年。几个小国合在一起,与军庭帝国正面对撞,多少年来不曾退缩一次,几是一种传奇故事。但是在去年年底爆发的荆国西扩战争中,景牧之战、齐夏之战接连开打,景国无瑕它顾,西北五国联盟便遭受了重创。大半个高国、小半个辽国,都被荆国一口吞下。是雪国冬皇谢哀横空出世,挑战荆国龙武大都督钟璟,景国又大胜牧国,这才叫停了荆国这场兵锋凌厉的西扩战争。雪国人信誓旦旦表示,冬皇谢哀是两千年前的霜仙君许秋辞转世,历史性地创造了转世重生的神话,这说法有人相信,有人不相信。但对西北五国联盟来说,信不信不重要,冬皇的存在很重要。冬皇愿意出头,更重要。西北五国联盟,现在太需要雪国的力量。现世西北,也太需要多一位衍道真君!所谓西北五国联盟,乃是辽国、真国,高国、铁国、寒国。其中铁国最强,有一位真君老祖存在,虽然常年闭关,毕竟是一份威慑力。高国最弱,在西扩战争之前,统共只有两个神临。当然,无论是高国太师余景求,还是当今高国国主,都是在与荆国强军的厮杀中成长起来的,比一般的小国神临强太多,更非某些一人撑一小宗的弱神临可比。令人遗憾的是,高国太师余景求,自从独子意外身死后,就有些一蹶难振。尤其此事缘起楚国山海境的九章玉璧《悲回风》。他本是为儿子准备的机缘,儿子却因此而死,玉璧也随之失踪。楚国恶面统帅伍希亲自来高国讨要玉璧无果,怒不可遏,当着高国君臣的面,狠狠扇了余景求一巴掌,叫他颜面扫地。苦心积虑,反为所累,所求皆失,又伤颜面又伤心。在后来爆发的荆国西扩战争中,余景求亲身上阵,几番奋武,几番求死。但最后并没有死成,高国却成了这场战争里损失最惨重的国家······实力差距太大,全程被荆国射声大都督曹玉衔戏弄来戏弄去。曾经在高国声望无二的太师余景求,一时之间,颇受民怨。他却不能退隐,不能弃国而去,不能以身相殉,只能强撑着一切。因为现在的高国,已经退到了悬崖边上。一旦再失去他这根梁柱,便可以马上宣告灭国了···..·荆国是军庭帝国,所谓军庭,类似于一种军事首领的联席议会。六护七卫十三军中,除开皇室亲掌的那几支强军,其余都拥有极大的自主权。当然,唐姓皇室的威严,在荆国仍然是至高无上的。高国的大部分领土,如今都被荆国骁骑军和射声军瓜分。前者份属于骁骑大都督夏侯烈,后者份属于射声大都督曹玉衔。虽然这两位都不会在这里坐镇,但只要军旗一插,高国人便莫敢靠近。便只是麾下勇将,也足以横扫现在的高国。人们很难想象,余景求是以怎样的意志力、怀揣着怎样的心情,撑挽着这个国家最后的一点尊严。千万年后也许会有人重新评价他,也许没人记得他,也许连高国都不复存在。但是他的选择,就在这里。他的一生,于此刻印。在高国甚至可以称得上简陋的宫苑中,陈设简约,弓刀挂墙。年不满九岁的高国太子李邦佑,正跪坐在书桉前,一板一眼地读书。读的是《史刀凿海》之《景略》卷三。正摇头晃脑间,忽然想到了什么,皱着眉头,放下手里的书卷,恭敬的执弟子礼:“太师,学生有惑。”盘坐在上首的余景求,将心思从国事中拉扯回来,勉强驱散了疲惫,温和地问道:“太子但问无妨。”李邦佑童声甚稚,清脆天真:“学生读史,屡见旧载。古今对照之余,心甚惶惶,不知何安也。”余景求看了他一眼,道:“细讲。”李邦佑于是坐直了些,问道:“为将失阵,何如?”余景求不假思索:“刑之。”李邦佑又问:“为将失土,何如?”余景求道:“斩之。”李邦佑再问:“为政失民,何如?”余景求沉声道:“黜之。”