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调的暖风和煦如春,被子也软极了。
特子身穿着病号服,虽然手上挂着点滴,但仍旧惬意地躺在了床上,闭着眼睛就开始做梦了。
在梦里,他梦到了草莓,梦到了可乐,还梦到了漂亮姑娘。那姑娘一袭白衣轻盈如雪,身材颀长,长发垂于腰际,独坐于月下小舟之上。
在半梦半醒之间,他听到了那漂亮姑娘的语声:“穿越者、小偷,特子,你到底是什么样的人。”
特子没见过多少漂亮女人,心中一紧张,感觉有个东西竖了起来。
特子想大叫:“枪火在燃烧!打个郊县!”可是在梦里,却叫不出来。在梦里拼命地想说话的结果,就是从梦里惊醒。
竖起来的并不是别的什么东西,而是一个猫尾巴,黄白黑色相间,像老虎尾巴一样的猫尾巴。
这个尾巴的主人也不是别人,正是刚刚还在跟特子斗嘴的督察组长诗怀雅,她此时正坐在他的床边。
诗怀雅说道:“你伤口恢复得比一般人快不少,是不是穿越者都这样?”
特子笑了笑:“只有我才这样,徐乐哥说我失忆过,当初我可是天下第一剑客,手握神器一剑开天,不光有炎国数一数二的美女相伴,膝下更有一子,你知道吗,我妻子貌美如花,就住在幽州……”
还没等他说完,一张档案表赫然摆在了特子面前,上面密密麻麻地写满了他来龙门这两年间犯下的大大小小多次案件。
如此详细的卷宗一出手,原本温暖而安静的病房顿时变成了冷酷肃杀的审讯室。
诗怀雅更是目光如刀,严厉的语声直直戳向特子的脑门:“我们查过了,特子只是你的假名,你和徐乐的身份也都是假的。对于你们这种老油条,一般的干员如果要问你究竟叫什么姓什么,是哪里人,恐怕是不会说,正好我也没想这么问。”
特子不屑地道:“你这不是废话?是不是督察都爱跑火车说废话?”
诗怀雅微微一笑:“我这么说,是想让你放聪明点,你俩是另一个世界来的,口音反而像是炎国北方人。我们审不出的内地犯人一般会交给大理寺,至于属地,我肯定会填冀州或者北地边境,相比龙门,这些北方大牢的滋味可不好受。”
“所以,请如实告诉我你的姓名。”
特子闻言,“嘁”地一笑,没正形地说道:“我姓诗,名怀雅,家住龙门东二环富人区的三层小洋楼,爹妈远在维多利亚,屋里就我一人住,我是富婆,空虚寂寞,想要男朋友,想要有个孩子啊!”
他一边说着话,一边眉飞色舞故作陶醉,诗怀雅的脸已被气得通红,一双青瞳更是圆睁。
叛逆的人往往吃软不吃硬,更吃不得别人的威胁,纵然现在的特子打不过别人,但在嘴上总要占得三分优势。
在龙门,人人都知道诗怀雅的住处,特子更是在富人区偷过钱,所以对这些有头有脸的大人物住所的位置,他记得比谁都要清楚。
要想激怒别人,直呼其名,说别人的家事、揭老底搞黑料污蔑别人不失为最好的选择之一,特子就是这么做的。
这招也果真奏效,诗怀雅已爆喝而起,可这样的暴怒只持续了不到三秒,她刚想伸手去抓特子的衣襟,狠狠地揍上两拳,却又顿时收住了手,板起了脸。
又过了三秒,她坐了回去,目光重新变得像特子醒来时一样冷峻。
“生气了?你要打我的话不妨动手,我是天下前十的强者,小姑娘的几拳我还是能扛得住。”特子嬉笑道,“我依稀记得当初在炎国,我可是杀过不少江湖上的好手。”
“少烦我。”
诗怀雅默默坐回原处,继续检查着手里的表单,她当然是厌烦透了这个嘴毒的小混混。
眼下特子又闭眼躺了一会,还吃了不少水果,逃也逃不出去,能说话的人也只有面前的诗怀雅,故而忍不住又开口。
他问道:“陈晖洁呢?怎么只有你在这?”
