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眼前顿时一片漆黑。
他揉了揉眼。
他也意识到了一件很正确的事:原来剑气是能从她眼睛里发出来的。
在这个世界,这算不上一件新奇事。
相传莱塔尼亚的双子女皇就善用歌声施法,以音律摧心,凡夫俗子难以挡之。
穿越者中的最强者李离天更能以自身心跳来杀人,他却从未这样做。
像他那样一个超然物外的高人,在大成之后外貌就已经像极了一个神仙。
如果说一般人求佛求道是为了福报,那李离天就早已成了佛,得了道。
至于像特子这样一个好美色又爱贪点小钱的人,他当然不觉得自己能成就什么,也从未想过自己会变成什么神仙。
他只不过觉得自己习得了一些奇妙的剑法和愈合伤势的功法,会比一般人能打些,就算是挨了致命伤,也能比别人多些生机,好得快些。
像其他人一样,他也会在危急到来前拜拜佛,祈盼又哪个室外高仙能在关键时刻帮自己一把。
他当然还不想死。
纵使脚下已是寒冰烈火惊雷交织,立于其上如踏针毡,纵使郭铸的眼睛又冒起了野火一样的光,隔空一瞥就烧得他双目昏花。
他还是想活。
活下去是永远是第一位的,只有活下去,才能考虑取胜。
霜星等人只得在一旁看着,这种战斗已经轮不到他们再去插手,她白皙而镇静的脸上,已经露出难以掩饰的惊惶之色。
“假如特子哥输掉了。”梅菲斯特压低了声音,“又或者说他死掉了,我们该怎么办?”
这是跟随特子的每个人心里都在担心的问题。
梅菲斯特又问:“我们还能去哪?难道要回整合运动?还是说罗德岛愿意收留我们?”
他刚想去期待霜星给出答复,却见她嘴角不受控制地抽动了一下。
只有在真正紧张时,她才会有这种反应。
他已不敢再去问,前面地狱一般的焦土中,忽然跑过来一个人。
特子是往回跑的,脚下的地面一会冷到将他的双腿全冻成冰,一会又热得烧毁他,时不时还夹杂着雷击般的焦痹之感。
所幸他有剑光相护,跑得快极,功力深厚者每迈出一步足有丈余远,他更是把步子踏得比焖锅里劈啪作响的爆米花还要快。
瞬息间,他就已到了霜星面前。
与此同时,还伴随着一道愤怒的语声,这是一名女子吼出来的:“无耻之徒!你邀我至此,难道还想临阵脱逃?”
吼出这句话的人是郭铸,她的头发已散乱,双眼再度运起剑气,整片大地亦如熔炉中的钢铁般即将融化。
她如苍鹰般跃起,手中依旧没有剑,因为她双手的每一根手指是剑,手指的每一个关节是剑,手臂也是剑。
空气中已响起了由远及近的剑气破空声,剑是死的,出剑代表着死亡,但她整个人是活的,不偏不倚地冲着特子杀去。
剑气带动了宇宙狂飙。
这就是郭铸倾其一生所练就的剑,那不只是她作为“神剑天师”这一甲子苦修得到的力量,还有天地间的大力。
她暴喝一声,双手十指齐出,均瞄向特子的十处要害。
特子突然弃剑,剑上还迸射着那种天上地下绝无仅有的宝光,流泻的光芒顷刻间如清河般流动,将周围的大地映出一片亮堂堂。
他弃剑并非是不想打,反而是更想打,只不过他自认为自己八招剑法中的任何一招都难以跟郭铸抗衡。
而刚刚将发未发的第九招,他心里也早已有了安排。
这个安排就是放弃。
若是在这种环境下硬要拼招,双方的剑一定都会损毁,均是两败俱伤。
他其实一早就想好了结果:
郭铸不能死,她是炎国老天师之下难以替代的神剑天师,若是一场决斗令她死在自己的剑下,玉门西线会在一夜之间瓦解,邪魔趁虚直入,数十万将士将有性命之忧。
更何况她也远算不上坏人,只不过和塔露拉长得实在是太像,当初也是因为这个原因,他才和她过了几招,从而心生芥蒂。
再说自己,自己有兄弟有朋友有女人有豪宅更是奇遇不断,妻子貌美如花儿子聪明伶俐,在龙门勾搭到了小姑娘和大小姐,在罗德岛更是跟干员们寻欢作乐,为什么要死?
当然还有霜星这一行人。
霜星,特子忽然想到了她。
霜星呆立在原地,眼睁睁地看着特子从远处飘来,他现在就站在自己面前。
而郭铸在更远处,在不久后就要飞来,她知道神剑天师的这一招若是打在特子身上,将意味着什么。
就像她以前知道自己的父亲将会走上一条有死无生的路。
两人面对着面,就这样呆呆地站着不动。
霜星也在好奇,特子一定是在这危急关头想要对自己说些心里话,才会不顾一切跑到自己这里来的吧。
都说口是心非的人最难伺候,但若真要说些什么的时候,也最真诚。就像被白纸包裹的糖果,谁也猜不透他心里有多少五彩斑斓的思绪。
就在这时,她只觉一阵力道往自己肩头猛地一拍,一声清脆的断裂声想起,接着是脖子上的项链一勒,又一松,她戴着的那颗由李仲赠予的用于防身和变身的宝石,就轻易地被特子拿到了自己的手上。
这时的特子面无表情,像是在憋笑。
究竟是因为他死到临头失心疯所以才有了这种哀莫大于心死的表情,亦或是他真的找到了一条生路?
不过剑气依旧强劲,郭铸已凌空扑来,天上整片整片的乌云在头顶汇聚,闪电将天空映染地通红,像是在宣判一个人的死期。
远处的山被乌云遮住了一角,山顶的巨石更是塌了一大片,整大块的滚石,和着生了荒草的黄土,成片成片地滚下山坡,虽然没波及到这边的战场,但这突生的天地异象叫人看了无不心惊。
远处的玉门城墙上自然有一批围观的将士,更有人手里拿着望远镜只为看一眼究竟是他们的上司郭铸会胜,或者是小特如五年前那样赢下郭铸。
扪心自问,他们当然是希望郭铸能赢,可他们并不是郭铸,无权插手这场公平的决斗。
他们只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