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打仗不死人,世上没有比这更好玩的游戏。”
原愁子点起一根烟,深吸,慢吐,泛起一阵清雾。
牒而布却道:“如果不死人,又怎能夺他的权?理唐城,该易主了。”
“这就是你要杀自己侄子的理由?”原愁子斜睨了牒而布一眼。
他得到的回答只有一个字:“是。”
单单这个字,就足以代表一切,因为他们都知道一个道理:世间的财富、名誉、权力是个人都会去追逐,如果要想得到,也只有靠杀戮和掠夺。
哪怕挡在你前面的是亲人,朋友,在财与权的诱惑下,他们又算得了什么?
还不是一样照杀不误。
这简直是和“人终究会死”是一样的真理,为了名利泯灭良心、践踏道德底线的人,在原先的世界并不少,在这个世界更是多到数不清。
原愁子手中燃着的烟忽地亮了一下,他的那双眼睛盯着坐在王位上的丁震,也随着嘴里的烟一起亮,亮得就像夜空中的星。
别人想要做什么,他也只是饶有兴趣地问,对于财与权,他并不关心,他要的只有一个字:名。
他要除掉丁震,成为泰拉大陆的第一烟王,除此之外,别无其他。
牒而布却不一样,他要夺权,他要成王,第一步也同样是要杀丁震,在这一点上,他们的观点是相同的。
——丁震今天必须死。
牒而布手里没烟,他却轻咳了一声:“雪郡王也会掺上一脚。”
“敌,还是友?”原愁子烟抽得快,话问得也很简短。
“不好说,探子说她在两个月前龙门一战被柳行善一招‘登封楼台’刺瞎了双眼,丁震也杀过不少她手下的死士,可谓是铩羽而归,如今她遣使者来理唐,或是来求药,或是来寻仇,尚未明晰。”
“真是多事之春。”原愁子道,“你确定现在该杀的人都杀干净了?”
“当杀则杀,你觉得我会忘了谁?”牒而布冷哼道。
原愁子道:“除却我们抓到的那姑娘外,我闻见了另一股海鱼的味道,也许歌蕾蒂娅没有死在慕孤月手上。”
牒而布神色微变,他本以为常吸烟的人嗅觉绝对不会灵敏,正如常吃辣的人味觉也会迟钝一样。
不过原愁子是个例外,他好抽烟,嗅觉反而比常人更灵敏。
也许,这并不仅仅是他鼻子对味道的感知,而是高手心中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预感,这是一种从战斗中生出的独特嗅觉。
牒而布对他的这番话置若罔闻,随即淡淡地道:“理唐城,要变天了。”
也就是在牒而布与原愁子对话的这一瞬间,无烟殿内客座上也已有一人察觉到了事情的微妙。
这人也是从三十九名侍女身上察觉到了这一点,这时候正跟同行的好友坐在一个最普通的位置,以最不起眼的方式享用理唐城的佳肴美酒。
她距离牒而布很远,他在楼上,而她只是坐在楼下,她的一举一动都被他看得十分清楚。
这个人,就是莫斯提马。
最开始她也只以为这是一场普通的宴会,一队舞女,一队侍女纷至沓来。
世人都说理唐王丁震好美色,尤其爱会跳舞的女人,这偌大的宫殿,今天就算同时间闯进来一百个甚至是五百个风姿靓丽的美女,大家也绝不会感到意外。
就连理唐丁震自己,也不会发觉这些舞女有什么问题,她们的衣服轻而薄,动作柔而美,没有任何地方能藏下任何杀人用的暗器,他也更不会想到这些人就是要来杀他的杀手。
但莫斯提马察觉到了意外,或者说,先嗅到,后看到。
她先闻到的是一种独特的香味,那是一种卡兹戴尔地区每一名魔族出身的女人身上独有的香味。
随后就看到了三十九名侍女中的其中一位冲她吐了下舌头,瞪了她一下,又翻了个白眼。
那动作轻描淡写,像是在有意点醒莫斯提马,又仿佛是在恶作剧。
理唐城的侍女都接受过礼仪方面的训练,她们知道什么事该做,什么事不该做,什么事绝对不能做。
在无烟殿正殿这种正经的场合,像吐舌头和做鬼脸的这种行为,是绝对不能去做的。
所以,莫斯提马立刻就认出了这名舞女的真实身份,随后她脸色就有了一种难以察觉的变化,惨变。
她一直盯着那舞女,汐也在一直盯着她,察觉到了她脸色的这种变化:“小莫在看什么?神不守舍的。”
莫斯提马一向很少袒露自己的心事,奈何她是萨科塔人,哪怕她头上的光环已经黑得像是被炭抹过,她也还是萨科塔人。
萨科塔人的最大特点,除了心思生来单纯,还有就是在紧张的时候,脸上藏不住事。
莫斯提马眼见瞒不住汐,索性便道:“问你个问题。”
“小莫想问什么?”
莫斯提马的微笑中包含着深意:“你觉得,全罗德岛嘴最欠的人是谁?”
“我觉得是特子,在尚蜀的时候,我就觉得他很讨人嫌,可谁又能想到当初一个小混混,摇身一变,成了岛上的二把手。”
“你说的是男人,女人里呢?”
“女人啊……”汐顿了顿,“我怕说出这个人的名字,会惹你不开心,她可跟萨科塔梁子结得很深。”
“我说的就是她。”
她们说的当然就是同一个人,一个身份暧昧不清,立场极其微妙的佣兵,W。
W给罗德岛干员的印象一直很奇怪,有些坏坏的,有时候在某些事的处理上,她的手段也很讨人嫌和歹毒。
对她有意见的人很多,尤其是舰上的萨科塔人,想到她作为魔族佣兵杀害萨科塔人并夺去其武器的卑劣行径,其中有一些甚至想找个机会揍这个女人一顿,好好解解气。
可就算是这样,对她抱有好感的人也不少,其中之一自是陈墨。自打到了舰上,陈墨和她同吃同住,简直成了一家人。
至于陈墨和她经历了什么,让他对她这样好,她最后还是不声不响地走了,大家也想不清楚,也不想清楚。
汐忽然发问:“你觉得她会在理唐郡王面前捣乱?”
“不是觉得,是已在策划。”莫斯提马刻意压低了声音,在汐耳边小声说。
她又说:“刚刚,她拿走了我的刀,待会一定会有大事发生。”
莫斯提马是术师,从外面看来,她是没有刀的,可她却有刀,唯一一把就是藏在裤兜里面,用来削水果割绳子的小折刀。
而现在这把小小的不起眼的刀,到了W的手里,就是在刚刚二人吐舌头侧身的一刻,不是偷走,不是抢。
而是一个暗号,莫斯提马就将刀递了出去。
这是徐乐预先定下、并让每名同行干员熟记于心的暗号。
只不过汐嫌字数多,她又一向爱看图画胜过文字,所以总共一百五十种暗号指令,她一个也没记住。
茫然间,忽听莫斯提马细声道:“一会这里会很乱,你回头跑进左手边的出口,那里是最安全的。”
可眼下乐声起伏、舞姿曼妙,谁又能料想得到下一刻这里就会变成炼狱?
无烟殿戒备森严,每位宾客进殿前都经过了严格的盘查搜身,克洛丝的弩、芬的长枪,莫斯提马的法杖都被锁在了外面。
也只有这种小到不起眼的折刀才会看在徐乐担保的面子上被忽视掉。
至于侍女和舞女,审查更是比前者严格上了十倍不止,为的就是防人行刺。
那现在的动荡又从哪开始?
难道就靠一把莫斯提马随手在理唐集市上,随手塞进裤兜里的小折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