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五望着莫斯提马二人,直至她们消失在街边的拐角中。
他低头调了调狙击枪的瞄准镜,问道:“特哥,你之前是个什么样的人。”
特子看向他,面上的表情带着深意,过了很久,道:“在这世界上,各行各业,不世出的高手都有很多。”
小五道:“是啊,人外有人,天外有天,纵然今天我对枪胜过了菲亚梅塔,保不准哪天还会死在别人枪下。”
特子瞅了瞅小五头上的光环,道:“但你还是想扬名?”
小五立刻答道:“是。”
特子笑了,道:“像你这样的人,全泰拉好像不少。”
小五收回了手上的枪,长短不一的五把枪被一根结实的皮带捆绑住,挂在背上,像极了风铃的五根音管。
和着枪与枪碰撞的交响,小五面容舒展,道:“好在也不算太多,我一直想向家里证明自己的本事,也许等我杀够一百个人,就连拉特兰教廷也无法忽视我的存在。”
听着风铃般的响动,特子道:“快过年了,你打算回家吗?”
小五道:“我打算回去看看,传闻拉特兰的启示之人降临,那个破烂城市也许能出一些新鲜事。”
特子耸了耸眉毛:“哦?那你该跟莫斯提马她们一起走,她们两个漂亮女人说话好听,你跟着的话一定不会寂寞。”
小五微笑着站起身:“女人只会影响我拔枪的速度,我恨我母亲,也讨厌女人。”
这世上的男人很多,但像小五这样对丝毫不动情的人,在整个龙门也已不多。
不动情,也本就是一个合格狙击手的必要因素,这个世界的枪铳不同于刀剑,扣动扳机,子弹借由源石回路从枪膛轰出,穿透人体,全程需要源石技艺配合计算。
一个射手,一个杀戮机器,最重要的就是不动心,动心的那一刻,便是他失误的开端,死亡的开端。
太阳升得更高,工厂内的人均已离开,巨大的院落显得愈发辽阔。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了汽车的引擎轰鸣声,越来越清晰。
听到这轰鸣声,特子的脸色变了,道:“看来我要去渡劫了。”
他人已从座位上站起,把兜里的钥匙扔给小五,大步向着门外走去,每一步走得极稳,又极慢。
等小五接到钥匙后,却发现他的人已在五十米开外。
特子出门后,看到了一辆刷得锃亮的黑色轿跑,整辆车光洁如镜。
车门打开,驾驶位上走下了一名身着皮裘的金发菲林族少女。
诗怀雅本就是个仪态万方的大小姐,可她下了车后,二话不说,当即给了特子一个耳光:“你昨天是不是没听明白我说的话?”
特子不闪不避,脸上一黑:“诗大小姐,你只是说明天城主要找我。”
“我是在暗示你逃命。”诗怀雅的语声压得很低,“今天你见到我,只怕已是死局。”
车在道路上飞驰,诗怀雅紧握着手中的方向盘,面容焦虑,一言不发。
车子的座椅柔软而舒适,甚至可以当做一张床,特子沉醉般闭上了眼,似是在享受着人生的最后一顿安眠。
诗怀雅思虑许久,决定先开口,道:“姓特的,我错了。”
特子闭着眼道:“你没错。”
诗怀雅道:“当初我不该让你去做干员测试,得知测试结果后,炎国上峰派了最顶尖的三十人,目的就是要试探你的实力。”
特子的嘴角微微上扬:“所以我一招将他们悉数击败,上峰自然很苦恼。”
诗怀雅捏着方向盘,心中像是着起了火:“我没想到你之前那么强,这次行动竟然连司岁台都牵扯进了其中。”
“我跟你说过,你还在读书的时候,我就已经是个很有名的盗贼了。”
车开往的目的地是龙门最高审判堂,一栋由大理石与源石建造而成的巨大方形建筑,自建城已来,已不知有多少犯人在这里接受审判,而后被拉入监牢。
与炎国不同,龙门城内的法律制度大多效仿维多利亚,并没有死刑,即便如此,每年死在监牢里的犯人也不下百例。
1098年12月29日,上午十点。
太阳照在审判堂大理石墙壁上,浮动着白光。
审判堂的石阶上已有人在,特子第一眼看见的,便是城主魏彦吾和其妻子,来自东国的文月公主。
石阶上自然不止他们二人,在两块石柱之间,站着一个身着紫色官服的胖男人,通过观察他的衣服上印着的蟒纹,诗怀雅认出了他正是炎国现今的二品文官。
他的身侧站着两名身着黑色盔甲,手持银戟的魁梧武士。长戟足足有一人多高,锋刃处被磨得寒光乍现,连接处更是用铁石刻意加固,显然是为对抗边关邪魔进行了专门的改良。
特子刚走过去,迎接他的却不是那位二品文官,那位胖男人与魏彦吾年龄相仿,可他在与特子眼神接触一瞬后,便连连后退,退到了石柱之间。
反倒是魏彦吾和其夫人魏文月先迎了上去,招呼道:“柳行善先生,好久不见了。”
特子看了看魏彦吾,道:“还是叫我特子吧,原名听着太拗口。”
还没等特子站定,文月夫人便关切地问道:“特先生,你今年多大?”