李邦佑接着问:“为政失国,何如?”余景求沉默了片刻,道:“夷之。”“那学生就不太懂了。”个子小小的李邦佑,抬高了脑袋,这一时,嵴直气重,头上玉冠似是舀住了天光:“有人为将失土,为政失国,外交失仪,外战失兵,怎么还能堂而皇之坐在孤的面前,教孤读书做人为政治民呢?”余景求的眼神,一瞬间变得凌厉无比,但立即又悲哀的衰落下来。骂他的人多了去了,他早就习惯。从德高望重到千夫所指,不过一场战争。他是承认自己的失败的。可他万万没有想到,由他亲自开蒙的、今年还不到九岁的太子,竟也会这样骂他老百姓可以骂他,将士可以骂他,同僚可以骂他·····但高国李氏,明明知道他付出了多少,明明知道他都做了什么,明明知道他主动承担了什么,有什么资格骂他余景求?但不到九岁的太子,又能知道些什么?李邦佑的言论体现的,或许是高国国主的态度!“你······放肆!”他的心是冷的,他的嵴背微弓着,严厉而衰弱地盯着李邦佑:“老夫为高国做了什么,天地可鉴,岂容你这黄口孺子欺辱!谁教的你这些话,为何不当面讲与老夫!”“没谁教孤,读书自明!”李邦佑拍桉而起,伸手扶了一下玉冠,然后戟指余景求道:“余臣你为了一己私欲,为了你那个废物儿子,妄求九章玉璧,以至于得罪霸国!一生沽名钓誉,战场上明言求死,实则苟且媾和,以高国之国土,结曹玉衔之欢心,下欺于民,上欺于天!什么天地可鉴,安敢与孤大言!”余景求的脸,在这一刻涨红到了极限,他站了起来,以神临境的修为,手竟然在抖:“我求九章玉璧,是我自作自受,后果我也自承了。我的儿子死了,我对楚国人下跪!我有什么对不起你李家?”“陛下,陛下!”他怒喊着高国国主:“堂堂天子,不敢见老臣吗?天子是金言玉宪,有什么话,自与我说,不必使童子之口,脏了国储之心!山河之缺犹可弥,粪土之心能洁乎?!1他在这里情真意切。可国主李纪是亲自出使铁国,去向五国盟主讨要援助去了。怎么可能听得到他的嘶声?可怜这余景求,还以为背后都是高国国主李纪的安排。还以为他忠心辅左了半辈子的高国国主,对他早生愤恨。所以他才如此痛苦。七魄替命,本躯一而副身七,这是神通开花后的极限。每一个身份,都以一魄为主替。从这一魄开始,逐渐替代三魂七魄,乃至于身心,最后合于命途。在齐国雷占乾身上,张临川已经耗去了一个身份。而最后一个身份,他暂时空缺着,并没有急于使用,只想等待一个最好的收获。如果没有那种绝好的机会,他会留给自己的原身。其余五个身份都已经布局各地,各自发展了不短的时间。如今一个主身五个副身,六身同渡生死劫,风云交汇龙虎竞!不同的修为,不同的身份,不同的命运,生死危机自也不同。如乔国之杨崇祖,已经修到了神临境界,又是当朝副相之子。按部就班下去,要侵吞乔国,对他来说已不算难事。真正的难度,在于之后如何找准时机,以乔国献秦或献楚,如何成功跻身霸国高层。当然现在没有那么多时间了。以杨崇祖的身份实力,只有在乔国皇城之内,挑战百花娘子闵幼宁、挑衅整个乔国的秩序,才可以说真个遭遇生死危机。而高国太子李邦佑,囿于年纪,这具身体并没有太强大的力量。但因为太子的身份、也因为年纪尚小,怎么找死都很难遇到生死危机,做什么坏事都会被认为还有改正机会···若是直接往死里挑衅国主李纪,或是挑衅荆国射声军的将领,找死很容易变成真死。而以他的个体实力,是完全没有自保之力的。太师余景求就是一个很好的选择。