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是以这位小伙子的故事拍一部电影,一定会大卖!”年抱臂而立,一只手托着下巴,兴奋地看着叶雨曦。
她在这数千年的岁月里见过许多无畏的战士。
她也想到了炎国内陆连年国泰民安,外部得到丁震等穿越者的强援也减缓了不少压力,这种战士却一年比一年少。
究其根本,大概是越来越多的人体悟到生活美好的同时也感受到琐事与压力的沉重,所以也把性命看得很重的缘故吧。
而叶雨曦并不是这种人中的一员,他把自己的性命看得很轻。
当年他在竞技场中拳势如雷,一拳开天。
而如今他的拳威势更猛,快若闪电,更多了先前未有的灵动。
特子已看出这种拳法和步法并非当初他从罗汉那里学来的三脚猫功夫,其中杂糅了尚蜀、勾吴、龙门城各大门派、每个叫得上名的高手的不传秘技。
学得这些技术,夜雨曦跟很多人交了手,也吃了很多苦。
吴斩鬼四人不是初出茅庐的小伙子,而是杀敌仇寇如草的老江湖,也明白这一点。
所以他们四人先动,他们准备先出手。
四把明晃晃的刀,四双魁梧干练的杀手,在同一时间一同向叶雨曦攻去。
吴斩鬼虽名里带鬼,但心里无鬼,他叫了一声:“刀剑无眼,小鬼,小心了!”
他的意思已说的很明白,江湖人既要比武,在亮出家伙的那一刻就相当于签了一张生死状,一切就已成定式。
比如谁生谁死谁伤谁残,一切的一切,都绝不会带有一丝负罪感。
所以说江湖并不是罗德岛,天下大多是男儿的天下,江湖也被男人占了大多。
他们在适当的时候总能摒弃一切优柔寡断与情丝百转。
当杀则杀。
当砍则砍。
英雄尊英雄,敬英雄,也要杀英雄,砍英雄。
管你天王老子王孙贵胄,就算玉皇大帝到了刀下,也要落下个血口子。
叶雨曦是后动的,他听到吴斩鬼这句话才开始动,动得飞快。
就连眼力最好的人也只能看到他的人影在上一瞬停在原地,下一瞬却立刻消失无踪。
唯一一点可以确定的,就是他挥拳的方向。
向天。
于是他整个人就上了天。
四柄刀斩在地上,坚硬的石板路如朽木般碎裂成小块与粉末,生出了两道裂痕。
裂痕沿着登山的石阶上下纵横,下者崩裂了上山的路,上者眼见就要毁掉整面院墙。
特子看着这一招,他久违地开始心痛了。
这石阶是登上山的唯一一条通路,如今被这四人合力一刀就将至毁去三成。
三成,数百年的石阶,又要花多少钱才能修好这三成?
他心里陡然生出了两种念头。
一种是怨,他埋怨年出的这种馊主意。
另一种是感激,感激的对象是令,她早在比武前就在门框处写了两行符,才使得整个院子没被这一斩波及。
待等自己回过神来,忽又发觉叶雨曦在下坠时被一柄尖刀对准了咽喉。
无论谁都知道人在空中难以借力,就连这个世界的鸟人族也没有飞翔的本领。
叶雨曦跳上了天,在他到达最高点的那一刻,落点就已固定。
吴斩鬼立即把钢刀架在了他下落的位置,这就是叶雨曦的弱点所在。
正如猛虎扑食在下落时,它的腹部正是他的致命要害。
他算准了叶雨曦下落的时机,当即挥刀。
他自信这一斩必能将夜雨曦斩作两截。
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就这样死的滋味绝对不好受,但这种死法也很愚蠢,从他跃向天空的那一刻起就该料到有这一步的发生。
吴斩鬼认定夜雨曦是个不要命的外行拳手,或许有些名头,但贸然应战,也未免太过狂妄,人的狂大过了他的本事,那就得死。
他心口的衣衫却已破了一块。
是被某种看不见也摸不着的东西打破的。
他顿时觉得胸口如触电般一麻,再回头,叶雨曦已站至其身后,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他挥的是拳,人到了空中,可用的却不只是拳法,还有剑法。
他自创的叶氏开天拳,还有就是江湖中最为阴柔诡秘的绝学——牵丝小剑。
在空中时,他以牵丝小剑绑住了临近的一棵老松树,古树盘根,本就坚实无比,牵丝小剑的剑气虽细,却比最具韧性的钢丝还要强上百倍。
他用剑气化作绳索,在空中滑了一圈,从背后给了吴斩鬼一拳。
拳劲破体,力度拿捏得恰到好处,无论谁都能看得出来,他若想一拳将吴斩鬼打穿,也是轻而易举能办到的事。
在场已无人敢轻视这个个子不高、年纪不大的年轻人。
已无人敢轻易对他挥刀。
比武不是过家家,若要别人看得起你把你当回事,就必须拿出真本事,至少要打服别人,打得别人把你当回事。
这本就是很简单的道理。
令已经认出了叶雨曦的手法:“千年前敕神之战,江湖奇人中有人施展过这招,那是连巨兽都能伤到的精纯剑气。”
但她不相信有人能把这招牵丝小剑这样用。
所以她问:“少年,你怎么想到这种用法的?”
