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慕容真真与左乐酣战之时,其余人亦在“捉对”厮杀,但严格来说这“捉对”也不是完全能对得上,至少霜星一个人要对上两人。
开始的时候,是一个梳着莲蓬头的盾卫,加一位拿着制式源石法杖的火法师,二人合攻霜星。
霜星自认为这两年已经荒废了自己的一身本事,但她对上盾卫之后,立刻就看出了这是个外行人而绝不是官兵。
她右手握着冰刀,这是她的武器,但更像是摆设,真正的武器却是她的源石技艺,寒气化作暴风骤雨,抵挡了两人的攻势。
近处的盾卫,她只消用三成力,就足以将盾牌和地面牢牢地融成一块,至于火法师的烈火,用之大开大合,丝毫不带吝啬。
一人运使源石杖杖终归不及以己身为媒介施法,而且这个法师的脾气看起来有些暴躁,一招更比一招猛,更比一招热。
她这时候想起了特子在聊天时跟她们讲的一句话:“奈何取之尽锱铢,用之如泥沙。”
她觉得今天这句话用在火法师身上正合适,不禁心想,这法师每轮施法都要耗费体力与心力,照这么不计后果地用,终归是有用完的时候,所以说这人完完全全不足为虑。
不过这次缠战中,霜星最担心的,不是乔家几兄弟对上那群正牌官兵,而是来自一个女子的枪,还有另一人的箭。
用枪的那女子虽说枪法并算不得有多华丽,也没有多快,枪也不是吹丝断发的利器,而是三段接驳成的短枪,但打起来就像是连自己的命也忘了,情也忘了,投入极了。
用弩的女子远远看去像是没睁眼,射出的箭却仿佛长了双怒目圆睁的眼睛似的,比谁都狠。
浮士德几欲架弩射箭,却都被这女子给挡了回去。
每一箭都险些打到了该打的位置上。
所幸只是差一点。
但浮士德也觉得自己要倒霉了。
对于狙杀者来说,开一个好头,也就是一击毙命是最重要的,其次重要的就是他长久以来信奉的一个道理——一击不中,全身而退。
但现在呢?
现在若是要进,会被枪戳中。
退,会被箭射中。
一动不动,也是死。
他已觉得面前发热。
——那法师挥出的火球就在他面前烧。
他已觉得如覆针毡。
——那枪兵的枪从他侧身袭来。
他深感自己是要拼命了,就像两年前在龙门那样。
他想去求援,却也只能盼着有人能看向自己这边。
可是,霜星正被两名外行人牵制,慕容真真跟左乐斗得正酣,梅菲斯特、碎骨姐妹、乔家兄弟,都各自跟官兵纠缠,一时间难分轩轾。
现在闲着的,也只有四个人:青青、鸨鸨、达莉娅、阿丽娜。
前三个不用说了,实习生、风尘女和小娃娃,没一个能打的。
至于阿丽娜,她失踪了的这四年,没人知道她去了哪,也没人能想到她会有什么奇遇。
但可以肯定的是,浮士德遇险这件事,她是看在眼里的,看得是真真切切。
突然,阿丽娜举起了自己的那只铁手,整个手掌就像火箭一样爆射、腾空。
这只手飞得极快,全然将硬弩射出的箭“吃”了进去,连法师的火球也“吞”进了手中。
但她本人仍站在原地,满脸担忧地看着自己的断臂,似乎自己用出这招就是一件错事。
此时此刻浮士德已经不必细想,既然眼前的弩箭与火球已经没了,自己就大可用全部的精力与体力对付身侧那用枪的好手了。
于是他出箭!
不是用弩射箭。
而是把弩上搭着的箭取下,用左手捏着箭,右手握着弩。
弩隔开了尖枪。
他伸手一箭,刺中了这人的心口。
说来也奇怪,他这么一刺,手感却是有些怪,可毫无疑问这一箭是刺中的,就连衣服也刺破了,血顿时染红了她的衣襟。
也染得这人脸色都变了。
脸色惨变。
变成了死灰色,就连嘴唇也都吓得发紫。
梅菲斯特定睛一看,这人还算是个长得比较标志的女子,库兰塔族,一头灰蓝色的长发梳成了大辫子。
可同一时间,跟霜星激斗的盾卫和法师也不斗了,那个眯着眼睛搭弩射箭的女子也再无暇恋战。
左乐更是心一慌,招式大乱,被慕容真真抓住了空挡,身形顿失,刀也架在了自己脖子上。
他听到了四道语声一齐喊:“芬!”
