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和令二岁相已把话传到,便点到即止,不再强求。
她们只图逍遥自在,其次便是帮太傅做点力所能力的小事。
太傅是炎国的管家,一品大臣,虽说并不是当朝丞相,但在京城朝局中说话也颇有分量。
对这个人,徐乐很是佩服,因为他一向惜良才,敬忠义,可自古乱世的忠臣良相的下场都不是很好,所以他的这种惜才中也多了一些惋惜。
特子当然不用说,他叛逆,他厌恶这种上下级的臣属关系,在他眼里封建帝皇簇拥的忠臣与忠犬不过一字之差,在与他相交的人里,也从未让别人叫过自己一声“老大”。
那太傅呢,他现今已是个年过七旬的老者,无论特子和徐乐,或是早已返回原世界的李离天和何孟,均是未曾谋面,但他亦从未以恶意来揣测这些异界前来的穿越者。
相反,他信任这些人,且处处为他们行方便。
理唐王族在西部建城,他全力支持;潜龙易家想要进入朝堂,他没有过分阻碍;炎国英雄榜上前三十名强者在谷恨霜的鼓动下欲杀特子,他是第一个站出来反对的人,后来行动未得遏制,他也是倾尽全力护送其家眷归乡。
如果特子知道有这么一个他处处瞧不起的老头却又在处处护他周全,想必现在也绝不会这么狂了吧。
但如果归如果,事实归事实。
武侠小说泰斗温瑞安有句话说得好——能狂一时便算狂,终身未许狂到老。
特子纵然已许,仗着无畏,依旧很狂,狂妄往往带来狂想和狂言,这些东西就像决堤的洪水般难以遏制。
他接着手舞足蹈地表达自己方才只说了一半的话:“既然《名日方粥》是个烂游戏,我大可以换个游戏去玩,为什么不去玩国产游戏之光《原神》《皇者荣光》,或者是全球网恋大作《最终梦想14》呢?
我想说的是,真正有能耐有本事的爷,不在于他能得到或是接受什么,而在于他是否拥有选择的权利。”
令忍不住又问了他一下,她相信这是最后一个问话:“所以你的选择是什么?”
特子镇定地道:“我拒绝。”
话音刚落,年的脸上已有了些难以掩饰的疲惫与沮丧,令却早已从屋内抽出纸币,准备铺纸调墨写上几字。
待墨已磨好,笔已浸润,令没有动手,而是已自己的尾巴夹住毛笔,运笔如刀,就连特子看得都有些羡慕,心想着自己若是也能长条类似的尾巴,一定能玩出更多的花活。
待其写毕,纸上多了一个大字——笨。
就是这简简单单的一个字,却气歪了特子的嘴。
他这种人向来都带着一点优越,你可以说他狡猾,说他卑鄙无赖,说他不尊重女性有大男子主义,但说他“笨”是杀伤力其中最高的。
恃才傲物的人最不愿别人去说他笨,这也是这位泰拉大陆最没底线的人心中为数不多的一点底线。
他嘴歪,脸上一黑。
他怒。
“你为什么说我笨?”
“男子汉大丈夫当为天地谋福祉,你瞅瞅你现在的样子,空有三脚猫的功夫,却没一点点的志气。俗话说事在人为,我见过太多一辈子执着于拒绝的人,但他们的生活往往都不如意,你不该这样。”
令说话的语气像一个长辈,一个家长,但她说的是心里话,世间生活不幸的人各有千秋,她在上千年的岁月里早也见过不止一个。
特子一时语塞,因为他现在的生活无可否认,的确不如意,他时刻都能意识到自己也同这个世界或是地球上的芸芸众生一样,都是个时时刻刻都要遭受不如意之事的人。
昔年整合运动首领塔露拉算这种人,任之驱使却难逃一败令人深感可悲可叹的霜星父女也可算在其中,就连自己一向喜欢的的能天使姑娘,表面大大咧咧,实则也难免有些不如意。
他觉得自己和这些人不一样,因为自己不是从这个世界诞生的人,他是穿越者,他本事也比天高,纵然心里没个明确的目标,但可以确定,他把它定得很高很高。
每个人都有志向,杜甫可以一句“致君尧舜上,再使风俗淳。”概之,岳飞亦可刺上四字“精忠报国”。
可自己心中比烟雨还要朦胧而又比高过天际的荒唐志向,又能向何人倾诉?
对此,他也只能说一句:“令老姨娘,我今年才二十八,还能看将来,对吧?”
令也只是笑了笑,未做争辩。
年方才见到自己的亲姐姐妙语连珠,反而心情舒畅了,按巴蜀方言来讲,那就是“巴适得很”。
也就在这时,她倾耳细听,望向院外的石阶,更高兴得挑眉:“那你也得先平安活过二十八再说,因为拜山的人来了,好像还不止两个。”
的确不止两个,脚步声错杂在一起,倒也是真够乱的。
年凝神细听,脸上既没有得意也没有失意,悠悠地道:“看来我们都错了,来的人居然有七个。”
“没错。”特子颔首,“是七个,四个轿夫脚步很沉,爬这么高的山也一定事件苦差事,可两个高手呼吸却很轻,轿子里还有一人,”
两人说的均没错,来的人果真是七个。
四个魁梧壮汉架着乌木黑漆镶着紫铜金边的轿子,轿子里一人隔着一层厚重的纱帘,堪堪透过人影,以至于院内三人谁也未能看清这人的真面目。
同行两人其中一个个子很高很高,约摸超过了两米,带着一顶怪得出奇的斗笠,与其说是斗笠,倒不如说是一张缺了口的黑锅。
而这个缺口刚好能让带着斗笠的人看清前面的路。
另一人中等个子,脸上写满了一路走过的风霜,可他一身粗布衣裳却洗得发白,谁也看得出他绝不是个富家子弟,可没人能否认他在这七人中算得上最能打的一个。
要分清一个人能不能打,外行人会先看个头和肌肉,他们很容易被大块头象征的力量震慑住,而内行则不然,他们会看一个人的手。
年、令、特子三人的目光一齐聚在了这个人的手上,这双手简直不算是一双凡人的手,而是一种兵器。
况且特子认识这个人,认识这双手。
夜雨曦。
他正是那日在尚蜀竞技场险胜前任龙门内卫,拳出如雷,立志要打遍天下,天不怕地不怕的少年郎。
夜雨曦向来只会把手握成拳头,因为手最具破坏力的姿势正是拳头,拳头本身也是一种兵器。
就连一向善铸造兵器的年也不能否认这点,她受太傅的影响,也相信人体本身的潜力。
拳头,正是迸发人体潜力最刚猛的途径。
去年特子见到夜雨曦时,他的双拳上还布着厚厚的一层拳茧,而如今,每个关节处的茧子早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双带着微弱金属光泽,令人不可逼视的一双铁手。
这当然是长期战斗与训练得到的结果。
武学锻炼至至高处,一切繁杂皆返璞归真,纵是外门功夫,莫不如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