列国天才人物，哪个不是有心气的？<br/><br/> 一日不如，未必千日不如。<br/><br/> 哪怕当场输了，想的也是来日必还。<br/><br/> 这是少年的心气，更是天才的傲骨。<br/><br/> 若失无敌之心，不能有无敌之势。<br/><br/> 倒是很少有谁对同辈拜服至此，竟说出“愿为门下走狗”这样的话。<br/><br/> 没人觉得林羡能够成就衍道，那么他说的“衍道之前，不敢比姜望”，几乎就是限定了此生。<br/><br/> 要说林羡是个软骨头，他在观河台上与夏国触悯相争，从头血战至尾，可未曾后退半步。<br/><br/> 可若说他是个硬汉，又为何对姜望推崇至此？<br/><br/> 把自己放得太低，而把姜望摆得太高！<br/><br/> 很多没有亲去观河台的人，不由得重新审视结束未久的那场黄河之会，号称能挤进历史前三的内府场，是不是比想象中还要精彩？<br/><br/> 姜望这位黄河魁首，是不是超出了想象的强大？<br/><br/> “哈哈哈哈。”高哲笑得很是舒爽：“作为姜青羊的好友，我不得不认可你的眼光！是个有自知之明的。想来容国的那些流言，非你所默许！”<br/><br/> 他以居高临下的姿态，兼着姜望好友的身份，表示了“谅解”。<br/><br/> 而林羡看了他一眼，只是很平静地问道：“高公子还有什么事情吗？”<br/><br/> “愿为姜青羊门下走狗”，在旁人看来，或许很夸张甚至谄媚。但对亲眼目睹那传说一战的他而言，成就青史第一内府的姜望，无论怎么推崇都不为过。那已是他此生追逐的背影……容国人为了挽回国民信心，在姜望失踪后的确传出了很多声音，是时候该清醒了！<br/><br/> 自我欺骗不可取，愈是弱者，愈该正视差距。<br/><br/> 所以他索性趁着这个机会，公开表态。<br/><br/> 他说的是心里话，所以坦然，丝毫不觉得自己是在卑躬屈膝。至于别人怎么看，他并不在意。<br/><br/> 出身容国这样的小国，所受的歧视和鄙夷，还少了吗？<br/><br/> 至于高哲的认可……<br/><br/> 只能说，随这人开心吧！<br/><br/> 高哲自觉是打击了容国天骄的嚣张气焰，代表齐国敲打了容国，此刻顾盼自雄，笑问道：“林兄弟这般有眼光，那你觉得，我比姜望如何？”<br/><br/> 此问一出，晏抚第一个走开。与姜望交好的这群人里面，本也就他和高哲算是有交情，但这交情要说多深也未必。<br/><br/> 晏抚行事温和，待人大方豪爽，在临淄公子圈里，跟很多人都保持着不错的关系。这些关系里，自也有个亲疏远近。<br/><br/> 是姜望帮他解决了姜无忧的麻烦，是姜望陪他去扶风柳氏。关系却不是高哲这等酒肉朋友能比。<br/><br/> 他豪掷千金，对谁也不吝啬，但心中自有一杆秤。<br/><br/> 在他看来，高哲已经是膨胀得太厉害。以前屈居家族次位时，尚能保持谦谨。如今坐稳了家族继承人位置，就有几分不知天高地厚。<br/><br/> 借齐国之势、姜望之名，压了林羡还不够，还想趁机抬自己一脚？<br/><br/> 这不是朋友该做的事情，也不是一个足够清醒的人能说出的话。<br/><br/> 只能说……不可深交。<br/><br/> 所以他用离开来表明态度。<br/><br/> 同样听得此言，李龙川剑眉一扬，重玄胜则笑得眼睛眯了起来。<br/><br/> 而与高哲相对而立、真正面对这个问题的林羡，只是笑了笑，什么话也不说，转头就走。<br/><br/> 高哲的脸色顿时不太好看：“姓林的你什么意思？”<br/><br/> 林羡脚步不停，只将话语丢在身后：“我不知道姜青羊为何会有你这样的朋友，我更不知道，你拿什么跟他比。”<br/><br/> “那你觉得……”高哲看着他的背影，阴恻恻地威胁道：“你比我如何？！”<br/><br/> 林羡猛然回头，眸如冷电：“星月原大战方起，同阵操戈不为美，此战之后，你大可来找我，让你走过第二合，都算我林羡输！”<br/><br/> 出身小国，面对霸主国的世家天骄……<br/><br/> 其人狂妄也如此！<br/><br/> 全场皆惊！<br/><br/> 林羡果非软骨头。