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凌晨两点的钟声响起,桥上的钢筋架构整齐地排列着,冷风承载着钟声,霓虹如画,江水如墨,天地间充满着静谧的生机。
特子将烟头一扔,两个颗带着微弱火光的烟头晃动着,坠入江中,像极了两只随风飞舞的蝴蝶。
“小柳,你是不是把人家弄哭了?”特子盯着手机屏幕上的迷迭香,静静地问。
小柳点了点头:“是,是小柳打哭的。”
迎着冷风,特子的头发被吹得背了过去,但他的声音很稳定:“那你确实该向她道歉。”
小柳喃喃道:“可父亲先前还说,我如果道歉,他们会难受的。”
特子道:“不是因为你打了她,而是因为你把她弄哭了,她们都是英雄,英雄是不能流眼泪的。”
话语传进了迷迭香的耳朵里,她脑内夹杂着愤怒、仇恨、欣喜、感动,顿时一空,手足无措。
特子继续道:“你可以给她几刀,让她流血,可一旦弄哭了她,你就要对此负责,因为英雄落泪的时候,才是他真正被刺痛的那一刻。”
小柳只能点头答应。
“照顾好你娘亲,我过几天会去见你们。”
特子看了看天:“时候不早了,我得带蕾小姐回去,回见。”
此时,特子的身影变得透明,他变成了一群蝴蝶,变成了冬日里的一缕春风,轻轻托起了能天使,沿着大桥缓缓飞了下去。
城际通信已断开,屏幕再度变得漆黑,徐乐盯着大屏幕,打了个哈欠:“一天下来,累死我了,当博士真累,连打郊的力气都耗光了。”
陈晖洁瞪了徐乐一眼,提醒道:“乐博士,注意你的言辞。”
徐乐冲陈晖洁笑了笑,笑得很疲惫,喊道:“散会,睡觉去,明天早会推迟一个半小时。”
身着白色制服愤愤不平的实习干员们,伸着懒腰大踏步走在过道上的徐乐,一袭绿衣看起来心事重重的凯尔希,众人都回到了自己位于主舰上的住处。
为何特子又会到大桥上?时间要回溯到特子刚刚遇见能天使的那一刻,当时的他还在转弯,在巷子里溜达,在巷子里遇见了能天使。
“阿能?”特子惊讶地问道。
能天使的头发凌乱,显然已在外面等了许久:“特先生,我想来想去,还是要来跟你见一面。”
特子问:“你见到她了?”
能天使道:“是,她叫路九色,我总觉得她很眼熟。”
“路九色,九色鹿。”特子来回念着这句话。
“对!你一说代号我就想起来了,她是鹿小姐。”能天使惊呼出声,“她真的是你妻子?”
“前女友。”特子脸上平静如水,“她是个很好的女人,我认识她很久了,每三个月我和徐乐大哥都会给她寄一笔钱。”
能天使道:“岛上的干员都说她住在山里,像神仙一样。”
特子道:“她是个深居简出的人,我倒是觉得,女人该多出去走走,就像你姐姐莫斯提马,上次在尚蜀见面后,我发觉自己还挺喜欢那种类型的。”
能天使怔色道:“你难道还对我姐姐感兴趣?特先生真花心!”
特子笑道:“好看的女人,总要多看几眼。”
能天使道:“可那种女人,你绝对留不住她,她身上带着秘密,我为了找她来的龙门,等了她四年。”
四年,漫长的岁月。从她毕业以后,十八到二十二岁,是一个女人最宝贵的年华。
如果一个人一直躲着你,让你等了足足四年才相见,那就代表有些东西,她这辈子都不会告诉你。
这个话题无疑太过于沉重,特子发觉不妥,在回去的路上刻意回避着这个问题。
特子道:“说说你另一个姐姐吧,她叫蕾缪安?粉头发的漂亮女人。”
能天使道:“她现在挺好的,只不过受伤昏迷了五年,现在正在家静养。”
特子道:“她年纪多大?”
“比我还要大不少。”能天使挠了挠头,“大概快三十岁了吧。”
特子灵机一动:“她昏迷了五年,一个人五年不动脑子,也算年轻了五岁,所以现在也才二十来岁,我最喜欢的就是妙龄少女。”
能天使噗嗤一下笑出了声:“特先生说话还是这么有趣,你这么花心,当心鹿小姐打你。”
特子却眉飞色舞道:“她对我可好了,当初我们分手时约定‘君当如飞蝶,妾当如春蕊’,意思就是说,我可以像蝴蝶一样找别的花,她也可以像花儿一样吸引别的蝴蝶。”
能天使道:“所以柳一心其实是柳花心,花心大萝卜。”
特子被吓了一跳,道:“你早就知道我和柳一心是同一个人?”
