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个盘口。”
想到了这么一个有趣的法子,吴涛心里很畅快,又玩起了手里的打火机。
“咔咔”做响。
此前,徐乐雇佣龙门外环野火帮全员登上罗德岛,包食宿,包吃喝玩乐,唯一需要他们做的,就是今天解封后出舰,设法让特先生避过北方谷恨霜的军团,神不知鬼不觉地接他回主舰。
野火帮创立不到两年。
从几个骑着摩托的烂仔发展到人均手持刀剑法杖、精通源石技艺的外环机车帮大势力,也用了不到两年。
其中绝对离不开吴涛作为帮主的强硬手段,对于帮派内搞贩卖违禁品的,杀;对于帮内蓄意争权,手足相残的,杀;对于勾结卡兹戴尔雇佣兵势力或者东国浪人,欲为祸大炎百姓安宁的,必杀。
杀人不挑时间,不挑地点,只要证据确凿,就得当场格杀,杀得快,杀得干净,哪怕是在画展上,宴会上,高官面前,也照杀不误,这么做,就是为了震慑帮众,让他们没胆量去犯错。
这也是为什么当初诗怀雅和林雨霞来到山谷中,一进门就看到吴涛杀了一名大汉,并用那大汉的死吓唬自己的原因。
江湖好汉中,追捧的东西很多,比如情同手足,肝胆相照,讲义气,重承诺,不畏强权,锄强扶弱,率性洒脱,仗义疏财,豪气干云,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倔强固执,虽千万人吾往矣的舍生忘死。
在吴涛这个刚刚二十出头的贵族少爷身上,或多或少能看到其中的一些影子,但在这些点中,他最信奉一个道理:靡不有初,鲜克有终。
有些事不做那就最好碰都别碰,可一旦做了,那就得做得漂亮,做得利落,做到底。
出身勾吴城世家的他,在办正事上,对押镖如是,对管理帮派如是。正事办完,在平时的生活中,对画、对女人亦如是。
除了管理帮派和家族外,他爱画,更爱女人,尤其是爱会懂画、会画画的女人。
岁相三姐妹中的夕,善绘画,吴涛第一次见她时,就从她的眼中看出了两种感觉来,一种是历尽世间沧桑,对一切事都缺着三分兴致的倦怠,另一种是莫名的凄婉与哀伤。
她正是吴涛眼里那种会画画的女人,不过岁相作为神明分裂而成的碎片化身,能否称之为“人”?
这一问题有待商榷,但吴涛只知道:长得好看,说话好听,闻着香,那就是女人。
在这种观念里,没人能否认,夕是一位非常好看的女人,她云鬓如墨,额生青角,浅施粉黛,从外表上看,她的样貌永远保持在二十岁左右,永远以一个女人最珍贵的,花一般的面目示人。
和华法琳类似,也有不少人惊叹于她的年纪,可吴涛不会,在他的眼里,年纪小的就是黄花大闺女,年纪大的就是美妇人,再大的可称得上风韵犹存,像岁相年纪这么大,足有上千岁的,确切点说,只有“仙女”二字。
可年纪大点又如何了?
吴涛早在七八年前还是毛头小子的时候,就听李离天和徐行乐讲过另一个世界,也就是地球上的神话故事。
古有刘向与三圣母人仙相恋生下沉香。
董永那种替地主家打工的鼠人都能和七仙女相恋,最后过上好日子。
更有嫦娥奔月,牛郎织女……
当时还年轻的小少爷吴涛一想到这些事,就心驰神往,又多了几分莫名的悲恸。
夕眼中的哀伤,或许是担忧岁相复苏,自己与姐妹的形神陨灭。
吴涛的哀伤,却是在感慨人生短暂,红颜易寻,但知己难觅。
他不经意间曾想:“什么源石病,什么邪魔海嗣岁兽,都是狗屁!这辈子只有短短七八十年,若不找个心仪的女人痛痛快快爱上一场,做了帮主和大少爷也等同放屁。”
吴涛身为帮主,本不必屈尊来罗德岛内,可最近他很想跟夕多说说话,跟她拉近一下感情,哪怕多见一面,也足够。
所幸,他的运气也是好的,或许这就是命运,炎国的穿越者和岁相姐妹间,有着千丝万缕的人脉。
当今罗德岛博士,也是天下第三的穿越者徐乐,徐行乐,在武学上是他的师父,他曾正式地向徐乐三跪九叩拜过师。
论年纪,吴涛现在二十出头,徐乐三十出头,二人之间不算差了一辈。
可俗话说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按炎国的规矩,徐乐既然是他的师父,那就必须是他的父辈,如果要吴涛叫徐乐一声“义父”,那也自无不可,他也情愿这么叫。
每个人的人际关系是一张网,梳理后关系会清楚很多:
特子,即柳行善,是徐乐的兄弟;
路九色,即干员九色鹿,是特子嘴上说的前女友,他们如今还一起养着路小柳这个孩子,在名义上算夫妻;
夕,三岁相之一,是九色鹿的旧识,二人一个是神化身而成的岁相,另一个是炎国神话为原型的神话种,夕时常光顾九色鹿的草庐,二人走得很近,说话时也以同辈相称。
所以,夕不仅比吴涛要大上不知道多少岁,从辈分上,还比他高出一辈,他如果要称呼夕,或许该叫一声“姑姑”。
可惜,现在这个称呼被别人叫了。
娱乐室内人山人海,前来图消遣的干员络绎不绝,没人能拒绝这么一个既能抽烟喝酒,又能玩牌打球的好地方。
簇拥在人群中时,夕的个子并不高,可周围的干员谁也不敢小觑她的份量。她常年居于室内,除了上次作画,已有近三四个月未曾踏出居室半步,因此她身上一尘不染,纵然披着一身黑色的员工服,干净得却宛若水墨画的留白。
就算她只站在后面排队进门,实习的年轻人也都自觉给她让出了一圈,只因为大家都看得出,她就是三岁相中的夕。
先从人群中看到夕的并不是吴涛,而是路小柳。
对视着他发光的那双小眼睛,夕也眯起眼睛,笑了笑。
小柳卯足了劲吸了吸鼻涕,像小野兽一样地蹿到了夕身边,抱住了她的手,笑着道:“夕姑姑!”
