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个愚蠢的北地蛮子,你知不知道我们这边决斗的规矩?”林顿爵士取下了他的覆面盔,一张饱经风霜的老脸出现在了众人面前。
如鹰一般阴险的三角眼看上去狠戾极了,粗大的刀疤从他的嘴角一直延伸到了他的颧骨,如毛毛虫一般宽大的皱纹如同山峰间的沟壑,肆无忌惮地遍布在他的脸上。
西蒙看见林顿爵士的覆面盔里有一层软甲填充内衬,除此之外,他的头上还戴了一顶皮革头巾。想必如果不在头上裹厚一点,戴上覆面盔后会挺难受的。
“嗯哼,有意思,不如你来说说?”西蒙踩马蹬下了马。
既然林顿爵士没有骑马,那西蒙骑着马和他决斗显然是极为不公平且不光彩的。
“我不和你绕什么弯子,胜利的一方可以拿走战败者身上的铠甲,而且战败者得缴纳一笔赎金给胜利者,否则就会沦为他的奴隶,如何?”林顿毫无遮拦地贪婪地扫视着西蒙身上结实的带护喉长袖锁甲,舔了舔他干燥的嘴唇。
“这样吗,那挺好的,快让你的侍从现在去准备赎金吧,我还得赶时间去罗腾堡呢!”西蒙活动了一下关节,丝毫不在乎那个气得七窍冒烟的林顿爵士。
“见鬼,你将会为你的傲慢和轻敌付出让你后悔一生的代价!”林顿爵士的五官因为愤怒挤成了一团,看上去既狰狞又吓人。
“少爷小心啊!”胖子担忧地和西蒙说道。凭他的直觉,这个林顿爵士应该不是什么好惹的角色。
一阵呼啦啦的大风拂过这片光秃秃的土地,田地里的农夫们打了个寒颤,扯了扯被寒风掀起来的衣角,站起身子眺望着远处村口自家老爷和陌生骑士的决斗。
“愿上帝保佑这个陌生的英勇骑士能一剑让这个该下地狱的林顿老爷去他该去的地方,我是说,至少能一剑把他的脑袋给砍下来。”一个戴着破烂草帽的老农叼着一根枯黄的狗尾巴草,激动地挥舞着手里的木叉。
“嘿,小声点,管家过来了!”老农夫身旁的几个年轻农夫看上去对他们的领主林顿爵士也很厌恶,在看到管家往这边走来的时候轻轻拱了一下老农夫。
而在村口这边,西蒙和重新戴上覆面盔的林顿二人已经抽出了各自的手半剑,走着丁字步谨慎地看着对方。
“呵啊!”
林顿爵士率先发起了进攻,让西蒙有些惊讶的是他居然用的是意大利人的大鹏展翅,弯着膝举直了手里的剑对着西蒙砍了过来。
“呲啦,乒!”
西蒙迅速抬手格挡林顿爵士的攻击,林顿的剑顺着西蒙剑的剑身发出尖锐的摩擦声向西蒙的手滑砍而去,不过却被西蒙剑柄前面粗粗的十字剑格给挡住了。
“这是什么鬼?”林顿爵士有些错愕,显然他还没有见过相比于他手里的剑而言如此长且粗壮扎实的十字剑格。
不过西蒙并不会给他思考的时间,只见他用力甩开了卡在他剑格处的林顿爵士手里的剑后,顺势一个转身,借势狠狠地侧劈向了林顿爵士没有锁甲保护的右肩膀。
“见鬼,不好!”
见格挡不及,林顿的大脑飞快运转做出判断,毫不犹豫地向后退了一步,同时回正了手里的剑摆好了防御的姿势。
“哼。”
西蒙见这一击砍空了,并没有冒冒失失地继续攻击,反而谨慎地重新摆好丁字步,死死盯着林顿爵士的动作。
要知道这种现实中的生死搏斗可不比游戏,可能你这一剑砍到了对方,但对方攻向你的动作可并不会因此停止。最后可能产生的结果是你这一剑砍到他的手臂了,但他的剑却刺穿了你的脖子,得不偿失。
“北方来的蠢驴,刚刚只是在热身!”虽然林顿爵士的脸被覆面盔厚厚的面罩给遮住了,但西蒙还是能感觉到面罩后面那张又老又丑的脸现在是怎样一副嘲讽的神情。
“去死!”
西蒙只觉得自己的每一个细胞都在燃烧,他抬起手中的剑向着林顿爵士的右颈砍了上去,与此同时,林顿爵士手里的剑也动了。
“格挡,快格挡我!”西蒙的脑海一片空白,他将所有的事情抛之脑后,死死地盯着林顿手里的剑,专注于林顿手里的动作。
一时间,西蒙仿佛觉得时间被放慢了很多倍,这个世界上所有的其他事物都消失了,只剩下了他和他手里的剑,林顿和林顿手里的剑。
“啊哈,上钩了!”西蒙瞬间面色一喜,只见林顿并没有选择和刚刚一样后退躲闪,而是侧过手中的剑格挡了上去。
“小兔崽子,让我用剑挑开你的喉咙,要你再也讲不出狂言妄语!”挡开西蒙攻击的一瞬间,林顿爵士狞笑着举剑想要上步刺向西蒙的脖子。
但西蒙却同时俯下了身,身体右倾的同时左脚向右后方回迈了一步,手里的剑毫不客气地砍向了林顿爵士毫无防备的左颈。
“哼嗯!”
