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分岔路口前的朱利安和手下们决定先去科奥瑟村,因为卡斯贝特在出发前有所听闻,西蒙经常会造访科奥瑟村,监督当地各项工程的建设,所以,在那里找到西蒙的可能性会更大。
通向科奥瑟村的小路上有着许多深深的车辙印迹,辙印中的积水在阳光的照耀下熠熠生辉。朱利安想,这里可能经常有满载建筑材料和商品的车队来往。
河岸边低缓的山坡上长满了绿茵茵的小草,朱利安一行人向前走了没多久,一块块被开垦出来的耕地和被木头围栏圈起来的牧草地出现在了小路两边。
耕地的农夫和畜牧场的放牛人说着朱利安听不懂的语言,他疑惑地问向了更有见识些的卡斯贝特,后者也有些摸不着头脑地告诉他,这可能是北边低地地区的语言。
“西蒙为了给这个村庄招揽来居民,可真是什么事都干的出来,”朱利安不屑地撇了撇嘴,“恐怕这些异乡人当着西蒙的面骂他他都不一定能够听懂,更别提如果有人要密谋反叛,他们甚至都不需要遮掩自己说话的声音!”
“没错,”卡斯贝特附和地说道,“说实话,我不喜欢来自低地地区的人,他们不但语言难听,往往还比科隆地区的居民要来得更加狡诈。他们喜欢商贸,但据说他们每一个人都是天生的骗子,谁和他们做生意那可真是倒了大霉了……”
一行人在卡斯贝特喋喋不休、充满了刻板印象和不实传言的“科普”下穿过了科奥瑟村的外围牧场田地,一股越来越浓郁的麦酒味迷住了每个人的鼻子。
很快,他们便来到了味道的出处——一间新建的酒馆以及酒馆旁边用条木搭起来的酿酒作坊。
卡斯贝特的鼻子很灵敏,但长久以来的城镇生活也令他异常地苦恼——别人习以为常的各种混合臭味在他的鼻子中始终无法习惯。
不过现在,他发现了一件惊奇的事情——从他们开始走进科奥瑟村的外围一直到走进村里,除了偶尔路过的“显圣坑”会飘出浓郁的臭味、偶尔路过的牛棚会有一股难以避免的牲畜臭味,他居然没再闻到那股令人厌恶的熟悉味道了。
科奥瑟村的道路虽然泥泞、到处都是车辙印和脚板踏出的脚印,但是却异常地干净。这在其他地方,只要有人类活动,便能见到地上随处可见的排泄物。
卡斯贝特想,要不是顾忌于自己的身份,他还真想到这个村庄定居下来,即便他暂时还接受不了低地人邻居以及当地用粪便来给作物施肥的做法。
朱利安的反应要迟钝一些,他的关注点根本就不在村庄的卫生上。
作为一个嗜酒的人,朱利安在摆脱侍从身份成为一个小领主后,终于不用再因为整天需要察言观色而抑制自己的饮酒需求了。
他的脸颊总是红扑扑的,因为他成为骑士之后只要遇到能够喝酒的机会,就绝对不会放过它。很显然,现在他光是闻味道便已经被科奥瑟村的麦酒给迷住了。
“这股清香可真是太迷人了。”朱利安想,这股味道是有画面感的,他现在感觉自己仿佛便置身于秋季的金黄色麦田里。
实际上,现在科奥瑟村的麦酒在北方的低地地区已经小有名气了。
西蒙的领地在收纳了难民开垦新田地后,第二年第三年收获的粮食连新扩建的粮仓都装不下了。
在留够了贮备后,西蒙将一部分粮食磨成面粉做成面包卖到深陷战争、食物需求急剧飙升的低地地区,另一部分则让老酿酒人和爱丽丝帮自己酿成麦酒,卖给来往的商队和旅行者。
值得一提的是,时不时便会有低地地区公国的军队军需官带着车队到西蒙的领地购买酒水和食物补给。
不过西蒙需要的不仅仅是钱。他每次都会和军需官交谈,告诉他们自己需要身强体壮的农奴,或者是身怀技艺的匠人。如果他们下次可以带一些这样的人来,西蒙便会按奴隶市场的价格买下他们。
这对于军需官们来说并不难。在旷日持久的弗兰德斯公国声索海尔德伯爵领的战争中,最不缺的便是无家可归的农民、一无所有的工匠、投机倒把的强盗和为害一方的乱兵。
于是,被领主军队抓到的难民中,饥乱投食吃麦角的瘦弱家伙们被剔除,而身有一技之长或者说看上去健康壮硕一点的人,则被押向南方,卖给奴隶贩子,或者是像西蒙这样需要人力的领主。
目前科奥瑟村主要由失去自由人身份的奴隶构成。相比于吃麦角的流亡生活,至少他们现在能够用正常的食物填饱肚子,也不用担心被凶残的强盗剖开肚子,真是感谢上帝。
“嗝!”