能天使道:“那天我和小五打架的时候,看到你面罩后面的眼睛,就知道了。”
特子道:“小乐眼神还是挺好的。”
能天使捋了捋自己的头发:“我是天才射手,眼神本就很好。”
特子笑了,道:“蕾缪乐眼神好,所以蕾缪乐其实是蕾乐子,专门爱看乐子,看我和小五演戏,和德克萨斯打架。”
二人沿着长街一边说笑,一边走,又接连拐了好几个弯,可奇怪的事情发生了,这条明明走过很多次的街,在今天晚上,忽然变得陌生了起来。
陌生得就好像与你朝夕相伴的一只猫,在今天你要抱它的时候忽然对你竖起了獠牙,拔腿就跑,再也寻不到它的踪迹。
能天使心中一阵惶然:“特先生,我好像是迷路了,明明是每天走过的路,夜里也走过好多次,但这次好怪。”
特子的脚步放缓,落在了后面。昏黄的灯光下,他捂着自己的头:“这个地方……我好像见过……”
能天使勉力扶着特子,掏出了手机,更为古怪的事情发生了:在通信发达的龙门闹市区,竟然连一个信号也没有。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这个二十来岁的少女更加焦急,就算她有着强横的射击技术,也无法射穿这倏然而至的迷途。
能天使拍了拍特子后背:“你没事吧?”
特子没有回应。
她望向远方,看见远处有一个杂货铺,卖烟酒的杂货铺。
“特先生,这回我可能要冒犯到你了。”她轻声道。
说完,她就像当初特子拖着德克萨斯一样,用尽全身的力气拽着特子的衣领,给他带到了杂货铺处。
杂货铺里有一个脸上生满皱纹,戴着老花镜的老头子,但他的眼睛却依旧明亮,老而泛黄的瞳孔里散发着一种青色的光,那是一种太阳透过碧玉散发出的独特光泽。
能天使看到他之后,立刻便感觉到这个人并不简单,她谨慎地拿捏着自己的礼仪,道:“老人家,这里是哪?”
老人道:“这里?这里是我家。”
眼见老人答非所问,能天使也不愿跟他争论,急忙请求道:“老爷爷,您这里有电话吗?我需要打一通电话。”
老人说道:“屋里面有,进来吧。”
于是她再一次卯足了力气,拽着昏迷中的特子,走进了杂货铺里面,又推开门,进了杂货铺店面后的屋子。
屋子并不大,不足二十平米的小房间,外加一个作为阳台的厨房,和一间狭窄的厕所。里面的家具也是极简朴。
一位牙都已掉光的老奶奶坐在一把旧木椅上,腿上摆着一只毛色灰白,眼睛也灰白的兔子,那兔子十分乖顺地俯在旧棉被上,任由老奶奶对它抚弄。
能天使也顾不上跟老奶奶闲聊,打起了桌上的电话,第一时间便拨给了自己的组长德克萨斯。
电话却没通,她一连拨了五次,还是没通,只剩下话筒在“嘟——嘟——”地响着。
老奶奶开口道:“大闺女,你这位男朋友好像病了。”
能天使道:“病?什么病?”
就在她问了这句话后,老头子从超市前面走回了屋里,左手拿着两瓶酒,右手端着一碗汤。
放好了酒,老头子从桌子下面的抽屉里拿出了一个勺子,一勺一勺地给他把汤灌了下去。
老头子道:“这种病,名叫心病,他的记忆在彼此纠缠,他和这个世界也在纠缠,只有他自己能理顺。”
老太太问道:“我们要不要告诉他真相?”
老头子叹息道:“如果现在告诉了他,受到刺激,自己反倒会越理越乱,这样不光会害了他,更会害了和他联接之人。”
能天使简直没法相信面前二人能说出这样的话,但她不得不信,诡异的氛围中,她下意识地握住了腰间的枪铳。
老头子笑道:“眼观六路,不愧是阿能。”
能天使压低了声音,问道:“你们究竟是谁?”
老头子睁开了眼,双眸发青,就连他一身粗布衣裳也开始发青,青绿色的光芒充盈着整个房间,却是那样的柔和而温暖,就像是夜空中的太阳。
他的语声祥和,道:“我便是你们口中的最强穿越者,李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