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98年12月29日,中午十一点。
寒风拂树,落叶凌乱,刚刚的雨水给这层落叶蒙上了一层霜。
龙门城是移动城邦,土地不适合耕种,正如龙门的大多数穷人,这棵枝叶昏黄的老槐树也得不到充足的营养,长得并不算高。
陈墨脚踩在落叶上,树影刚好掩住他们的身形,在这么远的距离,谁也不会发现这棵老树下站着三个人。
他从地上捏起一小撮泥土,放在嘴边闻了闻,像是在品一杯甘醇的红酒,可他的脸上并无一丝的愉悦。
“偌大的龙门城,这么贫瘠的土地,没法种水果和粮食,为什么还有这么多的人挤着进来?”
他问得很温柔,可在一旁的小五耳中,它却充满着讥诮和悲哀。
“为了财富,为了扬名,特哥跟我说过,你们那个世界有个帝都,常年干旱,不到两百公里就能到沙漠,可大家还是挤破脑袋进去。”
小五依旧擦拭着五把枪铳,弹夹内的源石子弹发出摄人心魄的光。阴天是劫法场的好天气,纵有风雨,也挡不住他想要扬名的欲望。
他盯着陈墨手里的那把狙击枪,眼里发着光,啧啧称奇道:“你这把铳很好。”
陈墨将狙击枪从背后取下,打开了弹仓,端详良久,答道:“是很好,就是有点重,还要打一次装一发子弹。”
小五动容道:“你不是萨科塔人,这种源石制品你驾驭得了?”
陈墨笑道:“我们这些异界旅者都是天才,我的天赋全加在了用枪上,有时候我反而搞不明白,为什么这个世界的枪,偏偏萨科塔人才能用?”
在地球,也就是原世界,谁都知道枪的威力,沾边就死,大家都认为,用枪不过扣动扳机,拿着枪的小孩子都可以轻易杀人。
可是在泰拉大陆,枪铳反而是一种需要靠源石魔法驾驭的高精度器械,那不但要有熟练地射击技术,还需要娴熟源石技艺与计算能力,这三者但凡缺少一者,源石铳到了你的手里就与废铁无二。
所以小五在看到一个头上没有天使族光环的穿越者也能娴熟地用铳射击时,不免有些惊奇。
两个男人坐在砖头堆成的石墩子上闲谈,而三人中唯一一个女人在冲着远处打手语。
陈墨在后面喊道:“W,你在做什么?”
W做完了一整套的手势,长长地呼出一口气才转过身来,说道:“小陈,我真没想到,她居然复活了。”
“谁复活了?”
W扬起了眉毛:“霜星,算是我前同事。”
陈墨赞叹道:“她能复活?真是令人感慨。”
霜星来的时候,脸上还是没有一丝表情,他们是开车来的,所以衣服上的灰尘也并不多。
W望着她们,又看了看自己身上,他们三人已在树下坐了许久,下过一场雨,衣服上沾了不少的泥水。她是佣兵,并没有洁癖,可对比之下,心里多少有些不悦。
谁也没想到,一见面,霜星就从兜里拿出了刚买的糖果,给了他们一人一颗。
W不怀好意地看着霜星,伸手接过糖果时似乎想要捏一捏她的脸,眯着眼说道:“你复活赛打赢了?当初你都被罗德岛干成那惨样了,还能被救回来?”
那时的霜星已病入膏肓,她以自毁的代价施展寒冰法术后,全身被源石结晶贯穿,像极了一个刚从冰箱里拿出来的小布丁,上面还插满了牙签。
按照原来的世界线,霜星死后,遗体被博士带去无害化处理,紧接着就进了吊炉做成烤肉,烧成了灰。
若不是有李仲、何孟二人作为最强穿越者的通天之能,霜星恐怕现在也真的会变成小布丁,再化作炉灰。
见W如此嘲讽,霜星脸色变得更冷,道:“没有底线的佣兵,你怎么在这?”
W回道:“这么厚的城墙,能把它炸开的人,恐怕就只有我了。”
“别人也能做。”霜星简短地说道,“你嘴巴太大,还是个二五仔,肯定会坏事。”
W看着她,赤红色的眼瞳中露出不屑的神色:“就凭你那半吊子的源石魔法?这城墙的每一方都是一个施术单元,你就算再变成十次死白兔,也没法把城墙炸开一寸。”
W作为整合运动干部之一,自然对霜星的能力有所了解。
霜星却轻声说道:“不是我。”
“那还能有谁?”
