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一份文件摆在宿舍的矮桌上时,霜星思虑良久,摩挲着自己的头发,她看着文件上的内容,又看了看挥剑后体力透支的特子,心中已陷入了矛盾。
文件中大概是这样写的:
姓名:达莉娅
年龄:四岁
源石病重症晚期患者,其本人源石病根据病重程度推断为母婴传播,且长期没有得到控制,一周内生存率≤20%。
据调查所得,达莉娅的父母为边境一代的种植户,根据邻居描述,其生父嗜酒,对其进行过多次施暴行为。
其亲生父母均在一天之内被杀,死因是被抽干了身体内的水分。
而达莉娅本人具有控制水的源石技艺,人体的70%均由水分组成,由此可以断定,杀害其父母的真正凶手正是达莉娅本人。
霜星看着瘆人的记录表,对于四岁女童利用源石技艺杀害自己爹妈这样一个事实,难免感到有些吃惊。
与别人不同,她最近养成了一个习惯,一紧张或感觉到焦虑,就爱吃糖,无论是水果糖或者巧克力糖,她拿到哪个就吃哪个,有如兔子吃草一般地不管不顾。
换作是两年前,她用自己的冰冻法术席卷龙门时,哪怕是杀了数十上百人,纵使心中乱如疾雨,也绝不会征验于脸色,杀人的手也绝不会慢上半拍。
按特子的话说,一紧张就吃糖,这就是“大肥兔”被驯化之后,养出来的“富贵病”。
她坐在沙发上,从塑料包裹中抓出了一把奶糖,边看着手中华的档案复印件,一边又嚼了起来,脸上仍冷得像冰,眉头却微微蹙起了一丝褶皱。
这次霜星心里的紧张,并不是兴奋,而是后悔与焦虑。
她心里很矛盾,不止是因为她当初央求特子救人的这个决定有失考虑,另一方面,如果收养这样一个具有危险源石技艺的儿童,对于自己身边人无疑是一大隐患。
更何况挽救这样一个源石病晚期的女孩也是难如登天,霜星本人被救活时也是疗养了整整一年才能下地走路。
故此,她已有了退却的打算。
特子斜倚在另一边,用手中滚烫的墨玉扳指点燃了一根烟,悠悠说道:“这儿是沙漠边境,人人都吃不饱饭,卖儿鬻女更是常事,改天我给你买个别的丫头回来吧,达莉娅你就别管了,赫默全权接手了她的治疗。”
霜星慢慢嚼着嘴里的糖,面带一丝愧色地问:“达莉娅之后会怎么样?”
“赫默跟我说,她会在达莉娅身上尝试嵌合疗法,大体上就是在那孩子身上放置源石结晶块,吸附体内的源石碎屑。”特子故作轻松地道,“但我觉得她办不成。”
“她是个好医生,也是个态度认真的研究员,可认真不代表能力就够,倒也不是我贬低她,人的能力永远不会嫌多,尤其是医疗这方面,纵然是罗德岛上下全体医疗干员众志成城严阵以待,把这次的治疗当做一场战役,也绝对救不回达莉娅的命。
七天之后的午后,如果不出意外,这丫头就会心脏停跳,当然也不排除像你当初那样暴走,最后给舰内弄得一团糟。”
霜星闻言心弦微颤,只得道歉:“对不起,是我太想当然了,我没想到情况是这么特殊,也没考虑到你的感受。”
特子的嘴巴依旧狠毒:“没事,我不介意,毕竟雪怪小队的大姊本就是名不副实的,但凡整合运动有个精明强干的军师,当初也不至于大批大批地排队送人头,白白葬送了一大批人手。”
霜星虽然心中又苦恼又气愤,可想不到什么能反驳的理由,也不愿去反驳,毕竟这次也不过是她的一厢情愿。
窗外天空阴翳,淅淅沥沥地飘来小雨,雨打窗头,声如闷鼓。
她双眸半合,像是盖上了一层雪,失去了光华:“对,你说的没错。”
就在这个时刻,特子手里的烟已抽完。
随着最后的一点火光被碾灭,烟头丢到了烟灰缸,他忽然说出了一句不合时宜、充满突兀的话:“可我的梦想是泡妞,不仅我要泡上,我儿子也要泡上,酒要喝最烈的,妞也要泡最好的,达莉娅那丫头,纯纯是个美人坯子。”
霜星靠在沙发的另一端,听得呆住,她习惯于面无表情,脸上结结的是霜,不经意间流露的是那种整合运动战士独有的冷傲,乃至于冷峻。
有的人认为,脸上的表情麻木,性格内向以及少言寡语,通通算是一种疾病,对于霜星本人,这是她的心病,历经生死战乱与病痛,时间久了,情感就被冲淡了,脸上也被冻住。
可特子像是挥舞着大锤,不管你脸上结上的是霜还是冰,他这一句话下去,都会给你通通砸得个稀碎。
纵使泰拉大陆的女人眸光有多冷傲,在特子的手里,也通通会给你化成绕指柔。
霜星听完这句话后,脸色发生了一种急转直下的变化,原本面带冷傲又显得居高临下的愧色,刹那间,已被惊讶、惊疑乃至于错愕所取代。
她已变得吞吞吐吐:“你……主人……说的是什么意思?”
