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天后,杜登和其他囚犯们在一个乌云密布的上午被士兵们骂骂咧咧地从地牢里押了出来。
一阵又一阵的夏风掀起了他们发酸发霉的衣角,在地牢里糜烂了这么多天,当他们走向堡门时,就连一旁经过的老挑粪工都颇为嫌弃地捂上了鼻子。
“那是杜登吗?”
“好像是的……我都快不认识他了,这该死的家伙,真是罪有应得!”
“他活该呢!”
村子里几个镇民停下了脚步,对着押运的队伍指指点点,窃窃私语地讨论着。
此时的杜登已经全然没了之前健康红润的气色。
他的面容苍白,挂着浓重黑眼圈的双眼满是血丝和颓废。他的身上满是淤泥与粪便,散发着令人作呕的味道。他行走时佝偻的背就和一个老态龙钟的老头没什么区别,和关进地牢前的他判若两人。
亚当脸上的神情像极了一个即将被推入深渊的人,而这个空有着一身力气的可怜虫此时却被束缚着手脚,没有任何退路。他看着平时被自己欺压辱骂的村民幸灾乐祸的眼神与发自内心的欢呼,简直是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躲躲。
而此时,跟在亚当身后的科利夫则坦然多了。实际上,在几天前的雷德堡港口被捕时,科利夫的心就已经死过一次了,至少现在的下场比他之前所设想的要好了太多——他不用被砍下头颅了。
至于和科利夫狼狈为奸的妻子,与杜登偶尔还会施善的妻子相比,由于给人磨面粉时经常偷麦而遭到村民们的厌恶。有人向西蒙提议砍掉她偷麦的双手,然后把她绑在椅子上丢到莱茵河里任其自生自灭,但西蒙并没有采纳。
真不知道西蒙从现代社会带来的最后一丝善良会在什么时候被这个野蛮粗犷的时代给消磨殆尽。
至少,这些人和西蒙没什么深仇大恨,绞死他们便足以赎抵他们的罪过、树立自己的权威了。残忍的酷刑在今天显得没有必要。
“走快点,蠢货。”走在后面的士兵踹了队尾磨磨蹭蹭的抢匪一脚。
脚铐的锁链声噼啪作响,那个满脸恐惧的抢匪摔倒在了满是淤泥的地上,浑身瘫软,死活都不肯再起来了。
“求求你们,我是无辜的,我还有一个年轻的妻子在家等我,天呐,看在上帝的份上,别让她年纪轻轻就变成一个孤苦伶仃的寡妇,行吗?”抢匪的泪涕齐下,口中满是难懂异乡腔调。
他非凡没能博得任何同情,反而遭到了村民们的无情耻笑。
“卑鄙的外乡人,坏事做尽的家伙,你还是老老实实地被绞死比较好,这样一来,这个世界上就不会再有更多可怜的寡妇诞生了。”
“哈哈哈,绞死他,这个无耻的贼不知道我们同情!”
“滚去地狱吧!”
抢匪被气得浑身发抖,众人的嘲笑如同魔咒一般萦绕在他的脑海中,他气急败坏地吐着唾沫星子对着村民们大喊:“我诅咒你们,我诅咒你们!”
“呸,”农夫埃尔文被惹恼了,他向抢匪吐了口痰,接着像只好斗的公鸡一样直起了脖子,“我唾弃你这个贼,包括你死后的坟墓!噢,对了,像你这样的贼是不会有坟墓的,你会被吊在领地边境的歪脖子树上任由乌鸦啃食,哈哈哈哈!”
埃尔文的笑声有些刺耳,但这直接戳中了那个抢匪的痛处。
在士兵的连打带抽下好不容易站起来的他差点又瘫软到了地上。他抽着鼻子,眼睛开始四处乱瞟,似乎在寻找任何一丝逃跑的机会。
“我劝你最好不要有任何非分的想法,”拿着鞭子的士兵注意到了这个抢匪的异常,他冷笑着说道,“如果你试图逃跑,我们不但会绞死你,还会把你的头颅给砍下来,钉到领地木桥的背面,今后所有人都可以践踏你的灵魂!”
那个抢匪刚刚还不怎么利索的腿仿佛发生了医学奇迹一般不再颤抖了,他深深地埋下了头,彻底绝望了,彻底认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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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过多的废话和冗长的开场白,作为幕后主使人的杜登最先被押上了小广场上的绞刑架。
在这里,杜登可以感受到平时对他尊敬有加的村民们私下对他的真实态度。
村民们从地上捡起泥块、石头和马粪朝杜登丢去,嘴里尽是对杜登的谩骂发泄。
“见鬼,你们都给我看准点砸,”刽子手漆黑的衣服上因为误伤而多了一道黄泞的泥巴印子,“我可没做过对不起你们的事情!”