叶雨曦不卑不亢不忧不喜,道:“急中生智。”
多么简单的一句话。
简单得就像叶雨曦这个少年郎的心思。
急智不是机智,机智是天生的聪明,急智则是危机时刻做出正确的随机应变。
但这随机应变背后,包含着多少夜以继日的练习,代表着多少奇遇与故事,叶雨曦有有着多少年轻人难以企及的天分?
有时候一道闪电的形成需要万里乌云的聚集,武学亦然。
骨节磨出拳茧,又将拳茧磨出金属般的光泽。
头发长了又剪,剪了又长,又别上了个发卡。
在场已没有人不去听叶雨曦的话。
吴斩鬼道了声:“技不如人,甘拜下风!”遂站至一旁,以示落败。
四护卫中还剩其三,但叶雨曦已用尽了大半的怒意,外加半成的脑力。
急智向来都是消耗脑力的一件事,昔年傅红雪在对阵天王斩鬼刀苗斩鬼时,遇见的也是类似状况,同样破了这一招。
最终他施展出了本不可能的一招险胜,整个人也陷入虚脱。
叶雨曦打败的是吴斩鬼,非苗斩鬼,后面却还有苗擎云、罗不易、孟应碎。
特子看得已有些焦急,他不禁为叶雨曦感到担心:“要不是我跟俺娘子换了身体,少说也能帮小叶拦住两人。”
年的心里仍念着赌局,却也不服输,于是直白地道:“你若是存心干扰决斗,实属小人行径,这样吧,你叫我一声姑奶奶,甘愿服输,我就帮你救下这位叶小帅,如何?”
“呸!”特子啐了一口唾沫,“打死也不干!就算我现在老子是女儿身,可魂儿是穿越者的魂儿,九色鹿的技能我还是会几招的。”
这时,叶雨曦已用拳头接上了苗擎云的一刀,青绿色的刀锋浸着剧毒,劈头盖脸朝下砍去。
叶雨曦已看破了这一招,遂用牵丝剑气裹住右手以格挡毒刀,左手凝注着含有万钧雷霆的拳劲。
这一拳打得快极,亦狠极,放眼整个炎国北方的武师,也很少有人能在以空手对白刃的境况下打出这样惊艳的一拳。
拳锋带着闪电,坚硬的石板在他的脚下仿佛软泥一般,落下了深深地一道脚印。
他把全身的力道都凝聚在了这一拳内。
苗擎云若后退,则必死。
可他虽然没有退,刀与叶雨曦用剑气缠绕的右手碰撞时,却出人意外地脱了手。
原本的苗刀被击落,苗擎云一沉身,从袖口里抽出了一柄细而长的短匕。
包括叶雨曦在内的所有人这才意识到方才那柄苗刀只是幌子,这匕首才是真正的杀招。
就在他一拳将中未中的时候,一股令人做痒的毒力已悄然袭至。
他再一低头,猛然发觉腹部已中了一刀。
虽不深,却因其毒性所在,也足以致命。
毒一中,拳势立碎。
不过苗擎云也不敢再与之近身缠斗,他自认绝对接不住刚刚叶雨曦那惊艳天地的一拳,若真是硬拼,死的人只会是他。
但决斗自古以来就百无禁忌,毒、火、暗器,乃至于这个世界独有的幻术、法术,都是决斗中常见的技俩。
所以苗擎云用的理所应当,叶雨曦只能自认倒霉。
令对此做出的评价是:“他杀心变弱了,所以才会输。”
杀心和士气类似,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叶雨曦以最大的杀心败了吴斩鬼,在对上苗擎云时就少了判断。
“‘牵丝剑气’本是至阴至狠的杀人术,小伙子却用来只守不攻。”令解释道,“未免有些麻木,昏了头。”
她也摇了摇头,对叶雨曦这一败充满了叹惋与可惜。
“刀剑无眼,一念天堂,一念地狱,有时候决斗也像极了赌博,战场上没有永远的常胜将军,江湖中也没有永远不败的打手。”
却见叶雨曦仍立在原地。
血染红了他洗得发白的衣裳,汗水浸透了他别着发卡的前额。
如此一位少年郎犹如风中劲草,纵然东西南北风急至,依旧不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