诗怀雅道:“她跟能天使他们去追陈杰了,我留在这等消息,顺便看着你,防你偷跑。”
特子外伤未愈,又遇见这个可气的督察亲自看守自己,只能认定自己倒了血霉,只能靠在床上,看着病房里面的电视。
电视的节目无论在哪个世界都是一样,娱乐消息与家长里短,每当看到这些的时候,特子就感觉自己和过去靠得更近了。不过好在医院里面有水果摆在病床两侧的床头柜上,他就一边看着电视,一边吃着葡萄和苹果。
看口水综艺配大口吃水果,他现在感觉自己就是个偷吃贡品的小老鼠。
一旁的诗怀雅好像并没有被特子的举动所打扰,反而在一旁拿着圆珠笔填写表格,上面写着近卫局近期的各种明细开销。
吃着水果的特子,忽然想到了自己的大哥徐乐交待给自己的任务,他必须要想办法搜集到那两条必要的线索。
一旦这两条关键的信息成立,那么一个惊天阴谋也必然会浮出水面。自己和徐乐被羁押或是重获自由,这两条线索至关重要。
他看向窗外,两个飞行的无人机掠过,这是诗怀雅的得力道具。从楼体高度预判,他现在正处于七楼,如果破窗而出,凭自己的身手可以扒着窗户和空调室外机稳稳地爬下地面。
但是因为这两个无人机的存在,他绝对也跑不远。另一方面,当然也要考虑到自己的伤口上面的线在运动中是否会开裂。
他看向一旁的诗怀雅,她还在写着表格。鼠人特子最看不惯跋扈的有钱人,而诗怀雅恰好又无时无刻不散发着那种富家贵族独有的那种骄傲与自信。
看着这个令人生厌的富家大小姐,他早就想化身劲夫给她一套连招了。而且诗怀雅的战斗能力跟能天使比起来并不算强,甚至在整个泰拉大陆的干员列表当中,她的战力也是倒数几位的,因此有还人戏称她就是“吉祥物”。
特子在脑内构想着,这时候,他身上有两处刀伤,分别在前胸和后背,但是头是清醒的。此时如果使出那招火箭头槌,处于坐姿下的大小姐肯定会被槌懵,自己这一招能制服一个高级资深干员,区区五星干员,也必能将其踩在脚下。
但是门外会不会有别的守卫?这一招如果失手,自己又会被带去哪里?
变数太多,容错率太低。他摆脱了带电的坎肩,去除了枷锁,但这个病房,却成为了他新的囚笼。
自己没有徐乐和沈赤侯那样强大的格斗技巧,也不会像能天使一样摆弄枪械,自己的源石技艺更是等同于没有。
他现在已经没有办法,开始玩弄自己脖子上的挂坠,挂坠是一个骰子,灌铅的金色骰子。这个骰子和墨茶的SMLEMKIII步枪一样,这是他穿越过来后得到的礼物,是原来世界的物品。
穿越到这个世界的人,总会随机获得一点原来世界的小玩意儿,大的能像墨茶的步枪、铁帅的短刀一样,而小东西可能会微不足道,有可能玩着玩着就被弄丢了。
但这个骰子被特子保存得很好,这个骰子的存在似乎预兆他会强运加身,他的博彩一直是在赢,除了上回蜀州的那次比武竞猜。
但是此时的他运气真的太差,被督察组长这个大小姐死死看着,他似乎能感受到她的余光一直锁定在自己的身上,哪怕诗怀雅此时还是在全神贯注地填着手中的表单。
“你昨天在酒馆说的,正确的事,是什么?”一句问话打断了特子的思绪,将他拉回了眼前。
他这个鼠人此时正在与一双猫一样的眼睛对视。
“你在问我?”特子道。
诗怀雅道:“本小姐就是在问你,不然呢?”
特子说道:“正确的事,我当初觉得是锄强扶弱、仗义疏财,做一个大侠,但是过了这么多年,我觉得自己做不到。”
诗怀雅道:“但是做正确的事,不就是很难吗?”
特子叹了口气,说道:“不是很难,是根本没可能。我到了这里之后,本想大展宏图,可我发现自己根本不是那块料。”
特子又道:“我的战斗能力一塌糊涂,源石技艺更是一窍不通。要不是没有乐哥带我,我可能早就被不知道哪来的人解决掉了。”
诗怀雅道:“所以你怀揣着宏图大志,最后就当了毛贼?”