坐在酒馆椅子上的朱利安打了个酒嗝,看上去很满足。不过他并没有忘记此行的目的。
他抬起衣袖擦了擦嘴角,为自己和手下们支付了六杯麦芽酒的钱,拍了拍装了信的口袋,走出了酒馆正门。
这座新建的酒馆坐落在河边的缓坡上,开阔的视野可以将整个小村庄一览无余。
酒馆前的路一直向前延伸向坡下的莱茵河岸边,路两旁修建着半入地式的居民小屋。在道路的尽头,是一座被商贩摊位围起来的木头小码头,码头边停靠着一艘用于渡河的船只。
眼尖的朱利安很快便发现了河岸边不远处有一幢奇怪的建筑,一个均匀分布着凹槽的大“木头车轮”被“安装”在了这栋双层建筑靠水的一边,此时正在随着莱茵河河水的流动原地转圈。他以前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东西,他想这可真是太奇怪了。
“卡斯贝特,快告诉我那是什么?怎么会有人做出和房子差不多大的车轮泡在河水里,上帝保佑,它居然还会自己原地走动!”喝得脸颊微红的朱利安就像他平时最看不起的乡巴佬一样大声嚷嚷了起来。
“我也不知道。”卡斯贝特显得有些惊愕,这个会自己动的怪物显然是最近才被建造出来的,不然,像他这样格外留意西蒙领地动向的人绝对会对此有所听闻。
他们想找个村民问问,不过这才想起这些家伙都是说低地语的异乡人,只得放弃这个想法。
其实,那是西蒙指导木匠和石匠共同捣鼓出来的水力磨坊。
在西蒙的眼中,建设水力磨坊并没有太多的技术含量。除了大辘轳的制作、齿轮的安装和大磨石的搬运比较麻烦之外,其他的诸如房屋基石铺设和搭建双层小阁楼这样的建筑工作,石匠和木匠都能够很出色地完成。
科奥瑟村的水力磨坊离科利夫的家庭磨坊不远,后者在水里磨坊建起来后便被西蒙搁置了,现在专门用来存放粮食和面粉,还配备了两个全副武装的士兵住在屋子里看管。
“大人,我们不如去那幢房子看看吧,”卡斯贝特看着朱利安指了指渡口码头旁边的长条木屋,“那是这个村庄里最大的房子,我觉得那里可能会有我们想要找的人。”
朱利安挥了挥手,和他的手下们走上了下坡的路。在与酒馆的杂役和两个巡逻的士兵侧肩而过后,他们来到了码头旁边。
在这里,朱利安勒住了马匹,近距离地打量起了那幢水力磨坊。
正好,一个穿着白色磨坊工服装的男人背着一袋磨好的面粉费力地走了出来,朱利安这才知道,原来这是一座借助水力运作的磨坊。
他的心中掀起了巨大的波浪。
他想,为什么西蒙会掌握如此神奇而精巧的技术呢?难道他真的得到上帝的眷顾?想到这,他不由地为接下来要施行的计划感到一丝不安。
长条木屋的院子门口有两个拿着长矛的年轻士兵看守,看着士兵的纹章罩袍上印有着多尔斯滕家族的纹章,卡斯贝特笃定了心中的想法——西蒙就在屋子里面。
说到这里不得不提的是,虽然西蒙在科隆公爵的帮助下摆脱了目前多尔斯滕家族族长朗格的家主牵制,但是他作为家族的支系之一,现在依旧使用着多尔斯滕家族的纹章。
如果西蒙与其他家族联姻,则可以将联姻家族的纹章和自己家族的纹章结合,创造属于自己的新纹章。目前的改变无非是从“来自多尔斯滕的西蒙”变成了“来自弗尔德堡的西蒙”而已。
“你们想要什么?”年轻的士兵早早地便注意到了这群带着武器的家伙,当领头的卡斯贝特走到长屋院子附近的时候,他警惕地叫住了他们。
“来自肯彭山谷的朱利安爵爷为西蒙男爵带来了朗格伯爵大人的信。”卡斯贝特傲慢地说道。
“稍等。”
一个士兵转身走进了院子里,另一个士兵握紧了武器,冷眼打量着朱利安一行人,如果他们有任何异动,他会第一时间向其他士兵大喊发出警告,然后竭尽全力和他们搏斗。
这是西蒙对他的士兵们下达的命令——警惕对待任何一个朗格的手下。
虽然朗格不太可能会派遣一支精锐的队伍在众目睽睽下如此大摇大摆地刺杀西蒙,但是西蒙并不想拿自己的性命做赌注——两块富饶的男爵领对于目前的第一继承人朗格伯爵来说还是非常诱人的。
“西蒙大人正在会见来自伊赛尔堡的布鲁斯大人,你们得等一会儿。”报信的年轻士兵回到了院子门口,用冷淡的语气回应卡斯贝特刚才的傲慢。
“真是该死,西蒙完全没把他的兄弟朗格伯爵大人放在眼里!”卡斯贝特急躁地向朱利安说道。
“稍安勿躁,卡斯贝特。”朱利安皱着眉头压了压手,虽然他们一行人受到了西蒙的冷落,但他知道现在发作只会让自己看起来像个傻瓜,风度尽失。
“过不了多久,他就会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的。”朱利安在心中对着自己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