W说罢开始环视四周,先是打量了一下能天使,她嗤笑一声:“拉特兰人脑子都不好使,我之前杀过不少,绝不可能是她。”
闻言,能天使气得眼睛发直:“魔族,你别太过分了!”
她本想狠狠教训一下眼前这个口无遮拦的佣兵,可一想到稍后恶战中少不了她的助力,也只好作罢。
W继续向右看,目光停在了德克萨斯身上,可还没等W开口,德克萨斯抢先一步耸了耸肩,坦白道:“我也不行。”
短短的几秒,三人均被W说得哑住,她哈哈一笑,从兜里拿出了源石制成的定时炸药,得意道:“在场的所有人,还有谁能做到了?还有谁能?”
“我。”一个低沉的语声突然响起,众人循声望去,阿科身背双刀,缓缓地拖着铁链走来。
一看见阿科,陈墨便第一个开始惊呼:“我超,科!”
他步伐沉重,短短的一百米,如同在拉着一辆火车前进,每一步都在泥土地上压出了一道极深的脚印。
望见了这个人,W也不敢轻易笑出声,他的脸漆黑,双手漆黑,身上的袍子也是黑色,唯有他背后的两柄长刀,却是白的,洁白而笔直的刀,像极了直升机的两个螺旋桨。
霜星抬头与阿科对视,眼中闪过了一线光芒,随即将他给众人引见:“他叫阿科,是穿越而来的昆仑奴,生活的国家相当于我们这里的哥伦比亚。”
她继续说:“他原来是个篮球运动员,三个月前偶然来到了这个世界的北荒雪原。”
W安稳了下来,老老实实地听着。
原来,阿科那日误入北荒雪原,用铁肘杀死一只邪魔后已是无处可去,饥寒交迫,浑身都被冻伤。
纵然有巨大的龙卷风双刀和战士铁甲,也无法抵御极北之地远低于冰点的低温。
所幸,他被路过的霜星遇见,带回了看管禁军的住处。李仲为阿科疗伤、提供食宿,阿科也知恩图报,甘愿为奴。三个月来,他受李仲点化,练得一手旋风双刀,因此缘故,他的那双铁肘更是比先前强横了百倍不止。
他用刀时,手法与别的刀客迥然不同:手腕不发力,靠的是肘,以人体最强、最迅捷的肘击带动双刀,一刀劈下,等对手反应过来时,已无处可逃。
这一次用来碎开城墙的,正是阿科的这一双铁肘。
漆黑的肘,漆黑的手。
可又有谁能知道,阿科每一次使出铁肘后,总会感到怅然若失。昔年在球场上,他以这双肘,究竟肘伤、肘死过多少粉丝与同行?
这是一双霸道的肘,也是一双罪恶的肘。北荒军营内,阿科曾不止一次想对身边人讲述自己过去的事情,他想要忏悔,他渴求原谅。来到这个世界,他虽然看得懂文字,听得懂说话,却一直语塞。
懂英文的李仲和何孟都不在此久住,他与霜星一干人等语言又不通,久而久之,他变得沉默寡言。
但凡事讲求机缘,一言难发的昆仑奴,反而是练成铁肘的绝佳人选。
槐树的影子笼罩在这位高大的昆仑奴脸上,他整个人的轮廓都似已在阴影中消失,只剩下他的双刀还在发光,铁肘还在冒火。
绿叶被寒风吹动,款款地落下,四周飘散着一种无形的威慑力,W安静地未吭一声。
她绝不是一个容易受到惊吓的女人,眼下她却在不禁暗忖:“这是大猩猩吗?好可怕。”
众人看着阿科解下身上的铁链和双刀,解脱了困在身上的沉重束缚,就在最后一条铁链扔到地上时,全身的肌肉从绷紧开始舒展,整个人像是又拔高了半头有余。
原来这厚重的铁链,竟是阿科用来练功的配重,链子一下,他呼出一口气,展开双臂。
黝黑的双臂布满肌肉,当他摆动手臂时,暴起的静脉在臂上如一条条溪流般攒动。这双手像极了两条黑曼巴蛇,仿佛在择人而噬,站在这双臂面前,没人会怀疑他一肘的威力。
此刻,他用着极蹩脚的中文说道:“我来肘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