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星本是想感慨,也想着能助特子一分力,奈何力有不逮故而爱莫能助,所以她只能任由他抓走了自己颈子上的项链,再一把被推到一旁。
这项链可也当真是个令她头疼的玩意儿,虽说能替代源石来施法,却温和得很,毒性也小得很,可若说它是个无奇无害的法宝的话,可它偏偏又能让自己从人变成兔子。
最后她也只能承认这东西实在是很特别,只是不会用。
但她见一个人居然抛弃了手里的剑,决定用这个项链。
拿着项链的人是特子。
他长吸了一口气,左手拇指上名为“沉龙锁”的黑色扳指瞬间活了,化作了一条细而韧的丝线,穿过了青绿色吊坠的银环。
他已顾不得去向满脸杀意又孤傲高洁的郭铸发招,亦不顾她以双手十指为剑朝他飞袭而来。
他已经准备好了自己的“招”。
这是在情急之下想到的一个妙招,但这一次却用的不是剑招,只有“招”。
倒不如说,是一个把戏。
他自信自己的这个把戏在郭铸身上是能够成功的,但凡能避过她手指上激射而出的这十缕剑气,他就能胜。
这十缕阴寒肃杀,象征着死亡的剑气。
他有信心避过。
可是特子没避过。
因为他忘了郭铸的后手。
真正的高手在过招时总会去留后手,做生死决斗的武者可以不去下死手,但必须要留后手。
这后手,既可以是为了在危机时刻保全自身,也可以在关键时刻取得胜利。
“后手”也有一种别称,叫作“底牌”。
顾名思义,这种手段是不能明说的,也不像宝剑那般逢人就亮,这是一种隐藏与积蓄的力量。
郭铸的底牌,亦或是后手,就是她的尾巴。
泰拉大陆的亚人过半数都有尾巴,菲林族的人有猫尾巴,霜星的兔子尾巴是一团白色的球,这团白毛还被特子捏过,得到的评价是:手感不好。
不过其中最有力的,要属龙族的尾巴,多一条尾巴,就相当于多了一条粗壮结实的手臂。
郭铸是炎国龙族,也有这样一条龙尾巴。
她这条尾巴是她的第十一把剑。
她的“底牌”。
这条尾巴已经穿透了特子的胸膛,就当着霜星的面,也当着数里外城墙上无数名将士的面。
霜星听说过罗德岛上有个长着蝎子尾巴的干员,尾刺有毒,她可以借此杀敌,也听说过岁相当中的令可以拿自己的尾巴来写字,却从没见过有龙族的人能以自己的尾巴当剑来用。
而且这一剑还偏偏像是带着世间精挑细选的不公、暴戾与痛苦,以至于这剑一出,不仅杀败了霜星对特子一切取胜可能的期盼,也熄灭了她心里曾打算向他渴求光明与爱的希望。
难不成你就这么败了?
想来也是,面对炎国天师,哪有不败的?只不过是硬撑罢了,人总归是要死的,有死就会有败,就像我自己一样。
霜星心里百感交集,顿时又多了很多感伤。
当然,这一剑也差一点点点点点,就熄灭了特子心里的求胜之火。
——只差一点。
差一点的意思就是说它还没有灭,哪怕是再来上同样的一柄剑,只要一个人的求胜和求生的欲望没灭,那就绝不能说是胜负已定。
可这一剑还是很疼。
特子身中了这一剑,不禁狂吼了一声。
他要重整起自己心里所剩不多的斗志。
他要整合调动起自己还能调动的一切体力。
他一声大叫,一把紧紧抱住了郭铸。
郭铸也总归是个女人,塔露拉和她长得像,她当然长得也不算难看,相反,还有些漂亮。
是男人的,碰见漂亮女人总会多看两眼。
是女人的,被男人抱时就永远比被女人抱的感觉要特别得多。
她常以长官和长辈的口吻对将士们训诫:“邪魔不会关心你是男女老少,对敌人手下留情就是对自己的残忍。”
可现在她终于是心弦一颤,也发现了一件惊人的事,她现在说不出话来。
她刚想说:“无耻之徒,放开你的脏手!”却说不出,一个字也说不出。
取而代之的,是一阵阵如冷风般的吟啸。
龙吟。
她没有哑,而是特子给她戴上了那枚青绿色的吊坠,吊坠所蕴含的那股奇妙而慑人的魔力,让她从龙族女人直接变为了一条真龙。
在世真龙。
却在这时,天地异相再度骤起,黑夜如火,闪电是红的,风雪都有了雷声。
特子不觉得自己此刻成了赢家,因为他正跟胯下的巨龙绑在一起,用的正是那条名为“沉龙锁”的扳指变成的链子。
他忍着胸口传来的剧痛,一把扼住巨龙的脖颈,像要使它驯服。
然而骤变却发生了——
巨龙一声怒喝,吼出了八万里奔雷,燃着了十万顷莽荒。
郭铸变成了这条龙。
“轰”地一声,巨龙腾空而起,蜿蜒着飞上半空,隐入了乌云里。
特子跟巨龙绑在一起,也跟着飞上了天。
霎时间,天上又响起一道惊雷。
然后,就一切都不见了。
变成巨龙的郭铸,扼住巨龙脖颈的特子,就在这突如其来的转折中,一并消失不见了,就好像他这个人从未来过玉门,也好像“神剑天师”今日并不在塞北。
只留下了那柄破布缠成的,没有剑身的剑,成为了他来过的唯一证明。
多少人来这世间走一遭,都是为了留个痕迹,到头来,却也是大梦一场,像是真真实实体会到的,又宛如虚虚假假缥缥缈缈难捉摸。
霜星眼睁睁看着眼前的这一幕,不知是激动,还是被吓得惊愕,总之是在流泪:“他飞走了。”
同样目睹这一幕的还有浮士德和梅菲斯特,梅菲斯特惊叹:“好家伙,我以为特子哥讲的神话都是人编的,没想到真有人能骑龙上天!”
这一战,特子在梅菲斯特的心目中的形象顿时拔高了好几个档次。
文能字字珠玑喷干员,武能徒手御龙上九霄。
这不是任何一个人类干员所能达到的范畴,已经接近神仙了。
可他们也不明白特子怎么想到的这样一个法子,更无从推测变成龙的郭铸和特子从此之后会飞向哪里。
他们翌日清晨回到玉门城询问郭铸手下官职最高的吕家兄弟。
吕家兄弟也不知。
不光是他们两兄弟,郭铸手下的数万将士同样心里变得一场空,他们觉得是郭铸赢了。
在他们的概念里,任何决斗与打仗一样,总会有输赢,活下来的那一方就是赢家。
虽然,现在不知道特子和郭铸的下落,但这就不能说明他的这一招赢了她。
将士们也有人想要接着这个机会把眼前这几个整合运动的暴乱分子擒住,一是秉公办事,二是为了发泄心中的火气。
却都被吕家兄弟一一喝止。
他们非但没有为难出身于整合运动的这帮“问题儿童”,反而给他们开了个大绿灯,显然是有意要送这些人回幽州。
可整合运动的众人不仅没感激,更是一点也没有在意将士们怎样看待自己,他们的兴趣全部又转移到了另一个点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