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话说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
一个人若要成事,不仅需要坚定的信念,正确的方法也必不可少。
可是,要想妖魔化一个人,只要掌握了诀窍,就是很容易的事,甚至不需要毅力。
只需三言两语,传播开来,就能把一个好端端的人诋毁成一条狗,一坨粑粑。
子书对这个道理深信不疑。
村民们在多年前诋毁过九色鹿,说她是为了推销自己的药才治病救人,说她是带来天灾的埃拉菲亚。
后来她医好了包括小瓷在内的不少人,依旧是分文不取,令误会解除,人们又重新将九色鹿标榜为道德高尚的圣人、医术高明的仙女。
再后来,小特独步入柳家屯,跟九色鹿结了缘,村民们看着这个黑发黑眼,长得显然跟大家不太一样的异界旅人,就又开始传言了。
特子说自己是从深海城邦学成归来,就有一些传言推测他是深海教会通过某些不明手段从异世界召唤的恶魔,每句话都能污染人心。
这种推测也是有原因的,因为特子不光会打人,也很会喷人。
喷人不是本事,但如果一个人的底线够低,喷起人来又辞藻华丽以至于三天不带重样的,这不是本事的本事也就成了一种本事。
从屯里拄着根竹竿天天唱歌要饭的胡疯子,再到镇里手持金刀的镖师牛五,甚至是每年都会来找九色鹿玩一玩的年夕令三姐妹,他都喷过。
至于原因是什么,大抵是相同的——看这些人不爽。
他还打人,打过一些高手,自然也包括年夕令三姐妹,只不过胜负未被公之于众。
他也爱吃东西,凉菜小炒,荤的素的,他都爱吃,尤其爱吃猪下水。
在地球,猪下水大有用处,卤煮火烧、炖吊子、炒肝,
不过这个世界的猪不叫猪,而是和其它的一系列稀奇古怪产肉的生物统称为肉兽,其中的一些当然和家猪长得很像,特子就叫这些生物为猪。
一见到猪,他就杀之,放血,剥皮,掏肠子掏肺。
他捉猪、杀猪、宰猪。
村里的厨子都不敢料理猪下水,他就自己动手做。
猪的一身都是宝,心肝肠肺肉,猪头猪蹄猪肘猪耳朵,就连猪皮用油炸了都可以炖进菜里作主料,其名曰“皮肚”。
泰拉人很少有人意识到这点,在饮食上他们更保守,只吃看得见的部分,如肉兽的腿脚脊背,因为泰拉异兽众多,他们觉得很多兽类的内脏都有毒。
可特子不怕,他觉得猪内脏是上好的食材,动物的一生的精华都凝聚在五脏六腑中,绝不能浪费。
长此以往,他就在村民心目中建立了一个魔鬼的形象。
极善羞辱人的魔鬼。
有异食癖的妖魔。
来自异世界的怪异。
包括邱子书在内的村民们一向相信自己看到的,偏偏他们这辈子也看不明白一点,就是九色鹿和特子搭伙过日子这件事。
当然了,想不明白也堵不住好事的嘴。
他们逢人便讲:九色鹿是个圣人,是个仙女,奈何所托非人,好端端地把自己嫁给了个混世魔王。
九色鹿有多善良、纯洁、高尚。
特子就有多变态、邪恶、卑鄙。
每次谈到这,他们还得装模作样的叹惋一声,表示自己置身事外的那种廉价的同情。
如今邱子书看到特子上了九色鹿的身,她居然真有了种极欲呕吐的不适感。
她语声打着摆子:“你……你究竟想怎么样?”
“我想怎么样?”特子抱臂而立,“我要钱!”
“你都是鬼了,怎么……怎么还需要钱!你不要再纠缠鹿姐姐了!”子书鼓起了所剩不多的勇气,“你一定死得不安详,所以才缠上了鹿姐姐的,对不对!人家可没欠你什么,你再这样,必会遭天谴!”