夕捏了捏小柳的脸蛋,语气亲切地问道:“小柳来啦,你娘亲呢?”
小柳又深吸了一口气,道:“父亲今天去决斗,娘亲今天也有工作,我问乐伯伯,伯伯让我吃完饭随便走走,只要不出舰就好。”
夕的笑靥如花,轻声叮嘱着小柳:“那小柳可要听博士的话,不要乱跑。”
偌大的几间娱乐室,周围人进来得快,扎堆也快,五分钟前还在鱼贯而入的人群各自找到了落座的地方,均拿着瓜子饮料攀谈了起来。
小柳举高了手,领着夕到方才的台球桌旁就坐,在如此一领一坐间,夕不经意地和吴涛视线一触。
也就是这么一触,看得吴涛心都酥了。他回想起了雪谷作画完成那天,特子带着诗怀雅二人先行离去,夕想要回罗德岛,奈何道路迢迢。
于是吴涛邀请夕坐自己的摩托车,向西开了约摸一天,把她送到罗德岛主舰下。
在车上,夕纳起背后的长剑,坐在后座,挽起长袖,轻挽住他的腰。她的手臂是那样纤细,却又是那样柔美,谁也没法想象正是这样一双手,执笔蘸墨,绘出了无数惊世之作。
那天他们逆风而行,风很大,夕失去了珠钗和发簪,乌发飘飞,经由陌上十里烟霞,被梳成了一条黑色的清河。
夕坐在后面,静静听着引擎的“嗡嗡”声,以一口吴地方言问向吴涛:“吴少爷,像阁下这么率性洒脱,后座可乘过弗止一位小娘鱼哉?”
小娘鱼,就是小丫头、小姑娘,夕的意思便是有意在说吴涛风流多情,一辆摩托车搭过太多的女孩子。
吴涛也以方言回应:“夕先生,你这双手,也绘过弗止百位小伙子哉。”
他双手紧握着车把,凝视着前方的地平线,却没看到夕对他笑了笑,她的眼睛很亮,又红得像这冬日傍晚的残霞。
吴涛顶着风,兴致高涨,继续说道:“夕先生,在我载过的姑娘里,你算不上是最美艳的,但是我………”
夕也在顶着风,可吴涛的每一句话,每个字,都听得很清楚,对向而来的冷风吹得她眯起眼睛,她却仍笑着:“你想说我什么?”
“我………”吴涛哽咽住了。
他本想说:“你算不上是最美艳的,但是我还是最喜欢你。”
可惜并非所有男人都有直抒胸臆的勇气,面对喜欢的女人,也只有像徐乐那样坐怀不乱的浪子,才能云淡风轻地说出那四个字。
吴涛就卡在这了,如鲠在喉,说不出来。
夕又用普通话问了一遍:“你可有话想对我说?”
摩托车向前跑得很快,吴涛喉咙却卡得很死,一个字也没法往前蹦了。
吴涛难为情地道:“我……你……”
风是冷的,他的脸却是热的,热到他满嘴跑火车,他失了智,终于憋出了一句不合时宜的话。
他说:“你算不上是最美艳的,但我……你是最年长的,我不介意!我不介意!”
这样一句话,硬生生将夕的脸给说黑了,众人都知道岁相年纪大,可能够如此当面说这件事,还是在这种场合说这件事的,吴涛是第一个。
这句话一说出口,像极了吴涛在嫌弃夕是个老女人,能在岁相面前成功表达出嫌弃这种情感,还能活下来的,吴涛也算是第一个。
吴涛永远也忘不了夕下车时候的那种古怪的表情,就连登舰后,她也没再回头看吴涛一眼。
她或许是真的被气住了。
当时,吴涛感觉自己像极了一个沙口,口不择言比饥不择食更甚的沙口。
好在纵然发生过这样一件“趣事”,夕和吴涛也保持着友善,吴涛挥手道:“夕先生,好久不见了。”
夕也点了点头,坐下后,她又摸了摸小柳的脸蛋,问道:“小柳,你来这里做什么?他们在这抽烟喝酒,这可不是小孩子该来的地方。”
他昂起了头,指向坐在一旁的伊芙利特,她方才坐在旁边看魔族和萨科塔人吵架,看得是津津有味,如今见无事可看,便喝起了果汁。
小柳一板一眼地恨恨说道:“这个男的,让我认他当老大,还说我爹打不过他爹,太可恶。”
又是一句话,呛得伊芙利特果汁顺着鼻孔喷了出来,果汁洒了一地。
还有一部分,喷到了小柳的脸上。
原来,路小柳一直当伊芙利特是个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