炫步已出,本该是倜傥又不失排场的登场,就因为这么一紧张,全变了味道。
他在紧张,有人看就紧张,越想在干员面前展示出自己风光的一面,就越紧张。
可越紧张他的炫步就越局促,别人就更要看他,他还偏偏得要继续往前走。
用“炫步”往前走。
或许这种心情和当初许昊龙作为“燃烧你的梦”的成员之一到舞台登场时的那种尴尬和纠结有不少的共通之处。
在这一刻,特子忽觉得他已成为了泰拉大陆的许昊龙,他的举手投足间都在吸引着周围的目光。
因而他继续向前走,一直走到伊芙利特和那个源石病晚期的小女孩跟前。
看着这足以惊世骇俗的“炫步”,走廊内的一干人等已经看傻了,赫默呆立在原地,在旁边做笔录的青青更是手足无措,记录用的笔“啪嗒”一下掉在了地上。
伊芙利特望着脚踏炫步的特子,蹲在床边看书的她顿时捧腹狂笑,上气不接下气地哈哈笑道:“哈哈哈哈……这就是路小柳跟我吹的他爹啊,我以为是多强……的角色,没想到是个……小丑……
真好玩……笑死我了。”
本就深感紧张忐忑的的特子也忍俊不禁。
他觉得伊芙利特算是未成年干员里面最搞笑的那个,望着她的眼睛,总有种说不出的喜感。
但是现在场上最搞笑的却是自己。
如果这时候一些年龄超过百岁的角色在旁边,比如凯尔希、华法琳,“炫步”一定会颠覆这些老东西的世界观和价值观。
可惜她们看不到了,因为“炫步”就犹如昙花,只在特定的时间、特定的地点、特定的场合、在特定的人身上出现,刻意模仿反倒没法复刻当初的节目效果。
人生很多大的事件,也都是在这种充满着巧合的一刻间发生的,或者是不经意的一个动作、一个声响造就的。
就连他本人也不知道,自己这一次走步真的能在舰上引起如此大的波澜。
走廊内路过的人也开始笑了,他却仍是不骄不躁、不羞不恼,可他的姿态也变了。
特子靠近床边,沉声道:“我现在是代理博士,也是这艘舰的话事人。”
他的把嗓音压得很粗,腰板挺得很直,试图摆出一些架子,可惜他生得一副软面相。
这种面相的人,可以靠衣装打扮变得洁净光鲜、倜傥帅气,可无论怎么摆,眉宇间也不可能挤出一丝威气。
“你走路的样子,好衰啊!”伊芙利特止不住笑道。
这话的字句之间充满了嘲讽,无论是哪个干员听到这样的话,难免都会生气。
可她遇到了特子。
怎料特子突然瞪起了眼睛,指着伊芙利特的鼻子,惊声怪叫道:“哇!小火龙!”
这声音很尖,尖的就像夏天的纺织娘,就像是树林里天天叫着的布谷鸟。
语声甫一出口,伊芙利特被震得一惊,特子也没管别的,一把拿起了放在床上的书。
原来他的目标,是这本书,一本专门给小孩子读的童话绘本。
特子拿起书,翻看了几页,猛地嗤笑道:“小火龙,你还好意思笑我,都多大了还看这种书?看看,上面写着呢,适宜年龄6—10岁,我儿子在六岁的时候,都开始接触哲学读物了。”
“我愿意,你管不着!”伊芙利特深感恼怒,站起身来便要去抓。
可她手一动,特子便“蹭”地一下站起,双手高高往头顶一举,把书在空中摊开,自顾自地仰头瞅了起来,一边瞅还不忘了翻页,像是真的在读这本书。
伊芙利特本就不比特子矮上多少,也就约摸半头,如果她也举起手跳一下抓住特子的手腕,一定能把特子手中的书抢回来。
她踮着脚,使劲跳了若干次,却扑了空。
无论是从哪个角度靠近他,都好像隔着一层纱,始终在若即若离间,又始终接触不到。
特子做了个鬼脸,笑道:“大傻蛋!有点绿色!够不着,够不着!”
