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统随马良走佷山进入武陵地界。
马良已过而立之年,白眉长在沉稳的脸上,显得十分老成。当年曹军入荆,马良抛弃祖业,带着幼弟马谡随刘备南下。
在赤壁之战后,马良随诸葛亮安抚荆南,又作为使者出使孙权。直到刘备定蜀,才被召入成都。论荆南的资历,马良比很多荆州士人都高。这也是刘备派马良入武陵的原因。
一路上,马良和赵统聊着武陵的风土人情。赵统虚心求教,马良细心讲解,一长一幼,倒是融洽。
“阿统,吾曾在成都听闻流言,言阿统常有癫狂之举。今与阿统言,方知流言不可信。以吾观之,阿统之才,胜于吾弟谡。”
“侍中过奖,统不过借父威名,方有这般地位。”
“千里求药救张苞,巫县先登斩李异。此次荆南之行,良之安危全仗阿统。”
“统必护侍中周全。”
“此去武陵,若遇夷人,切不可好勇逞强,要以安抚为主。”
武陵郡治临沅。
樊伷现在十分紧张,在关兴密信送到后,便就此蛰伏,平日休沐就在家闭门谢客,在衙署则非公事不言。
连一向看不起他的潘濬都对同僚嘲道:“伷颇能弄唇吻,而实无辩论之才。今归顺至尊,痛改前非,乃一时佳耳。”
面对潘濬的嘲笑,樊伷并无愠怒之色,仅仅微笑应对。看着众同僚脸上的嘲弄之色,樊伷心道:“待主上回荆,便要汝等好看。”
又到了休沐日,樊伷离开衙署,回到家中。为了防止密谋被泄,樊伷将之前的大宅卖了,在城内换了一个小宅,并遣散仆人,只留几个心腹。
樊伷在卧室后壁中轻叩几下,墙壁变出现了暗门,樊伷警惕看了四周,才进到密室。
密室内,有两人已等候多时。
“大兄,沙头领。”樊伷拱手。
一个文士装扮的人是樊伷族亲,原宜都太守樊友,一个身强体壮,是武陵蛮头领沙摩柯。
樊友在面对吴军入侵荆州时,委郡潜逃,来到族亲武陵从事樊伷家中躲藏。沙摩柯则不愿归顺孙权,在樊伷的鼓动下,打算反吴。
沙摩柯先粗声问道:“樊从事,今汉皇出兵至夷陵,吾等何时起事?”
樊伷先劝道:“今潘治中督五千兵在武陵,吾等不可轻动。”
樊友问道:“今习珍、习宏兄弟已控制邵陵七县,外有马季常已过佷山。只要弟振臂一呼,湘西可得也。今弟让吾等潜伏,不知在顾虑何事?”
樊伷道:“等潘治中离开武陵,吾等正好起事。”
樊友担忧道:“潘治中明于断事,恐不会擅离武陵。”
少顷,沙摩柯忍不住了,道:“与汝等谋事,徒耗光阴。某回邑内,召勇士随汉军去也,告辞!”
樊友拦住,劝道:“沙头领三思,吴军多有取山中邑落之民充为奴隶之事。沙头领若是失败,族人恐不得安生矣。”
樊伷却无所谓道:“随他去!吾手里有三百郡兵,只要潘濬不在城中,便可掌控武陵郡城。到时发动大姓守城即可。”
沙摩柯离开武陵后,就回邑落召集青壮,又收留了一些原关羽麾下詹晏部散卒,组成一支部队沿着沅水北上,在景口遇到马良所率的赵统部。
沙摩柯先将武陵的情况跟马良说明,又道:“樊从事不过有点口才,靠此人举事,恐事不成。”
马良先安抚了沙摩柯几句,又询问了随沙摩柯前来的荆州士卒,在马良多加确认下,才知道建安二十四年荆州之失,还有不少人坚持抵抗。
“不想詹将军已殉国,是吾等出蜀晚了。”马良叹道。
“樊友弃守宜都,致使关君侯无法撤入益州,其罪当诛!”赵统恨道,“今躲在武陵,必是畏罪不归。”
马良辩解道:“时陆议取宜都,封锁峡口,或许才无法归蜀。”
沙摩柯道:“这位小将所言甚是,不知这位小将是何人?”
马良这才介绍起来:“此人乃平吴中郎将赵统,因未成年,故暂未表字。”
沙摩柯惊道:“可是巫县先登,阵斩李异的赵统?”
马良点了点头。
沙摩柯与随行的荆州士卒一同跪下。
马良连忙扶起:“汝等这是作甚?”
士卒纷纷哭诉。
“詹将军便是与那李异作战受伤而亡。临终托我等先转移家属,但我等势单力薄,进不了江陵。”
“我等久受君侯厚恩,不愿随陈将军降吴,便相约潜入武陵,以待时机。”
“今赵将军为詹将军报仇,我等愿投赵将军麾下,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请赵将军收留!”
赵统一时手足无措,毕竟自己的士卒一直都是刘备派的。就算是李异帐下的降卒,自己也从未染指,都是张苞改编。而荆州逃回的士卒,赵统一直都是交给关兴。
现在让自己收留本属于关兴的士卒,赵统有点不忍。
“汝等本就是君侯士卒。今君侯之子关兴就在夷陵,何不归队,也算报君侯厚恩。”赵统脸色涨红。
沙摩柯看不下去了,站起来道:“你这小将本大好男儿,怎就如此扭捏?”
马良瞪了一眼,沙摩柯立刻不说话,低下头。
马良劝道:“现南下湘西,本就缺少士卒。今有士卒来投,正是用人之时。何不等此战胜利后,再回到关将军麾下。”说完给了个眼色跪下的士卒。
自有机灵的士卒道:“我等先暂且在赵将军麾下,等见到小君侯我等再回归。请赵将军成全。”
一众士卒山呼道:“请赵将军成全。”
赵统确实招架不住了:“也罢,汝等先随我进军武陵。待大军汇合,吾便遣汝等回小君侯麾下。”
“谢赵将军!”
马良看了一眼沙摩柯,沙摩柯马上跪下,随众士卒一齐山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