<br/><br/> 原来他不是不傲，只是不对姜望傲！<br/><br/> 文连牧在场边，不由得眼神微凝。<br/><br/> 林羡身怀无拘这样的顶级神通，又个性坚忍，刀法卓异。作为天覆军随军文书，他是认真研究过其人的。毕竟东域未来几十上百年，绕不过这些天骄去。<br/><br/> 姜望虽在观河台夺魁，是毋庸置疑的天下第一内府。也不是完全没有超越的指望，不该叫林羡仰视至此才对。<br/><br/> 那么……后来还发生了什么吗？<br/><br/> 姜望失踪的这段时间，躲去了容国？<br/><br/> 黄河之会后，姜望到底又进步到了什么程度。<br/><br/> 才让林羡有一刀败高哲的自负，却完全没有与其相较的心气？<br/><br/> 他不由得，看了王夷吾一眼。<br/><br/> 其人立如标枪，面无异色。似乎并不觉得……林羡这话有什么过分的地方。<br/><br/> 是了，骄傲如王夷吾，唯一认可的同阶对手，就是姜望。那么以自身为比的话，无论给姜望什么样的赞誉，他恐怕都是认可的……<br/><br/> 在他眼里，何止高哲不堪一击，恐怕林羡也不值得出拳。<br/><br/> 甚至于他停下来旁观这场纠纷，也只是因为听到了“姜望”二字罢了。林羡高哲，何值一眼？<br/><br/> 这种无敌的心态，是文连牧所羡慕的，却也让他生出隐忧。今日之王夷吾，不输给当年同阶段的姜梦熊，可当年姜梦熊同阶能无敌，今日却有姜青羊！<br/><br/> 一旦王夷吾有一天认识到，他永远也追不上姜望了，他会如何？他能像林羡一样，坦然正视差距吗？还是说……会从此一蹶不振？<br/><br/> 文连牧很快在心里斩灭这个危险的念头。<br/><br/> 不会的……无论姜望又做出了什么事情，也不可能把王夷吾拉得那么远。也许只是因为林羡自己，少见多怪。<br/><br/> 这样想着，文连牧忍不住又看向林羡。<br/><br/> 其人势如沉渊，卓立于场内。<br/><br/> 怎么看，也不像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br/><br/> 自称姜青羊门下走狗的林羡，对着高哲却口出狂言，自诩不需第二刀，丝毫不给静海高氏面子。<br/><br/> 高哲一时被架在台上，上不得，下不得。此来寻衅，不过是借势压人，真论本身修为，他拿什么上观河台？他真能跟林羡斗吗？真能扛得住林羡第二刀吗？<br/><br/> 稍一迟疑，林羡却已大步离去了。<br/><br/> 咬咬牙正要放些狠话，又觉得此时说什么也都晚了。<br/><br/> 他回头去看晏抚，晏抚早已不在。<br/><br/> 再去看重玄胜、李龙川，却只看到两个离开的背影。<br/><br/> 想他堂堂静海高氏的继承人，齐国新晋豪门的公子，何以踩一个小国之人，还如此大失颜面？<br/><br/> 高家终是最硬的关系在宫闱，地方上也是近几年才开始经营，在军中没有什么根基。此刻身在军营中，无论是李龙川还是重玄胜出面，都不难强压容国方面，叫林羡低头，可现在他们分明是不打算管这件事情……<br/><br/> 他们有怨气？<br/><br/> 他们哪来的怨气！<br/><br/> 他高哲与姜望怎么说也是兄来弟去的，一起吃过多少酒，扯个虎皮、借点名声，有什么紧要？何至如此？！<br/><br/> 晏抚、李龙川、重玄胜这些人……仗着家世，从来没有真正尊重过他！永远围着姜望转，常常忽视他的感受。一会问姜望要不要这个，一会问姜望那个好不好，从来没人问他怎么样。一起逛青楼、吃酒席，他永远像个边缘人物，永远像是公子哥身后的小跟班。<br/><br/> 以前如此，现在成了高氏继承人，还是如此！<br/><br/> 他看向周围，感觉好像每个人都在嘲笑他。<br/><br/> 可诸小国的天骄离得尚远，离得近的……他是能迁怒王夷吾，还是迁怒文连牧？<br/><br/> “呵，也是有意思。”最后他只能这样冷笑了一声，独自离去。<br/><br/> 可是在这之前，“观众”早已散场，没人瞧他表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