慕容真真压着左乐的手腕,把刀架在他脖子上时,同样也听到了这句话。
芬?
分什么分?分钱还是分尸?
浮士德刚杀的这人是谁啊?
她?
不对,是她!芬!
慕容真真在这一时间内,心态也发生了极大的转变,现在这心情就好比以为别人在菜市口砍了个西瓜,结果发现砍的不是西瓜,而是自己认识一个人脑袋,还是熟人的脑袋。
他的内心里登时有了种无法用语言形容的混乱。
他千算万算也没算到自己的这一杀不光牵扯到兵部、司岁台,还把罗德岛的干员都扯了进去。
然后,他同行动预备组的干员们一样,忧心忡忡地瞧着芬。
她胸口着了一箭,随着急促的呼吸起伏,问出了所有将死却又有一息尚存之人都会问出的那句话:“我这是要死了吗?为什么感觉不到痛?”
她的眼色如往常般带着活力,如今却一点点地淡了。
她还是如往常那么漂亮,昔日里带领一整组姐妹四处奔走的组长,在她们的簇拥下,只显得人娇弱了。
“……芬,”克洛丝已哽咽,眼睛都哭红了,“芬……”
这时候,芬像是用尽了全身最后的气力似的,说出了一大长串的话:“我走之后,由克洛丝来带队,一定要牢记出任务前要做好整备,还有别忘了每天吃早房,还有徐乐博士安排给我们的任务,还有罗德岛建立的初衷,我们要尽全力帮助感染者,还有……还有……”
她说岔了气,止不住地咳嗽,咳得口水流了一地:“还有,我宿舍枕头下面战术终端里面的视频,一定要全删掉……”
芬合上了眼,每个组员都在哭,用尽力量压抑着情绪,却也挡不住眼泪流下。
可慕容真真见状竟没感到伤悲,他捂着嘴,还突然有点想笑。
他还真就笑出声来!连着把三个字重复了三次。
“太刀啦!”
“太—刀—啦!”
“太——刀——啦!”
然后他一把拉过浮士德,给他指了指,浮士德竟然也如释重负似的,脸色一惊,紧跟着笑。
浮士德紧接着给整合运动的人指了指,整合运动的人又给乔家六兄弟指了指,结果大伙都一起笑出了声。
预备组中的炎熔哭得目红如血,见他们大笑心中更是万分恼怒,遂一把揪住了慕容真真的衣襟,质问:“恶徒,你想死吗,怎么还有脸笑!”
“你们,傻的。”慕容真真潇洒地笑,像是丝毫没把她的威胁当回事,“自古临敌最忌因小失大,就算是死上十个百个人,该打的仗也终归是要打,死了个小组长算得上什么?”
是可忍孰不可忍,炎熔已是气极了,呵斥一声“你找死”,抡起拳头便要揍。
但听慕容真真带着倦意地说:“更何况她还没死呢。”
忽然,炎熔哑然,转头看向闭着眼睛的芬,与其说是死了,更像是被吓晕了,睡着了。
可那只箭还的的确确地插在她的胸口上。
她一时间也不知该哭,还是该笑。
慕容真真却抢先一步站到了芬身前,用手探了探她的鼻息,随后还未等众干员反应过来,抓住露在外面的箭羽,一把就将这支箭扯了出来。
望见了这支箭,众干员现在是想哭,也哭不出来,是该笑呢,又不合时宜。
这是只很怪很怪的箭,干员们甚至无法想象浮士德是怎样把这支箭扎到芬那里去的。
唯一可以肯定的是,这支箭的确没伤到芬的心,却又确确实实地让她们都哭了一场,伤了她们的心。
这大概就是支“伤心小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