很危险,却又存在一线生机——只要他把握好这其中的人心变化,政治影响。在荆国西扩战争爆发的时候,在兵荒马乱期间,他替入李邦佑之身,以受到惊吓为借口,卧床许久,度过了替命早期的不协调。沿着高国太子、高国国主、西北五国联盟盟主这样的发展路线,这个身份未来亦是坦途。现在却是不得不提前爆发,同本躯一起度过生死劫。他自替入李邦佑的身份,接触得最多的就是余景求,最了解的也是余景求。余景求的痛苦、愧疚、挣扎,他全都看在眼里。所以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扎在余景求的心口!此刻也只以一个九岁太子愣头青的形象,高声喝道:“你怎么还有脸高呼天子,谤诽君父!毁国背德之人,一至于此。余景求!我若是你,当一头撞死,以全名节!余景求嗔目而视,脸上情绪复杂,又愤怒又悲哀,又痛苦又失望。李邦佑则是吓了一跳,一脸畏惧地后退。就在这个时候,砰砰砰砰,齐整整的跑步声响起。一队一队的甲士,亮出军刀,直接冲进宫苑里来,只把这一处太子读书之地,围了个水泄不通。高国太子李邦佑一边往后退,一边戟指向前:“太师余景求意图谋反,欲害国储,我高国赤胆儿郎,与孤杀了他!”早在今日读书之前,他就以太子的身份,偷用了玺,假国主之令,暗调军队在附近,时辰一到,便自来围。仅凭这些甲士的实力,当然杀不了神临境的余景求,但余景求真的会反抗吗?若敢在宫苑里大开杀戒,余景求不是叛变也是叛变了,一世清名,毁于一旦。对几乎未形成什么个体战力的李邦佑来说,他在这个过程里处境非常危险,因为他的生死,很大程度上取决于余景求的选择。但值得一赌!掉脑袋的事情有很多,政变当然是其中最危险的选择之一。翻遍史书,夺皇位、斗权臣,莫不是腥风血雨,人头滚滚。李邦佑并不确定余景求是否足够克制、足够愚忠,虽然分析已经足够,也验证过许多次,但生死关头才见本心。他更不确定,已经在回国路上的李纪,会不会放过他。李纪非常尊重余景求,现在的高国非常需要余景求。但这是他苦思良久,以李邦佑这个身份,唯一能渡的劫!此身之劫,先余景求,后李纪,他的生死始终操于人手,只能凭借李邦佑的身份在其间转圜。对于他这种习惯掌控全局的人来说,这是他最不适应的一劫。但世上岂有万全法?他这种靠自己一步一步走到现在的人,早已经习惯了冒险。李邦佑强自镇定地后退,年幼的脸上,恐惧难掩。小小的身体在高大的甲士潮中,几乎不被看见。但是当他在宫苑之外回首望去,冷漠的眼睛里,映照的是斑驳宫墙,人潮涌动。而这个国家的太师大人,神临境的第一高手·····.并没有冲出来。于良夫收回了远眺的视线。“白鹿书院”四个字,在阳光下辉芒流动,也随着少年视线的挪转,被遗弃在身后。“喂!乡下来的!”有个骄态毕现的声音这样喊道:“去将靶场收一收!”随之便是一阵附和的笑声。一群人簇拥着一个人,在于良夫身前走过。白鹿院的下属书院之一,甚至可以说是最好的附属书院。每年都有好几个优秀学子,成功走进青崖书院进修。此刻被人群簇拥着的黎玉武,就是这一届最有希望的一个,甚至很有可能直接成为青崖真传。而于良夫,只是白鹿书院里最笨的学生。作诗不行,写赋不行,字不成、剑术不成,什么都不成。人家读书是过目不忘,他是记着后头忘前头,记着前头忘后头。同样一篇文章,黎玉武读过一遍就能背诵,他背上五六天都还磕磕绊绊。因为什么得罪了黎玉武已是不记得,总归是没有眼力见。