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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世界最高城买草莓(六十一)

铁旗峰上。
破庙、枯树、乱石。
雪寒刀逾静,
鸟鸣心更惊。
徐乐敲了敲枯干到没有一点水分的树干,又看向握着长槊,战栗不已的歌蕾蒂娅,心中又突然感觉很好笑。
人在危急关头,为什么总要下意识地做没用的事?
“你们知道吗,昆仑山这种地方太干燥,实在不适合养鱼,但养鸟就刚刚好。”徐乐冲她招了招手,“二队长,别给阿戈尔丢人,怕区区一只小鸟,又成何体统?”
歌蕾蒂娅语声颤抖:“你管那种羽兽叫小鸟?剿灭这种目标,起码需要两只深海猎人小队。”
“差不多得了。”徐乐无奈地流汗,朝着她猛地竖了个中指,“闯进我家,还要杀我精心养的小鸟,看你是个长的不错的婆娘我才没跟你计较。”
歌蕾蒂娅当然也没误解徐乐的意思,这次的竖中指并非藏人习俗,而是羞辱。
“所以说陆上诸国的人大多是蛮荒之辈,不讲礼数。”
歌蕾蒂娅平时虽然话少,可话少不代表没脾气。
她嘴上说着,身体却不自觉地往徐乐一行人身边靠。
她怕极了这只驻守在铁旗峰上的凶兽,对它的畏惧甚至超过了海嗣。
见她衣衫已被凶兽打击得破碎褴褛,甚至难以蔽体,葛哀将身上的大衣脱下,披上了她的肩。
个子高高的美女,极不合身的大衣,徐乐看到这一幕,第一个想到的词就是:“电线杆子。”
电线杆子摆在马路上,灰白色的外表,自顾自地通着电,站得姿态比谁都高。
高高瘦瘦、皮肤又苍白的歌蕾蒂娅,就是深海猎人里的电线杆子,罗德岛内的电线杆子。
电线杆子高的很,她也一直摆着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打心里觉得阿戈尔制度优越,瞧不起陆上各国,这种观念简直就像嘴上喊着“乡下人滚蛋”的小特一样抽象。
在两个月前,小特也跟徐乐说过歌蕾蒂娅的事,她在岛内有很大的自主权,甚至曾在未经许可的情况下,自作主张接走幽灵鲨和斯卡蒂。
如此霸道的女人回到舰上,肯定会像凯尔希一样给新上任的博士甩尽脸色。
还好今天在昆仑山吃了个大瘪,让她以后再也不敢轻视自己。
这么一想,徐乐忽就对歌蕾蒂娅讨厌不起来了,而且有些想笑。
“电线杆子!”徐乐直接把外号一口叫出。
“你叫我?”歌蕾蒂娅怔了怔。
“给你个新代号,你这么高身材又好,就叫电线杆子,哀使,你说怎么样?”
徐乐大笑,全然没注意到头顶掠过的一大片黑影,随即冷风夹杂着山顶的石灰与沙尘,扑面朝众人袭来。
陈墨指向灰尘中央:“来了!”
烟尘夹杂着山雾,隐约勾勒出一只庞然大物的影子,影中凶兽振翅一挥,烈风飒飒。
徐乐依旧在闲聊:“听说你看不起陆地上的东西?”
歌蕾蒂娅没法否认,类似的话话她在舰上说过不止一次。
“所以大鸩才会啄你,到了外地还看不起外地人。”
一个小小的哨子从徐乐的兜里取出,他吹了一下,哨音响亮而婉转。
就在这时,雾中的影子就开始蹦哒,蹦,当然是两个脚一起蹦,很少有鸟能蹦蹦跳跳走路。
一看到这只鸟的影子,陈墨下意识想到了原世界中分布在世界各处的一种小鸟,麻雀。
可是,大鸩不是那种小麻雀。
而是一只很大很大很大很大很大很大的麻雀。
一只大大的麻雀。
黑瞳、乌喙、褐首、橙爪。
大得如同乐山的佛像,黑白褐相间的羽毛在正午太阳的照耀下散发着温暖的气息。
汐起初以为这是堪比北荒邪魔与南洋海嗣的嗜血凶兽,可看到这只大麻雀,她的心境顿时发生了一种奇妙的转变。
她现在在想:“为什么歌蕾蒂娅想要伤害这么可爱的大鸟?”
