舰外的雪下得异乎寻常,并非是因为它下得大,大雪到处都是,在北方城市随处可见。
一般下雪,雪花是从天上向下落。
但这场雪却不一样,雪花像是从地表泥土的缝隙中凭空生出,在地上铺上厚厚的一层,又从地表向天空飞去。
这是一场逆着方向的雪。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谁也不会相信这场雪正真真切切地在这个世界上发生。
陈墨蹲在雪地上,用白色的毡子作为掩护,他并不怕冷,相反,他现在手感火热。
每一发子弹都例不虚发,击垮一个敌人,这种感觉勾起了他昔日在射击游戏中体会到的快感,那种猎杀、屠戮的快感。
更何况这个世界大多数人用着最为原始的刀剑与弓弩,善用枪铳的萨科塔毕竟是少数群体。
陈墨手里有枪,而别人只能用弩,他们纵然有着同样的准度与反应,枪的射程也是种要比弩更远,弩这种动能装置也绝对比不上枪。
即便是以源石火药作为动力的泰拉,也是一样。
他与敌人的生死胜负,往往就仰仗着这样一个距离差。
眼下沿着峭壁望去,是一片空旷得足以让骏马在其上肆意驰骋的洼地,如今这片地上却变成了棋盘,上面站满了如棋子般的亲兵。
无数柄刀口映着雪地的寒光,无数柄弩箭亟待射出,无数道篝火化作白蒙蒙的一片,模糊了从上俯视而下的视线。
这些人的顶头上司,当然就是谷恨霜,他们是谷恨霜的亲兵,而且是亲兵中的精锐。
谷地的另一头是一道隘口,是退出这片洼地的捷径。
人群中不乏善用弓弩的好手,却没有一人觉察得到陈墨是从何处打出的子弹,自然也无从回击,只得撤退。
霎时间,原本整齐的队形乱了阵脚,金戈铁马的军队连旗子都已无从扶稳。
一人一枪,足以搅乱百万铁军,暴力而精准,这就是狙击手最吸引人的魅力所在。
在搏命时刻,隐藏好自己的身形,做好一切必要的伪装,最后一击必杀,这一流程总能使人血脉喷张。
陈墨自卡兹戴尔一行以来,阔别战场许久,而此次分配到的任务就是以W、陈墨、小五三人之力阻挡谷恨霜的大部队。
最不起眼的三个人,对浩浩荡荡的精锐部队。
陈墨心里已有了一种难以言表的兴奋,眉毛都已不自觉的向上挑。
不过,对于陈墨能熟练掌握拉特兰枪铳的这些事,一旁的小五充满了好奇。
在狙击中,小五充当的是观察手,不过与其他观察手不同,他不光在给陈墨报点,自己也在用枪铳击倒山坡下的亲兵。
他时不时地瞧着陈墨,终于忍不住问:“这种大口径的拉特兰枪铳,你能驾驭得住?”