特子虽爱开玩笑,但自认在大是大非面前绝不是蛮不讲理之人,正欲解释,忽觉右手一阵剧痛,他低头望去,居然是小瓷抓住了自己的手,咬了一口,还惊叫着:“妖怪,快从恩公身上离开!”
可这手又不是自己的,是九色鹿的,这整个身体也都是九色鹿的。
被这么一咬,他痛得眼泪“唰啦”一下子就流了出来,尖叫道:“啊!臭丫头你别动嘴啊!小柳快救我!”
路小柳又能怎么救?
他心痛,毕竟挨咬的人既是自己的娘亲,又是父亲,这情况太微妙。
父亲挨揍也就罢了,老东西能打善斗,被别人打上两下也没什么。
可谁又能容忍别人伤害自己的娘呢?
但面前这个弱不禁风的大小姐他又偏偏奈何不得,九色鹿曾让小柳处处对小瓷这个打小体弱多病的孩子多加谦让,万不可与她争斗。若是自己动起手,不留神,伤了人,被告到衙门是次,让娘亲伤心才是大问题。
他陷入了本不属于他这个年龄段的困局,也感受到了本不属于他这个年纪的矛盾与踟蹰。
就在这时,天边突兀起了一道闪电,电光划破夜空,照得即将亮起的半边苍穹如同正午的白昼。
电光交织着雷声,待等到雷声消散,门外又多了两道人影。
一个红袍白发,整个人悦动得像火,又光洁得像一柄刚锻造好的剑。
另一人淡蓝如墨,又夹杂着一丝酒气,并不引人注目,看起来却又比前者更深藏不露。
这两人也有一个最显著的特点,就是她们的手,一般人的手连着皮肤,女人的手白皙细腻,男人的手粗糙有力,她们的手却不同,一人的手红得如同火焰般熊熊燃烧,另一人的手黑得像是被墨染过。
两人出手自也是迅疾如风,三两下将小瓷和特子分开,身带墨色那人更是彬彬有礼,未等邱子书反应,已在其耳边道了句:“多有叨扰,告辞。”
等到子书转身,特子和路小柳已不见,方才突然出现的二人也已如星光一闪,消失得无处寻觅。
邱子书呆立在原地,扶稳小瓷,喃喃道:“难道真的有神仙,给特子这妖魔降去了?”
这世上有神仙吗?
地球上反正是没有的,至少没有常人所说的那种鹤发童颜的神仙。
但是有神仙姐姐。
特子被“神仙姐姐”扛着,一路未歇,又回了家。
他未能料到居然是这两位神仙替自己解了围,说话的语气也不由得从刻薄变得夸张。
他一把抱住了二人中淡蓝色衣衫那人的肩膀哂然道:“令姐啊!您吉祥,您仗义,您真是我在这个世界的亲娘诶!”
令,三岁相中最善书法的大姐,亦是前任玉门关的守将、罗德岛挂名干员。
能跟令一同前来的如火一般的女子,除了年,也再无可能是别人。
令铁青着脸,以说教的口吻训斥着特子:“你若是真念着我的好,就该在九色鹿回来前乖乖在家待着,有家室的人当自律自持自检,小心坏了鹿姑娘这么好的名声。”
特子却颇不服气:“我那是性格如此,男人好色好赌,就像你爱饮酒,在哪都一样。”
这时轮到了年发言,她的语气里带着戏谑和讥诮:“喂,听说你这家伙一个人干趴了整个罗德岛,早些年我真没看出来你有这么大本事。”
尽管她是岁相,年纪近上千岁,可说的话里依旧带着蜀地口音,这大概是因为她常年在川蜀一代居住的缘故。
可无论说什么话,赞许和微笑都是全世界共通的信号,特子就算听不出一些生词,也分的清她是在夸自己。
“我的本事可大了。”特子一被人夸,就又开始狂了,“罗德岛上的都是乡下人,南蛮子居多,拿捏两下还是没问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