特子道:“我知道我这辈子成不了大侠,但是我还想锄强扶弱,所以只能当个小混混,有活干就找点工作,没活干就呆着,顺便跟乐哥抢点某些人的不义之财。”
诗怀雅看着特子,似乎并不能理解他的歪理邪说,以一种长辈的口吻说道:“可龙门的年轻一代,躺平的是极少数,不懈奋斗的才是大多数,鼠王家的大小姐林雨霞创办了个创业者协会,里面奋斗的年轻人很多,你该学学他们。”
特子听了这样一句话,开始瞪着诗怀雅。那种复杂的眼神,究竟是对世道不公的愤怒、还是对现实残酷的悲哀,诗怀雅看不出,她看着特子,只觉得面前这个穿着病号服的鼠人令人不寒而栗,久而久之,她的眼神开始回避。
特子的口气忽然变得生冷,说道:“大小姐,你在那个位置对我说教,未免太自命清高了。”
“卡兹戴尔的难民拼了命地涌入周边的移动都市,龙门的外来务工者要经过三代才能融入最下层,干着每天十五个小时的流水线工作。你觉得这个世界很好,只因为你是跨国财团的大小姐,作为督察组长身居高位,理所应当地砸下铁拳。”
诗怀雅听后,沉默无语。
“可我是鼠人,空有一个好运气,苟活至今。我怕报应,所以我自从战斗以来,从未有过击杀记录,甚至连整合运动的人也没打死过。可为什么,我前几年还能有好多一起说话的好朋友,现在都离我们而去了……”特子说完这段话,似乎勾起了自己伤心的往事,瘫倒在了床上,用右手手臂挡住了双眼,静静地躺着。
他回想起了多年以前的那场战斗,那场血战……
暴雨之下,伤痕累累的徐乐,正面对着一个白袍男子,他们之间你一拳,我一拳地互殴,血被雨水冲刷,融进了泥泞的地面。
在一旁的特子趴在地上,大声叫嚷着:“乐哥,李哥,别再打了,区区一个复活赛,就剩我们三个人了,为什么还要这么拼命?”
“小特,你不懂,大道必须要一个人来背负,不然这争斗不会有尽头!”
“别打了,我能赚钱,我会各种手段,赚很多的钱,足够把整个泰拉买下来的钱,咱们就在这好好的生活,求你们了!”
“来啊,继续打,这个东西,必须我来承担!”
之后,便是徐乐和特子失败,白袍人胜出,最终赢得复活赛,领悟了大道。
特子躺在床上,闭着眼睛,眼角现出了泪痕,带着哭腔问道:“大小姐,你如果有足够的钱,能不能把离去的故人全买回来?那种你思念了很久,但最终离你而去的故人。”
悲伤,是会传染的,特子的一句话,不仅伤到了自己,也在不经意间伤到了面前的大小姐。
诗怀雅默默说道:“如果可以的话,我也想。”
在特子的眼中,诗怀雅是督察组长,是大小姐,他看到了她在瞪着自己,却没看到一滴晶莹的泪珠划过。
诗怀雅经历过龙门对整合运动的大战,和特子一样,都是饱尝过离别之苦的人。她看着此时悲痛欲绝的特子,总感觉是自己的态度太过强硬,同龄人之间,本不该以这种态度对话的。
“他并不算坏人,只是个小毛贼,我是不是对他太严苛了。”诗怀雅心中思忖着。
她想到了昨天他因为劝架受的伤,那次事故终究是因为自己看管不利造成的。
“他挨了两刀,让陈晖洁决斗受伤的风险降到了最低,反倒是我欠他个人情了。”诗怀雅想着,脑内犯起了嘀咕。
经过了好几轮的考虑,诗怀雅终于说道:“那么,看你这么伤心,你现在有什么想做的,我可以帮你达成。”
就在这时,特子的眼泪干了,嘴里蹦出了三个字:“吃果盘。”
作为总警司,诗怀雅见过各种各样的犯罪者,其中不乏有精神问题的人,但是像特子这样思维如此跳脱,情绪忽然从深沉转向肤浅的,她还是头回见到,此时她已恼羞成怒。
诗怀雅脸一红,忽然怔色大叫道:“你可真是个龌龊的鼠人,是你出手保护了那个姓陈的,我才好心想帮你办点事,再不好好回答,我就不再理你了。”
特子转了转眼睛,说道:“那好,帮我要一下蕾缪乐的联系方式呗,她当初救了我一命,我想跟她处对象。”
诗怀雅道:“你当我小孩吗?能天使是企鹅物流的员工,名片满大街都是,你想要自己去拿。”
特子又开始眯着眼睛笑了,说道:“这个不算?”
诗怀雅道:“这个确实不算。”
特子摸了摸下巴,忽然严肃地说道:“诗怀雅小姐,我要进行一场豪赌,关系到这件案子的最终真相,请借给我足够的筹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