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五公子还未喝孟婆汤,一眼便认出了简直。只是不太敢相信,露出惊诧的表情。简直知道郝五公子此时已遭禁制,无法进行任何表达。
简直向黑白无常行礼致意,“在下简直,替牛爷马爷跑个腿儿,前来迎接七爷八爷。”
白无常一吐长舌头,瞄了眼趴在石台上的牛头马面,随后笑吟吟地打量了一番简直,“你是新来的么,那二位发生什么状况了”
简直一副无奈的样子,“牛爷和马爷昏睡过去了,有些轻微的食物中毒,并无大碍。过两个时辰,毒性便会自动化解。在下本是来叙旧的,结果被临时抓了差。若有处事不周之处,还望七爷八爷海涵。”
黑无常皱皱鼻子,“那二位怕是酒醉不醒吧。”
简直点赞,“八爷真是好鼻子。不过,就医理来说,酒醉乃病因,中毒乃表征。因此上,说是酒醉不假,说是中毒也是真的。”
白无常怕闲扯误事,赶紧言归正传,“既然小哥代为办差,咱们还是先交接了手续,有话再叙不迟。”说着将路引递给了简直。
冥途路引,乃人们死后到地府报到的凭证。一旦鬼门关差役认可,接收了路引,便意味着此人正式死亡,从此归冥界管辖。对黑白无常而言,也就算是交了差。
简直接过路引后仔细审视,忽然皱起了眉头,“七爷,不是我多事。既然代为办差,便应忠于职守不是。您这路引上,少了丰都县府的印章,恕我无法接收。”
白无常面露不悦之色,“小哥临时代办,故而有所不知。这丰都城如今人气太盛,成了旅游热点,阴司难以正常办公,不再盖章也有段日子了,已被地府默许。”
简直摇摇头,“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或为守诚信,生命亦不顾。这还是从您二位那里学来的,打小儿七爷八爷就是我效仿的楷模。当年,八爷因为答应过七爷原地等候,结果被淹死了也在所不惜。而七爷为了陪同八爷,便上吊自尽,结果现在连舌头都收不回去。七爷八爷可以做到这般极端,莫非却要强求在下敷衍了事么”
黑无常心有戚戚焉,“小哥颇有当年我的风采,咱们不应勉强他。”
白无常叹口气,“若坚持不接收,不消多久这人便会自动还阳,差事就算办砸了,恐怕小哥你也吃不消吧。”
此刻,听到对话的牛头,也有点儿着急,赶紧传音马面,“这小哥也太讲诚信嘞,就是过于死脑筋,老马咱是不是该酒醒啦”
马面冷哼一声,“屁诚信啊。这小子就是故意找茬儿拖延时间,你真以为那酒和茶叶蛋是白吃白喝的你只记住,黑白无常不走,打死也不酒醒。”
牛头不解,“为啥哩”
马面叹口气,“那小子说的没错,这手续就是不完备。虽然上面默许,终究没有批文。即使差事办砸了,也挑不出那小子的大毛病。咱俩去掺和,怎么站队都不落好。帮那小子说话,属于故意为难,毕竟咱俩知道默许这事,责任最终落咱头上。咱要是帮无常,那小子一犯浑,举报咱俩一个违规纵放,说不定上面就拿咱当替罪羊嘞。”
牛头听明白了,“我喜欢装醉,将头放在石台上好松快呦。”
马面又嘿嘿一笑,“再说了,那黑白无常凭啥就骑到了咱哥俩头上让他们的差事办砸,你还不乐意吗”
牛头自然高兴,“老马,我都忍不住要笑出声来,暴露了可咋办嘞”
马面赶紧警告,“就是岔了气,也给我憋着。否则,咱俩就要倒大霉。”
牛头眼泪都憋出来了,“这么高兴的事,偏不许乐,真的让人好难受哦。”
简直找茬儿的目的,就是为了拖延时间,自然不会让步,便又站到了对方的角度晓之以理,“莫怪我较真儿,我这也是为二位爷好。所谓默许,那就是空口无凭。日后一旦追究起来,咱这好心就能被说成黑心。这趟差事办砸了,反倒没有二位爷的过错。若我接过路引让它办成了,咱便都担了罪责,只是尚未被追究而已。”