随着一声痛苦的闷哼,林顿爵士不但手里的剑刺了个空,同时因为左脖颈剧烈的疼痛,出自本能地用一只手捂向了脖颈处的伤口,想要阻止颈部如泉水一般喷涌而出鲜血。
“干得漂亮!”一时间,目睹了林顿颈部飙出血箭的胖子等人还有农田里的农夫们不禁拍手称快。
“呼!”
刚刚想抬起头重新站起来的林顿爵士只觉得一阵劲风袭来,接着脑袋一沉,狠狠地倒在了地上,左颈部的伤口似乎被撕裂得更大了一点。
“即便戴着皮革手套去打他戴着覆面盔的脑袋,手也还是很疼呢!”西蒙甩了甩手,喘着粗气提着剑缓步走向倒在一摊越变越大的血泊中的林顿爵士。
“如果你穿的是连帽锁甲,还系着护喉,你完完全全可以挨下这一击的。”西蒙看着林顿的覆面盔下毫无防护此时有着一道大伤口的脖颈,和他身上那席简陋的无袖锁子甲,摇了摇头。
“这,这……”一边的林顿家族中年士兵已经呆滞在了原地,看着地上血泊中渐无声息的主人,脸上的表情从惊讶变成了喜悦,从喜悦变成了苦涩,又从苦涩变成了迷茫。
中年士兵感觉他的后背又被汗液给浸湿了。他那米黄色满是补丁的廉价棉甲背部经过反复的汗液浸染除了留下了臭不可闻的浓重汗酸味之外还留下了些许白色的结晶,此时那些结晶混着各种污秽再次被汗液浸湿,在那副棉甲背部留下了一层令人作呕的包浆。
“看来赎金拿不了,”西蒙不再理会在地上不甘地瞪着自己,时不时还抽搐两下的林顿爵士,目光扫过那个中年士兵和田地里的农夫以及林顿的管家,“所有在场的人都目睹了这一切,我们在上帝的见证下公平决斗,最后以林顿爵士不幸战死收场。”
“没,没错爵爷,您说的是,现在林顿老爷的装备都归您了。”中年士兵的声音都在打颤。
“对了,我一直有个疑问,为什么你们领地如此贫穷,但林顿爵士却拥有这么一顶上好的覆面盔呢?”西蒙从加布里埃尔手里接过一卷破布,擦拭着剑上林顿留下的鲜血。
随着中年士兵的讲述,西蒙渐渐了解到了整个事情的来龙去脉。原来,这个林顿爵士是个不折不扣的盔甲爱好者,就在前两年,他除了花光了自己所有的储蓄外,还在放贷的犹太人那借了一笔钱,从米兰的工匠那定制了这顶珍贵的覆面盔。
现在西蒙所处的时代并没有像上个世纪一样只要有马有剑有锁甲便能让周围小贵族俯首称臣这么夸张,但如果拥有一副好的盔甲,不但能在必要时刻保你一命,还能让你在贵族的圈子里备受尊重。
林顿爵士在拿到了他定制的覆面盔同时,他的领地也深深陷入了财政危机。于是,林顿找来了他在附近男爵宫廷里当谋士的亲戚帮他伪造了两份宣称,接着四处借钱征召人马,一举攻破了另外两个骑士领的防御,劫掠了大量财富,收到了那两个骑士家族送来的巨额赎金,摆脱了财政危机。
谁知贪得无厌的林顿爵士并不满足,战争结束后他还想给自己添置一件结实的铆接长袖带头巾护喉锁甲,换下他现在身上穿着的老旧无袖锁甲。
这件对于伯爵公爵而言轻而易举唾手可得的锁子甲可不是一个发了点小战争财的骑士可以担负得起的。
于是,林顿爵士除了对他的子民更加变本加厉地征税之外,还打上了领地里的林子的主意,要管家带着大批领民砍伐树木,然后将木材卖给其他地方需要建材的领主和商人。
过度采伐确实给林顿爵士带来了海量的金钱,但是他的领地也因此变得光秃冷清,生态破坏十分严重。林顿并不在乎这些,他只知道他凑齐了买新锁子甲的钱,随后亲自带着钱去了一趟米兰,找了当地最好的盔甲大师,提出了自己的定制要求。
“林顿老爷的新锁甲得在来年的春天才能制作完成。不然就如同您所说的,穿着带头巾和护喉的锁子甲的林顿老爷完完全全可以挨下那致命的一击。”中年士兵咽了一口口水,小心翼翼地观察着西蒙的神情。
“哈,那这个覆面盔倒是便宜我了。”西蒙从胖子手中接过填充内衬上粘着殷红鲜血的覆面盔,看了一眼不远处地上林顿爵士余温未寒的尸体,撇了撇嘴微微一笑。