特子道:“今年二十有八。”
魏文月道:“你膝下可有子嗣?”
特子想了想,道:“有个干儿子,不过还没亲生的。”
文月夫人长叹一声,道:“我和彦吾只能帮你到这里,进门后,还请你谨慎行事,兴许还有转机。”
诗怀雅面上一苦,道:“魏大人,一定要这样才可以吗?姓特的虽然是小偷,可他本性不坏。”
魏彦吾正欲开口,却被方才躲在角落里的文官抢了先:“他是好是坏并不重要,我们要处理这件事,只因为他足以构成威胁。”
特子笑了,道:“我一个小偷,能构成什么威胁?”
文官闻言,脸色忽然变得很难看,道:“柳行善,你少在这里装蒜,昨天你都击败了哪些人,你心里难道不清楚?”
特子脸上一冷,定睛打量着文官身侧的持戟武士,道:“听说玉门关吕家有两兄弟,善用银戟,在大炎边关斩杀邪魔立下战功无数,相传二人配合之威已不在昔年整合运动的爱国者之下。”
“我昨日以一剑击败的人中,就有他们二人,吕封萧、吕封寒两兄弟。”
文官身后持戟的武士身高足有两米,其中一人径直朝特子走来,低头瞪着特子那张玩世不恭的脸,恨恨道:“我两兄弟昨天只是没有称手的兵刃,但今天准备周全,杀你自然不费吹灰之力。”
特子大笑:“就凭你?空有一身横肉,与其跟你一战,我还不如回山里杀猪。”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那武士便被气得额头青筋暴起,原本向外鼓的太阳穴硬生生涨得赤红。
诗怀雅看得出,只有内外功兼修至炉火纯青,才能有面前这位武士的面容。
玉门吕家不光修习本门武学,对源石技艺的使用更是丝毫不吝啬,为了消灭关外肆虐的邪魔,有些人甚至会以主动感染源石病的方式使体力暴涨,其代价便是寿命的大幅缩短。
面前的吕封萧、吕封寒两兄弟就是这样的狂人,方才特子说他们二人足以匹敌爱国者博卓卡斯替,的确是所言非虚。
被激怒的武士当即便要伸手去抓特子的衣领,却被身后的武士呵止:“封寒,不可无礼!”
正在气头上的武士怒目圆睁,可语气被硬生生压低:“大哥,我们在门口就把这厮杀了,也省得大堂内的诸人动手。”
特子一只手伸进兜里,笑了笑,道:“屋里还有高手。”
身为两武士中兄长的吕封萧一步上前,作揖道:“特先生,屋内三十人,实力均不在我两兄弟之下。”
特子表情变得严肃,道:“你的意思是?”
吕封萧道:“还请特先生不要妄为,进门后安心听候发落便可。”
诗怀雅拽了拽特子的衣角,轻声道:“魏大人已帮你说了很多好话,你若是配合,什么大事也不会发生。”
特子恍若未闻,仰着头对吕封萧说道:“那还请两位吕兄为我带路。”
此刻,碧天如洗,旭日升的更高,风更冷。
吕家兄弟推开了厚重的木门,在门沿刚刚现出一人宽的一条缝的时候,特子侧身,头也不回地走了进去,随后城主魏彦吾和吕家兄弟也抢步跟上。
诗怀雅正欲跟上,却被满脸横肉的二品文官拦住了去路。
文官身材臃肿,连眼睛都难睁开,胖得眼眶上只留出一了条缝,他向下盯着诗怀雅:“大小姐,这里没你的事了,请不要自讨无趣。”
诗怀雅无可奈何,急得跺脚,几欲吼出声来。
文月夫人扶住她的了肩膀,叹道:“男人总要独自面对一些事,是留不住的。你可曾跟他表露过心意?”
诗怀雅默然许久,带着哭腔说道:“还没,我本以为他能在这里待很久。”
文月夫人长叹一声:“请君入瓮,故而身陷囹圄,这样的好男儿,真是可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