看见徐乐,大鸩就开始“啾啾”地叫,声音清脆、悦耳,响彻整个昆仑之巅。
它是一只忠心的大鸟,它在庆祝主人的归来。
远在山脚下的理唐城,每一位居民都清楚地听在耳里,如同接收到了命令,三步一拜,五步一叩。
铁旗峰的鸟鸣,是理唐人眼中最为祥瑞的预兆,它不仅象征着来年的大丰收,也代表着生活的平安喜乐。
歌蕾蒂娅又下意识握紧了手中的槊,葛哀却先一步按住了她的手。
“别怕,它现在没恶意。”
她犹豫了一下,尽管葛哀跟她说过自己的秘密。
葛哀所掌握的源石技艺,亦或是功法,是一种被称为“十方洞天”的奇术,能让施术者理解世间万物的语言,小到虫蚁鱼虾,再到虎狮狼豹,甚至是所谓的“天”,也就是自然界。
昔年葛哀于尚蜀呼风唤雨,考验汐与莫斯提马,用的正是这样一番奇术。
而现在,他已理解了大鸩想说的话:“它在说,你身上有海水的味道,是个跑得很快的鱼,它最喜欢吃鱼。”
歌蕾蒂娅脸上一黑:“要想吃鱼,它该去自己捉,本不该来袭击我。”
大鸩又叫了两声,声音高亢而短促。
葛哀继续翻译:“它说你是个坏女人,平白无故就要进它的笼子,所以它一定要啄你。”
歌蕾蒂娅又开始生闷气,和凯尔希一样,她这种成熟的女人一生气,就会拉长着脸。
她不是在生大鸩的气,而是在生自己的气,自接受深海猎人改造以来,她双腿疾奔的速度已能突破音障,战斗时也总能产生一阵阵音爆。
来到陆地上之后,历经的数十场战斗也大多是胜场,她自恃无论是在机动性还是力量,陆上诸国的好手已很少有人能企及,对于应对大型目标的任务更是游刃有余。
可为什么偏偏打不过这只又大又胖的麻雀?
就在她还在思索的时候,大鸩又如闪电般振翅,扇出了好大的一阵风,明显是朝着歌蕾蒂娅吹去。
歌蕾蒂娅重伤初愈,加之衣服不合身,一个没站稳,就又摔了好大一个跟头。
麻雀绝不是一种可怕的鸟,大鸩也绝不是一只性格凶残的大麻雀。
它又开始叫了,这次的叫声急促而连续,像极了人的笑。
歌蕾蒂娅只能无奈地苦笑:“我明白,它现在一定在嘲笑我。”
“你又说错了。”葛哀道,“它这次是在告诫你,警告你不要贸然闯入庙内,因为……”
“因为什么?”
“因为庙里头有它未出世的孩子。”
所谓的庙是一个顶很高的白色鸟笼,上方留有开口,如大鸩所说,在深处的毛垫子上赫然摆着两个蛋。
足有一人多高的白色鸟蛋。
看到了这些,歌蕾蒂娅就连面无表情也很难做出,她只觉得心里有了种无法用语言形容的难受。
她的两只眼睛原本像红宝石,此刻也蒙上了一层灰。
葛哀道:“大鸟是为了保护它的蛋,才不让你走动,因为这里不光是徐宗主的家,也是它的领地。”
“大鸩是李老二从上纪元化石中培育的鸟,是北荒邪魔的天敌,也是瑞兽。”徐乐抚摸着大鸟的羽毛,“它的叫声能驱邪避凶,对那种千手百眼怪物有血脉上的压制,无论邪魔变得多强,在它眼里也不过虫子。”
“只可惜这大鸟一生只找一个配偶,只生两个蛋,母鸟竭尽一生的心血孵蛋,往往在生产后死去,留下公鸟独守空巢。”
再强的大鸟,蛋终究很脆弱,若大鸩不在旁边守着,就算歌蕾蒂娅没来,一块拳头大的石头也能将蛋壳杂碎。
所以大鸩寸步不离地守着这个山顶,保护着这两颗蛋。
理唐城明令禁止任何人登上山顶,也不只是因为这里是昔年铁旗门的坟墓与遗址,也是为了保护好大鸩这只神鸟。
徐乐说到这里,故意停了一下,脸色忽又变得铁青:“刚才歌蕾蒂娅在说谎,你登上山顶,绝不是自己想来就能办得到,上山的路经奇门之术布设,除却一条通路外其余都是绝路。
而且,深海猎人也从不做没有把握的事。”
他又瞪向歌蕾蒂娅:“阿戈尔的技术执政官阁下,说吧,是谁给你的路线图?凭阿戈尔人身处异国他乡,绝不可能一人闯上昆仑山,更没可能登上铁旗峰。”
陈墨听得很迷糊,忽回忆起上山的情形。
那时候他和汐紧跟在哀使身后,而哀使跟着队首的徐乐,寸步不离。
山中飘雪,每五百步就有一处岔路,每个岔口都分为五个方向。
至于脚下的石板路,看似是顺畅无比,实则在每一块岩石的摆放间都暗藏杀机,单是不经意间瞧上一眼就足令人目眩神迷,若非徐乐在前方引路,自己和汐也一定会误入歧途。
不用徐乐说破,所有人也都已清楚,一定有人暗中协助歌蕾蒂娅登山。
这个引路人又是谁?
无论是谁,能暗中联络深海猎人,将徐乐从布达拉殿内引走,他的目的也绝对不正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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