众人再度看傻了,他们无论如何也无法想象,这样一个身为代理博士兼总管的人,竟然跟一个小孩子玩闹。
听到特子如此嘲讽,伊芙利特再也忍不住,怒不可遏,用尽全身力气甚至夹杂了些许的源石技艺,一把推向特子。
她本就是个小女孩,这一推的力道算不上多强横,也就是差不多能将一把椅子从屋门口拍出窗户。
于是特子飞了起来。
人没有翅膀,是不会飞的,纵然像亚人种里面的鸟人,翅膀也是装饰,飞不起来。
一个人能不假借外力如幽灵、如鬼魅般飘到床边的时候,大抵只有死掉、灵魂上天的时候。
特子不是幽灵,他只不过跑得快一点,快起来所以像是在飞,至于速度也算不上多快,就是伊芙利特目光一瞬之间,他已从原来站着的位置溜到了床头,刚好盘腿和那个源石病晚期的女孩并排而坐。
一大一小,并排而坐,相映成趣。
书又在何处?书仍在特子手中,他一边翻着书,一边给旁边的小女孩看。
“囡囡,你叫什么名字?”特子的语声又骤然变得温柔。
“她叫达莉娅。”伊芙利特忿忿答道。
“你可识字?”特子仍问向达莉娅,对伊芙利特却是看都没看。
达莉娅点了点头。
“那你可认识这个?”
他掏出笔来,在书的一个小角上写下了这样的一行小字:“人人有功练”。
字是用汉语写的,方方正正,说不上有多好看,也说不出有多寒碜。
在泰拉大陆,龙门是经济中心,汉语是全世界最常用的通用语,各国的小孩子多少也会一些。
达莉娅开口便念道:“人人有功练。”
“我超!”特子顿时惊呼,“好闺女,有慧根!”
他那张和善的脸上满是愉快与惊喜,但望着这样一个患有绝症,行将就木的孩子,他的眼中又浮过了一丝怜爱与落寞,这种表情本就极难捕捉,倏忽间又如蝴蝶般消失不见。
大概是因为男人如酒,而酒一样的深沉与浓烈,是最难用目光去捕捉的。酒藏于窖中、封于坛内,远远望去,就算是行家也看不出里面酒的好坏。
好看的酒不一定好喝,好喝的酒也不一定好看,但一经入口,真正的好酒便能给你说不出的快活。
所以大多人好饮酒甚于饮食,大概也是这个原因罢。
伊芙利特是个孩子,当然察觉不到这种藏于别人心底的微妙变化,她直接急了:“这是老子的书,你瞎在上面写什么?”
特子的目光却变成了土灰色。
他再次将语声装得很老练:“你们这个年龄段,应该跟这种胎教级别的童话绘本保持距离,多看些三字经、相对论。”
“你说什么呢?这书上是水精灵和绿洲的故事。”伊芙利特瞪眼道。
特子轻笑道:“既然你们都爱看故事,我就给你们讲讲另外一个故事吧。”
说完,他把书交换给了伊芙利特,书上的字只有不起眼的一小点,伊芙利特也没有多计较,饶有兴趣地听特子讲故事。
他讲起故事来,从不管旁人爱不爱听,开口便是娓娓道来:“从前有一只狼,只身与猛虎搏斗,断了一只爪子,掉了一颗牙,险胜后又遭到同伴的背叛,被逼至万丈绝壑的边缘……”
伊芙利特听到这个故事,来了兴致,急忙催促特子:“然后呢?悬崖下面一定有水的,对吧!”
“错啦!”特子坏笑道,“悬崖下,是一片无边无际的沼泽,没有树木、没有花草、没有生命!有的只是湿泥、臭水和迷雾般的沼气,狼跳下去之后,整个人都已被浸入泥水中,全身无力,那滋味,简直比死都难受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