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完全可以像之前一样,一把抓着我的脖子,逼我说出实话。”
歌蕾蒂娅对徐乐还有些抵触。
无论是谁,也绝不会喜欢在生命垂危之际被一个强壮的男人一把掐住脖子,体验那种生死不由自己掌握的感觉。
徐乐对此却一点也没有愧色:“你这种人我见得很多,长官最关心部下的安危,对自己的命反而看得很轻。但武力是用来服人和杀人,绝不是用来威胁人的,如果我要逼你说出真相,大可以效仿大理寺的手段,比如绑走舰上那叫幽灵鲨的丫头,你肯定立马就招了。”
他提及幽灵鲨,仿佛他真的就能这么去做,也丝毫没有掩饰自己可能采取的行为,因为他是徐乐。
如果一个人单单会一招半式刀法,那远称不上可怕。
真正成大事者,也绝对要敢用一般人称之为阴险甚至是残忍的手段,这种人往往也是真正可怕的人。
但敢用并不代表着一定会用。
“放心,我不会这么去做。”徐乐又以一种极为坚决又严肃的态度向她说道,“我现在是罗德岛的博士,可以向你保证,不可能去伤害任何一位无辜的干员。但是,我也对你发誓,刚才我是真的铁了心要杀你,如果不是汐丫头拦着,你的脖子会断。”
歌蕾蒂娅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脖子,她的手也已冰凉。
她立在一旁,只觉得自己要比他矮了一段。
——就算身高相仿,有些人也总要比另一些人矮上一些的。
歌蕾蒂娅现在也只有一个选择,那就是公布自己的秘密。
一张细长的纸条从她衣衫的口袋中被取出,上面以密密麻麻的字迹,写满了上山路线的方向选择,以及破阵之法。
“给我这张纸的人,自称牒而布。”
牒而布也是理唐四大天王之一,藏语意为“智慧”。
牒而布天王身份一向在理唐城内保密,因为这个人负责管辖四城中最重要的财务调度和城内超过八成的商业订单。
其中自然也包括很多利润丰厚,但见不得光的生意。
如果说丁震是理唐的精神图腾,是明面上的理唐王,那牒而布就是在暗中执掌财富的王。
因为能从世间攫取财富的人很多,但若想妥善经营财富,必然需要过人的智慧。
为什么牒而布要把通往铁旗峰的密函交由深海猎人出身的歌蕾蒂娅?
答案已经十分明显。
“他就是故意引诱你来送死的。”徐乐当即做出了最正确的论断,“目的就是为了让我来杀你,最好和葛哀使还有你爆发冲突。对于他们来说,两败俱伤是最想看到的结果。可惜他们误判了我的想法,自从两年前,我就很少再动刀杀人。”
“可他为什么要这么做?”歌蕾蒂娅问向徐乐,“难道就是为了制造罗德岛的内讧和城中的内乱?”
“还有一点,就是要我离开布达拉城,牒而布要尽可能地把反对他们的强者支走,其中包括我、你、天天笑老头还有葛哀使,因为那里即将发生政变。”
汐突然以一种惊愕的眼光看着徐乐:“乐大叔,小莫他们还在无烟殿内,会有危险!”
“无论开车或是骑马,最快也要一个小时的路程。”徐乐无奈地叹了口气,“这些人肯定早有准备,我还要设法取回我的刀,才能有实力与他们一战。”
就在这时,徐乐自庙内将一封书信取出,放进了大鸩脚部绑着的信囊中。
他拍了拍这只大鸟的翅膀,它当即振翅,冲天而起,破开重云,朝北方飞去。
“大鸩会在两个半个小时后飞回,我要在留在这里,帮他保护它的蛋,顺带等我的刀。”
歌蕾蒂娅却笑了:“可我不会等,斯卡蒂还在城里,我一个人的话,二十分钟就可以返回。”
“别急着走,还有两件事,我必须要告诉你。”徐乐道。
“你说。”
“一定要小心一个有着海嗣气息的女人,她叫慕孤月,按阿戈尔的语言,可以称为葛蕾穆恩,最显著的特点是蓝黑色的皮肤,和你一样的白色头发,还有一双星星似发亮的眼睛。”
徐乐不住地叮嘱:“你千万不要跟她交手,因为那个女人称不上是人,你可以把她当作海底神祇,也可看作一柄剑的剑鞘,就算你是深海猎人,能伤到她,也绝对杀不死她,这一点你必须要相信。”
歌蕾蒂娅继续问:“第二件事呢?”
徐乐故意停顿了一下才开口:“我知道你一直在找机会联系阿戈尔,深海猎人到了陆地上举目无亲,肯定会感到孤立无依,那种感觉就和我初到这个世界是一样的,不过你现在可以相信我。”
她冷笑道:“你要我相信一个十五分钟前还铁下心要杀我的人?”
“你身为执政官,应该也能相信,这个世界最可怕的并不是各类巨兽和魔法,而是人心。”
他要她相信的事,也一定并不止这些。
“我还想要你明白。”他将手上的水壶扔给了她,里面装着他们仅剩的所有水,“一个宁愿打破原则都不去杀你的人,绝对信得过。”
“为什么?”
“因为我们可以成为朋友。”
歌蕾蒂娅突然感觉被电了一下,面上的表情也怔了怔。
位置坐得越高的人,反而越孤独;越孤独的人,就越需要朋友。
她与罗德岛联系,岂不正是因为需要在陆地上能有信得过的朋友?
她背过了身,像是故意在掩饰自己脸上的表情。
又带上武器,饮下了满满一大瓶子的水,身影一斜,当即向山冲去。
葛哀望着已不见踪影的歌蕾蒂娅,眉头也不禁微微皱起:“我们也要早点回去,有高手潜伏在城内各处,她行事太过张扬,可能应付不来。”
“我也要一起去!”汐紧紧抓住了葛哀的衣袖。
三个人已走,陈墨仍留在原地,手里握着那张密函,一动不动仿佛那棵已死的枯树。
密函上面的字并非汉语,而是英文,他更认得密函上面的字迹,密密麻麻、凌乱。
他一定认得,也绝对忘不了。
因为他没有忘记那个佣兵姑娘,W。
徐乐看得出他的心事。
“她在城里,你一定明白这件事,但我也要劝你,佣兵只是佣兵,拿人钱财替人办事,对她留着点戒心总是好的。”
“既然她没有跟罗德岛一起来,显然她的雇主另有其人,在我们的探子尚未查明真相前,你要做好与她一战的准备。”
陈墨取下背后的枪铳,塞进一发子弹,动作仍如往常一般娴熟,沉稳。
“我会的。”
他嘴上说着,可心里却在问自己:“如果W真的与我们为敌,我能下得去手杀她?能忘的掉在卡兹戴尔边境和草莓农场相处的那段日子?”
此时,远处隐隐有歌声传来:
失我焉支山,令我妇女无颜色。
失我祁连山,使我六畜不蕃息。
歌声凄切哀婉,仿佛从深海中浮出,又如昆仑山上终年不化的冰雪,令人感到寒冷和窒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