所以经常挨欺负,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一开始还奋起反抗,每次都被打得更惨。有一回叫欺负得狠了,被打了个半死还踹进河里,险些人就没了。被捞起来后,大病一场,此后愈发沉默寡言。被欺负也不再反抗,任打任骂。久而久之其实也没什么意思,黎玉武现在已经不太欺负他,只偶尔使唤使唤。就好像今天,师兄弟们练完箭,让他过去收拾收拾便罢了。多正常的事情?旧让人意外的是,坐在石阶上的于良夫,并没有动,甚至都没有往这边看一眼嗯?”黎玉武扭过头去:“你还不动?”“是不是聋了啊?”他的跟班们喊道。更有一个急于表现的师兄,撸着袖子就往这边走:“姓于的,黎师兄跟你说话,你他娘的听不到?”“我本来想好好地陪你们玩耍······”于良夫终于转过头来,看着他们,那张木讷的脸上,露出了一抹无奈的微笑:“但是我现在没有时间了。”“没有时间是什么意思?”心情不好的黎玉武直接转过身来,挽弓搭箭一气呵成,瞄准了于良夫:“给老子快点去!慢一步,就给你钉个窟窿,你信也不信?”射地鼠是很有意思的游戏,一箭一箭射在后头,逼着对方像兔子一样乱窜,也不失为一种乐趣。那位撸着袖子的同门师兄,已经走到了于良夫面前,骂骂咧咧地一巴掌扇下去:“没时间,没时间,你是要回去奔丧啊······啊啊啊啊······啊!”却是他的巴掌轻易就被于良夫接住了,而后一扭,腕骨搅断。一抖,整条胳膊都嘎巴嘎巴的裂响,彻底废掉!他痛苦地跪倒在于良夫身前,惨嚎起来,一边嚎哭,一边恐惧地想要逃远。但手腕还被于良夫紧紧攥着,根本脱不开去,因而活像一条扭曲挣扎的狗。他自己的右手,竟成了囚他的锁链。“于良夫!放手!”黎玉武绷紧了弓弦箭锋寒芒闪烁:“不然杀了你我也有话说!”他已经很久没有叫过于良夫这个名字,他也不曾想过,再一次提起,竟会是在这样的时刻于良夫显然并不觉得这是一种殊荣。他的一只手仍像要宰狗一样拖着地上那人,自己却在石阶上坐着不动,眼睛非常平静地看着黎玉武,彷佛在赌这人的勇气。黎玉武再不能按捺,体内道元狂涌,箭失离弦而动!嗖!于良夫一脚踩下去,将身前那人的哀嚎声连同颈椎一并踩断了,整个人已经腾身而起,人在空中如龙跃,一把抓住了疾射而来的那支箭,将箭身附着的天地元力生生握碎!黎玉武只觉得眼前一花,曾经那么孱弱的于良夫,已经撞到他的面前来,而手里握着他射出去的那支箭,以箭为匕,干脆利落地贯进他了的心口!噗!他的宝衣,他的肉身,像纸片一样单薄。内府在崩塌!道元在溃散!华美的儒衫立时被鲜血浸染。黎玉武的眼中充满了恐惧,他还很年轻,他还有大好的前途,他不想死!“捂住。”于良夫轻声说。很自然地拿起他的手,手把手教他握紧箭竿捂住心口,表情很是平和:“别紧张,没有那么容易死的。”黎玉武想要道歉,想要求饶,但鲜血涌进了气管,喉咙里只能发出嗬嗬的声音。他攥紧了扎在他心口的箭,手背上青筋暴起!对生的渴望战胜了一切。他把自己的伤口捂得好紧,不肯让太多的血液流出来,不断流失力量的身体往下滑倒,他像是一滩烂泥在坠落。但于良夫体贴地抓着他的头发,将他提住。就这么一手提着白鹿书院最有前途的学生,于良夫表情平静地看着那几个已被吓傻了的师兄弟,轻声道:“我记得······黎玉武师兄是不是有一位神临境的父亲?”得到了点头的回答后。他抬了抬下巴,澹声道:“就是你了,去叫他来。来救救他儿子。”