黑无常混不吝,“我还就真不信嘞,诚心办事还成罪过啦”
简直扳起了面孔,“范无救,称呼你一声八爷,是敬你前世执着守信。你再这般犯浑,别怪我说话不客气了。”
黑无常不服气,“随便你讲,咱身正不怕影子斜。”
简直冷笑一声,“可惜,你没有影子。”
黑无常一愣,“莫非你所谓的不客气,就是逞口舌之利”
简直摇摇头,“所谓江山易改,禀性难移。看来,我要给你去下根儿,才好挽救你这不羁的魂灵。就拿你二位的来历说,便是你范无救铸成的大错。”
黑无常真生气了,“别的事都随你说,就这事儿不行。今儿你不讲出个道道儿来,我和你没完。”
简直不留情面,“你守住一个信字,固然令人钦佩,却毁了一个义字,导致白无常为你寻死。往轻了说,若你当初懂得变通,而今二位正在人间逍遥快活着呢。往重了说,你明知白无常心生愧疚后必不肯独活,却不肯为救好友性命而舍弃守信的虚名,岂非薄情寡义贪慕虚荣自私自利之徒我说的可有错”
黑无常眼圈红了,却无法发火,“老白,我真的有他说的这般不堪么”
白无常也听不下去了,“他是信口胡诌,你莫当真。你我的命运早有定数,那件事情无非一个契机而已。”
简直重重地哼了一声,“谢必安,称呼你一声七爷,是敬你前世重义。你再这般糊弄,别怪我也对你说话不客气了。”
白无常冷笑,“真希望你能说些有见地的话,我洗耳恭听。”
简直叹口气,“你守住一个义字,固然令人动容,却毁了一个仁字,说难听点儿就是缺德了。仁者爱人,首先要爱惜生命。你明知自尽无法救回好友,仍一意孤行。往轻了说,是怯懦脆弱,不愿直面愧疚而当了逃兵。往重了说,是冷酷薄情,缺小爱无大爱,丝毫不顾忌可能带给亲朋好友的痛苦,彻底无视所肩负的各种责任,岂非缺乏仁爱之心的偏执之徒我说的可有错”
白无常默默地流下泪来,“你说的对。我对不起的人太多了。然而,这就是我的命,命该如此。”
说话间,黑无常忽然大叫一声,“时辰到了,郝公子还阳了。”
简直扭头看去,已不见郝五公子的身影,长舒了一口气,此行目的终于实现。
白无常仍沉浸在沮丧的情绪中,“随他去吧,这也是他的命数。”
简直感觉,或许把话说的过重了,心生不安,“方才言语唐突了些,七爷八爷见谅。在下所说,仅就来历故事而言。如果拿来概括二位的品性,即成片面之词,不足采信。闻知二位就任阴司公干后,赏善罚恶颇多好评,被广为传颂。下猛药去沉疴,其实是以毒攻毒的手法,不可以正常言语视之。”
黑无常哈哈一笑,“小哥不必费心宽慰我俩。你所说的,其实我们也知,只是放在了心底深处。终究是痛,无需面对时藏起来就好。今日被你拎出来抖落个干净,心中反而畅快了许多。”
白无常也恢复了常态,“逝者如斯夫,且看明朝。”
简直点赞,“七爷八爷,果然无常。今日虽然挡了二位的差事,实乃纠偏之举。应着有司衙门补漏更正,或恢复鬼城秩序,或去掉不合时宜规章,不使尔等空担无妄之责。”
白无常行礼致谢,“大善。”
简直连忙还礼,“七爷从善如流,八爷坦荡豁达。”
黑无常扭头便走,“后会无期,永远不见。”
牛头这边儿已经听傻了,传音马面,“小哥是真能白活啊,无常办砸了差事,还心生感激。咱俩未必能算计过小哥。”
马面不以为然,“还未必啥啊,指定算计不过。”
牛头下定决心,“要是小哥暗地把咱俩卖给餐馆,会不会让咱帮他数钱”
马面一龇牙,“谢谢你的信任,居然认为我能回答这么难的问题。”
牛头一拍脑袋,“我想到个好主意。从今往后,再不数钱,就不用愁了。”
马面哭笑不得,“你高兴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