“就这个意思!”特子嗤笑一声,“我可是特兵的头头,天下第四,救一个丫头不过是举手之劳。”
“我们这特兵,可是罗德岛内第一大隐藏势力,就好比隐耀侯所在的易家,他们在大炎朝堂上也是一条潜龙。无论哪个国家,精心隐藏起来的势力总要比他们那些宣扬于明面上的要强得多。”
霜星面露喜色:“你还会治病救人?”
特子扬眉吐气道:“剑分杀人的剑和救人的剑,在救人这方面,得益于九色鹿四年前的点拨,我会一点点,但这一点也已足够。”
他紧接着说:“战斗干员杀不了的人,我可以杀;特种干员拿不到的东西,我可以偷到;医疗干员救不活的病人,我也可以救;就连岛内那些帅气男干员把不到的妹,我都可以狠狠地把一把,这就是我小特。”
“可你说过,她七天内就会死,死了的人又怎么救活?”霜星插嘴说。
“我说的是心脏停跳,停跳和死是不一样的,我刚才在达莉娅身上做了些手脚,可以让她在心脏停跳之后的一小时内不死,到时候我们把她偷偷接来,就可以救活她。”
“你还有这种手段?”霜星问。
特子指了指晦暗的天边:“看见没,这雨就是我从天上斩下来的,刚才我用剑气帮她续上了一命,救人之剑只要一出手,天地就可为之感怀,春雨潸潸而落。”
“好厉害……”霜星喃喃道,“真希望你说的是真的。”
“你没听我之前说嘛?我都答应你要救她,必定是要做到。”
“简直像童话一样。”霜星仍在感慨。
“你知道吗?伊芙利特那个丫头最近在看一本童话,上面写着水精灵帮村民实现愿望的故事,可无论是水精灵或是沙漠中的奇妙绿洲,不过是后人杜撰。
事实上,奇迹的产生,也少不了处心积虑和尽心竭力,前人做的事被过度神化后,便成了童话。
又或者说,事情办成就是童话,若是失败了,就是悲剧,比如整合运动。”
霜星道:“这七天,有什么需要我做的?”
没有回音。
“特先生?”霜星看向了特子,忽发现他已睡着。
方才那一剑为救人牵动天机,着实是耗去了不少体力,他到了宿舍,更是心弦顿松,靠在沙发上倒头就睡。
霜星侧着头,看向特子许久,本想调侃他几句,可她忽然想起了别人,她想到了塔露拉。
她们各自有着令自己骄傲的往昔,那就好比她脸上和身上被战火雕刻出的伤痕,有着不惜肝胆相照、托付性命的生死之交,当然,她们也有心心念着的人。
“这雨,何时才会停呢?”
“下了这样一场雨,沙漠里也许会多一些绿洲吧。”
霜星想着,起身从里屋拿来了被子,轻轻盖在了特子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