“还好。”
“不需要运算?”小五指了指自己头上的光圈,“萨科塔人用这种守护铳时,可少不了一连串复杂的运算。”
陈墨却不经意地打出一发子弹,后又缓缓道:“我只是在凭感觉,至于运算,打游戏的人心里都会有个小算盘吧。”
“那你当真是个人杰。”小五的话语中充满了真诚。
陈墨坦诚地回答道:“可看样子,你比我更会用枪。”
这是他的心里话,面前这个明显看着比自己要年轻得多的少年人,也明显要比自己打得更准,更快。
更重要的是,虽然小五的每一枪都没有打中敌人致命的要害,却如实地让他们倒地不起。
这种技巧不仅要对自己的准头有百分百的自信,更需要对人体器官结构有着十足的认识。
陈墨打量着小五,面前这个年轻人比起陈墨来显然稚气未脱,正因如此,他才会佩服他,不光是他的天赋,也钦佩他在射击这门手艺上达到的境界。
听着这句夸奖,小五却笑了,苦笑:“也许是遗传,我妈就是拉特兰的顶尖射手。”
他的手腕很细,甚至比女人都要细一圈,对于男人来说,只有年纪小的少年才会有这么细的手腕,可就在他说出这句话时,双手忽地颤了一下。
他的脸上也浮现了一种难以用言语形容的神色。
他和身为佣兵的W是一类人,都善于掩藏秘密,一些事除非自己说,绝没有人能套出他背后的那段故事。
这时天色变得更暗,暗如黑夜,远方忽有一阵如白色海啸般的雪崩自西向东奔腾而过。
在黑暗中,雪崩声由远及近,肃杀的寒气扑面而来。
没有人能抵挡这种气势。
陈墨拾起地上的对讲机喊道:“W,可以起爆。”
“不要命令我,我心里有数。”
这是他们约定的信号,由小五和陈墨清理北方外围敌人,将他们逼至荒野外围既定的沟壑处,最后由W将预设在那的炸药全部引爆,以滚落的巨石和猝不及防的冲击葬送掉谷恨霜派出的所有亲兵。
四周的景物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暗,远处发着金光的楼台也似是被拉上一层幕布,消失不见,小五一向不喜欢黑天,他头顶的光环在黑天最为醒目,足以成为活靶子。
此时,士兵们仍在退却,正是因为他们没有察觉到狙击手的位置,他们才会退。
局势在瞬息之间已发生了逆转。
天色一黑,小五的光环无疑就会暴露,士兵们只要能看到光环,就会锁定目标,将先前的飞退改为飞进,朝这边杀来。
为了能在这种环境下保命,他已顾不得遮盖光环的副作用,忍住头晕,将毡子覆盖在头上。
可代价就是头脑一阵阵止不住的晕眩,晕得他连端起枪也成为了一种奢求。
这就是萨科塔这种族天生的缺陷,没法改善,也无从规避。
他的情绪也因晕眩而变得很不稳定,情绪不稳定的人不但对外界的观察会更敏感,对危机的察觉也会比以往要准。
就在他蒙着头,抬眼望向一秒更比前一秒要黑的天幕时,心里忽然有了一种奇怪的猜想。
伴随着这种猜想而来的,是对于死亡的恐惧。
先前在交换情报时,小汤说过谷恨霜拥有足可堪称天人的两大绝技。
若无绝技,她也不可能位列于当世“天地生刀剑,铁霜寻桐驹”九大穿越者高手中。
第一项正是对于冷气与冰雪的掌控,得益于她的独特体质和后天改造,那种施法非但不需要法杖,而且副作用相比之其它干员也是微乎其微。
第二项是她从哥伦比亚名为“洛肯水箱”的实验室中得来,这个实验室的目的就是得到超凡脱俗的施术者,谷恨霜更是参透了各中原理,悟出了与干员迷迭香近似的第二源石技艺——透明的立场,亦可称为“不可见之手”。
此刻,小五望着灰暗的天空和缓步上升的雪花,又想到被遮蔽的金色楼台,死亡的恐惧如一柄剑刀,直捅向他的心脏。
这种恐惧并不是对自己死亡而产生的,他坚信自己和陈墨没有暴露。
这种恐惧是源于W,他认为W此时此刻很有可能会死。
小五说出了他的观点:“你有没有想过,雪倒着往天上飞,是为了形成天幕,遮挡住楼台的光?”
他这么说,当然有自己的依据。
特子那招‘登封楼台’是一种能分清敌我的大范围招式,对于敌人来说,就算远在这里,只要被光照到,也足可被一招刺瞎眼睛。
也只有谷恨霜,才会如此急于遮蔽楼台发出的光,因为她是此次行动中最大的敌人。
“这么大范围的法术,很难想象是一个人能做到的。”
陈墨刚说完这句话,脸色也忽然变了。
因为W预设的炸药到现在还没能起爆。
“W!收到请回复!”陈墨用对讲机喊了一遍她的名字。
换来的是对讲机另一头如雪花般的呲呲啦啦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