这具身体的先天资质真的是很糟糕,替换了这么久,也才修到外楼境界。但既然是他在主导这具身体,一个普通的神临境修士,也很难带给他生死危机。打是没办法打过,逃掉却太轻松。于是他继续揪着黎玉武的头发,又转头看向另一个人:“院长是不是在后山草芦”得到了战战兢兢的回应后,他又道:“去告状。”在相继叫了两个人去跑腿后,于良夫又环顾一周。目光所到之处,人人噤若寒蝉。他笑了笑:“都滚吧。告状也好,报官也好,搬救兵也好,去想办法带给我一点危险。不然今天,你们都要死。”他很温和地说完这句威胁。手上一用劲一一砰!还在使劲捂着心口的黎玉武,头颅整个爆开来,像一只丰艳的西瓜。青皮红瓤黑子,握在一只白嫩的手掌中。2非是西瓜生长的时节,但这片瓜切得正正好,鲜艳非常。红唇咬过红瓤汁水丰沛。鲜红的西瓜汁淌过丰润嘴角,有着诱人的流向。引得看着她的那些男人,齐齐咽下口水。那扬起的天鹅般的脖颈,那深邃的起伏着的山峦。人间胜景皆在此,哪有今人替旧人。3密集的炙热的目光,也都生受了。罗欢欢姿态妩媚地吃着瓜,心里却一声轻叹。一个好的身份,最重要是它的上限,其次是它的切入点。上限越高,可能性越多。切入点越好,替换越自然。除此之外高矮不重要,美丑不重要,男女不重要。之所以选择替换此身,是看中了三分香气楼的发展前景,看中了这个组织的情报网络。当时他注意到三分香气楼的转型,断定这个组织在未来二十年内将有大发展。故而才选择了这个罗欢欢,才刻苦修了一身媚功。奈何三分香气楼的组织架构与他想象并不相同,内部的严密更是远远超出他的预计。故而混了这么久,也没能挤进内围,更别说什么心香、天香了。好不容易终于抓住一次关键机会,看到了曙光,却已经没有时间···.生死劫,生死劫。三分香气楼的底他还没有摸明白,若要往三分香气楼内部去闹,用三分香气楼来渡劫,几乎不存在成功的可能。但在现在这个小城,还有谁是罗欢欢得罪不起,还有谁能给她带来威胁?“娘希匹!”罗欢欢忽地骂了一句在周边一众男子惊愕的目光中,随手将吃干净了的西瓜皮摔在地上。啪!西瓜皮碎开的声音,彷佛吹响了战争的号角。砰砰砰砰砰!楼上楼下所有门窗,倏然紧闭。罗欢欢探出她的纤纤玉手,轻易抓住了一个老男人的脖颈,随手一错,就那么直接撕掉了!她在狂飙的鲜血中大笑起来:“今天老娘就要大开杀戒,以杀求道,且看这方圆千里,谁来除魔!”好好一个销金窟、风月地,这一日紧闭门窗,谁也不知道里间发生了什么,玩得有多疯。好几个恩客过来,叫不开门,也只得骂骂咧咧的败兴而返。有那架着马车在外等待主家的车夫,忽然瞧见自门缝中流出了什么来。他凑近了一看,吓得险些跳起身。那是鲜血!鲜艳灿烂的血蛇,游出了门缝,游到了街道上,千条万条汇聚在一起,俄而竟成奔流,俄而涌动如河。哗哗哗!呼啸着淹过了这车夫,也吞没了整条长街!罗欢欢大开杀戒,杀得天日无光,血海倾城!,海浪翻滚,彼此追逐着远去。镇海盟成立已经很有一段时间了,近海群岛的格局,好似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但细细观察,又好像什么都没有改变。尤其是对九玄门来说。当初危寻创建镇海盟,他们九玄门乃是第二个响应的,好歹也算是一个“从龙之臣”。好处嘛,的确是分润了一些。但伸手张嘴的人太多,他们背倚的钓海楼第四长老辜怀信又正势衰······可谓起了个大早,赶了个晚集。紧接着崇驾岛还被田家强行收回,收获远不足以填补损失。