当杜登忍受了大家一分钟的“关爱”后,司铎汉恩斯压了压手,对着人群大声叫停。
他还要宣读杜登的罪状呢,看台下那几个气呼呼专挑石块朝杜登头上砸的红眼青年那架势,恐怕再不叫停,杜登连被绞死的机会都没有了,他大概率会被生生砸死。
司铎简要而又快速地宣读了几条杜登的罪状,在杜登的眼中,这时间简直比失眠煎熬的一整夜还要长,而在村民们看来,杜登的罪状即便是讲一整夜也讲不完。
刽子手从绞刑台旁边拿起了两个嵌了铁挂钩的增重石球,安装在了杜登双脚之间的锁链上。这会让绞刑犯更快地解脱他的痛苦,提高效率。毕竟,绞绳就这一个,后面还有五个人在等着在呢。
“去死吧,蠢玩意,你早该得到这个下场了!”
“今天可真是个好日子,因为我们即将处决一个罪不可赦的杂种!”
村民们又躁动了起来。
站在绞刑台上的杜登注意到,平时他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的小郝文算是人群中骂得最欢的人之一了。没想到这个懦弱的小子居然在自己临死前的最后时刻变得如此“勇猛”,杜登不禁嘲讽地撇了撇嘴。
“我的妻子呢?”从杜登干涸的嘴唇中吐出的声音嘶哑不堪。
“她啊,昨天就被驱逐出领地了。”刽子手说着,将麻袋往呆滞的杜登头上套去,接着将绞绳圈套系在了杜登的脖子上。
“唔嘟嘟~~”
由于没有小号,西蒙让一个士兵在处决犯人前吹响号角,以此传达行刑的信号。
杜登脚下的活板“啪嚓”一下被打开,被突然拉紧的粗麻绳发出了一阵尖酸的“吱吱”声。
杜登沾满了淤泥的赤脚在空中本能地乱蹬了几下,似乎想让脚够到地面,但这一切都无济于事。没一会儿,他便不再挣扎了。
看着不再动弹的杜登,村民们仿佛陷入了一片欢乐的海洋。一个脸上有伤疤的女孩激动得跳起了舞,旁边几个男孩唱起了欢快地小曲。
台下的亚当面如死灰,他从没没见过这些农民这么开心过。
上次在他们的脸上见到如此灿烂的笑容,还是在前年的圣诞节,那年昆尼尔男爵为了庆祝丰收,便极为罕见地慷慨了一回——送给了村民们一头野猪。
那天晚上的埃斯拜村异常热闹,村民们穿着厚厚的衣服,哈着白气,喝着冰凉的苹果酒,吃着炙烤野猪肉,手拉着手在篝火边跳舞,脸上难得露出了轻松的笑容。
“不,我不要!”
武装士兵粗暴地打断了亚当的回忆,他们将亚当推搡上了绞刑台,后者像个孩子一样啜泣了起来。
他后悔了。
这么多年来,他在昆尼尔男爵和叔叔杜登的庇护下做了不少坏事,到头来,在他死前连个为他悲伤的人都没有了,大家只会为他的死而兴奋、开心、举杯。
就连平时和他关系不错的酒馆老板赫尔塔也在人群中欢呼。亚当有些想不明白,为什么赫尔塔看样子似乎毫不心疼从此将失去一个忠诚的酒客。
当司铎宣读完亚当的罪过后,亚当的大脑一片空白。他感觉自己的裤裆变得湿热,一股刺鼻的尿骚味迅速向四周蔓延。
“肮脏的家伙,真是连死前都不忘恶心我们最后一次!”绞刑架最前排的几个村民捂着鼻子往后退了两步。
尿液“滴答滴答”地滴在了木头活板上,紧接着活板一下被打开,尿液开始滋润绞刑架下极少见到阳光的地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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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人,他们的尸体该如何处置?”比尔冷眼看完了所有囚犯行刑,看着一具又一具新鲜的尸体被解下绞绳,被士兵们抬着扔到了一旁的敞篷马车上。
“除了科利夫和他的妻子找个地方埋掉之外,其他人的尸体都挂到领地边缘的路口吧。”西蒙淡淡地说道。
“为什么要埋掉科利夫夫妇的尸体呢?”比尔有些不解地问道。
“科利夫的配合起了很大的作用。既然我答应过他在他死后将他和他的妻子葬在一起,那我就得说到做到,”西蒙打了个哈欠,看上去有些疲惫,“就把他们埋到磨坊后面吧。”
“好的大人,我会和士兵们说清楚的。”比尔点了点头,便朝着马车走去了。
村民们看完了处决,便在士兵的驱赶下回农田干活去了。
现在,原本属于科利夫的磨坊以及属于杜登的房子田地都被西蒙收回到自己的手里了。
西蒙可以重新指派一个人去磨坊为他工作,今后磨坊的收入都归自己所有。至于新的磨坊工人选,河对岸弗尔徳村磨坊的米勒长兄似乎还不错。
“小克莱因,跟我走。”西蒙从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他要去杜登的房子转转。
科利夫在地牢里和西蒙说过,杜登在他家附近藏着一大笔用来应急的钱。另外,杜登家似乎有个不为人知的地窖,至于里面藏了些什么好东西就没人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