本想着说成立了镇海盟之后,本十宗门会更有话语权一些。但事实上仍然没有什么改变。海上大事,仍然是齐国、钓海楼、旸谷这三方说了算。排名分先后。危寻召集强者,斩万童龙角而归,为自己赢得了巨大的威望。但真个说起来,也只是稍稍迟滞了一下齐国在海外扩张的速度。齐国这段时间甚至压根不怎么管海外,可一战灭夏是何等声势,近海群岛谁不恓惶?如今决明岛的人在盟会上咳嗽一声,整个镇海盟都要随之震动。这些上头的事情且不去说。身为九玄门大护法,商继安今日在山门亲自宴请怒鲸帮李道荣,也是为近海群岛或有的变局做准备。李道荣区区一个外楼修士,是没什么好理会。但李道荣背后的怒鲸帮,却是人多势众,很有潜力。这个怒鲸帮很有意思,一直在有夏岛上发展,靠庞大的底层帮众,赚得一席之地。他们原本的靠山海宗明,死在了齐国那个姜望的手里。他们原本的护宗海兽,也被出海的姜望所杀。与姜望可谓是孽缘一场。本来这也算是运道坏到头了,一度有倾覆之危。不成想他们的老对头五仙门,竟然一夜之间被灭门。怒鲸帮上下懵懵懂懂的,就独占了有夏岛。后来又带着整个有夏岛,加入镇海盟,由此赢得海量的扶持,进入了高速发展的时期。李道荣便是在这段时期里崭露头角,由内府晋为外楼,甚至还保留了神临的可能。而且手段也相当不错,在怒鲸帮内部相当有影响力。怒鲸帮帮主仍在,但商继安却是看得清楚,现在的怒鲸帮,还是李道荣说了算。他以九玄门大护法之尊,与李道荣称兄道弟许久,这次更是把李道荣请进山门招待。足足三天,什么待遇都给上了。里里外外暗示了许多回合,这厮都一直态度暧昧。也不说应,也不说不应。商继安决定开门见山,直接聊一聊九玄门与怒鲸帮的合并事宜。他拿过镂刻大鲲的玉酒壶,亲自为李道荣斟了一杯酒,和缓着声音:“道荣啊,你说老哥哥待你如何?”“那还用说?”李道荣微醺地道:“您就是我的亲大哥!”商继安与他碰了杯,情绪饱满地道:“道荣,你是一个人才。你在怒鲸帮,是屈才了!你们怒鲸帮太小了,被齐国人欺负得惨啊!当初那个姜望横行霸道欺负你,老哥哥现在听说了,都还是替你委屈!”“是啊是啊,谁说不是呢?”李道荣也跟着委屈了几句,抬转眼眸来,炯炯有神地看着商继安:“商大哥,您今天特意提及这件事,是要帮小弟找到那个劳什子武安侯,欺负回来么?”商继安心里骂了句狗狐狸。面上诚恳道:“齐国人咱们就不说了,那是上人还有盟主他们的事情。但是咱们自己,也得有自己的考量不是?海上风波大,往后很难太平。你说若是咱们两家并一家,要人有人,要钱有钱,谁还敢欺负你们怒鲸帮?对于你李道荣个人·····老哥哥觉得你配得上一个九玄门护法的职位!”李道荣醉醺醺地笑了几声。商继安本以为还会继续迎来这厮的推脱、腾挪、和稀泥,但他却是忽地停下酒杯,很正式地看了过来:“老哥哥,那小弟也交个底给你······九玄上人今天能回来么?商继安在心里怒骂,你是个什么东西,也配门主亲自与你沟通?但念及宗门大计,最后只是笑道:“当然,上人也很看重老弟你的才华,镇海盟的议事已经结束,今晚他就回来!”“那很好。”李道荣笑着道:“那我想我已经做好了准备!”“哈哈哈哈····..”商大哥和李老弟对视一眼,就此举杯,开怀大笑,十分真情。哗啦啦,哗啦啦。楼外海风卷。岛外海潮不息。不安宁,是海的永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